青寧想了想道︰「世上就是有這麼巧合的事,我從未打算過來雲中城,若不是那日有急事需要找個落腳地,恐怕也不會遇到這麼伶俐的小丫頭。」
荀歡微笑不語。
步凌星沉默,她抬頭望向綠蘿藤後目光定定地看著荀歡嚴肅道︰「為何不通知我前去救你?我明明送你一枚信號玉簡,只要捏碎我立刻就能感知你所在的位置,但這些年你卻從未用過。」
荀歡眼眸中泛著一層霧,深邃地看不清她所想,她只是笑道︰「那人是築基後期大圓滿境界,阿星姐姐是築基前期,我不想姐姐憑白為我送了性命。」
「你這丫頭就這麼想姐姐我的嗎?築基大圓滿又如何,就算是結丹修士我也不怕他。以後你記住,你不是孤身一人,有困難就告訴姐姐。」
荀歡眼眶一熱,忙忍了下去,無言地點點頭。
青寧莞爾,也許別人不懂荀歡,但是她懂。荀歡背負的東西太過承重,她寧願自己獨自面對危險,也不想欠人情。其實荀歡熱情的面具下是一顆封閉的冰涼的心。冷場過後,青寧笑道︰「不是還有我嘛,我這把老骨頭,平淡日子過得太長,有時候還是需要調味劑,有事情盡管到漪瀾坊找我。」
雖然青寧明明知道荀歡有困難也不會找她,她還是這樣說了,只希望這個小丫頭在修仙大道上走得更長更遠。
步凌星眼光閃爍,爽快道︰「以後干架一定叫上我啊」
荀歡眨了眨眼楮,「我是斯文人,從不打架。」
步凌星看著荀歡,情緒有些低落。大道無情,就連同門師兄姐弟也是爾虞我詐,利字當頭誰還談什麼友誼。自己在世俗待的這麼幾十年唯一收獲就是遇到荀歡這麼個可以交心的朋友。
「唉……此番一別不知何時相見。來,喝一杯。」
「好今朝有酒今朝醉!」荀歡抱起一壇酒歡快道。
步凌星咂舌,「你這個酒鬼,我們都是斯文人,要一杯一杯品嘗。」
青寧點點頭道︰「女孩子,喝酒要斯文。」
荀歡雙眼閃著幽光,「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酒是個好東西,就應該喝個暢快!」
步凌星打了個寒戰。「這是上好的靈酒,補充靈氣,被你這麼海量的喝,真是浪費!酒鬼!」
夕陽是隔了綠蘿藤的樹葉照射下來,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遠處的梅樹傳來陣陣幽香。三個風姿各異的女子,坐在綠蘿花下喝酒。聊得正是興起。一枚玉符破空而入,力道竟是能把石桌射穿。待要射中之際,寒玉凳之上背對而坐的荀歡伸出一只手,那支閃著銀光的玉符就那麼堪堪地被她用二指夾住了。
青寧皺眉,「這是霓雲閣的落羽符!霓雲閣的勢力範圍什麼時候漫延到元中大陸來了」
「上面是什麼內容?」步凌星問道。
荀歡看了看,抬頭對二人道︰「是副地圖,玉嵬在天浮大陸的普陀山。」
斟茶的步凌星手一抖險些把茶杯打翻,忍不住激動「這麼說尋歡的懾魂丹有辦法解決了?」
荀歡穩住茶杯微微道︰「穩些。不就是個玉嵬嘛。」
「那可是神醫玉嵬啊,普天之下就只有這麼一個玉嵬。我為了幫你解決懾魂丹的問題,可是尋了他三年啊!」步凌星性子直爽,對朋友也是肝膽相照。為了替荀歡找玉嵬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玉面神醫。
只要是修真界的人,听到這個名字,都不能不有所悸動。
「人間冰雪,玉面飛花,紫衣聖手。」補魂聚元神,起死回生不在話下。這是天下修真者對玉嵬的評價。
玉嵬以醫術而聖名,為人古怪,活蹦亂跳的不醫,碎嘴的不醫,懶惰的不醫,脾氣暴躁的不醫。而且收的診金也大有不同,小到頭發絲,大到人命,隨他興致。
大隱于世,極少有人能請動這位神醫出診,近幾年更是下落不明。
這世上除了魂飛魄散的人,就沒有玉嵬治不好的傷,找不出攝魂鈴就只有他能有辦法解除荀歡體內的懾魂丹效用,也只有他有辦法解除荀歡體內的雙生花。
此番霓雲閣卻將玉嵬的消息發了過來。青寧皺眉「霓雲閣的消息向來是以錢出售,像玉嵬的消息少說也應該有幾百中品靈石,如此將消息送了出來,莫不是有什麼陰謀?」
荀歡喝了一口茶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不論有什麼陰謀,消息已經送上門,退貨不成,難不成要我親自送靈石去?他霓雲閣想要做什麼,自然會找上門來,我等著便是。」
步凌星咂舌道︰「你這幾年見錢眼開的德行見長,進了嘴里的東西就再也吐不出來。」
青寧笑道︰「若那霓雲閣想從梅非這里弄些好處,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如今梅非妹子有千雲門在背後撐腰,無奸不商的本事自然是要發揚光大的。」
「可不是,我是看著尋歡長大的,歲數都長到錢眼里了,外加上一個酒缸,染了一身的怪毛病。」
荀歡瞪眼道「喝酒的本事可不就是從你那里慣來的,誰叫你釀的靈酒那麼好喝。」
青寧看著二人微笑,好久沒有這麼輕松愉快過。
三人小聚直到黃昏才散去。
幽香撲鼻的花園寂靜了下來。是夜很靜,依舊是午後的那個位置,依舊是午後的那個坐姿。荀歡望著夜空下的那輪冷月,眼眸深處的表情卻有些難以捉模。
齊伯過來在石桌上放了一盞琉璃燈。
「丫頭,夜涼,你早些休息吧。」這十年來,齊伯雖然修連體之術,但仍然擋不住歲月的流逝。如今已經五十多了,眼尾深深地不起了皺紋。
「齊伯,我在坐會兒,夜里風大,你早些休息吧,我一會兒就回去睡了。」
齊伯不放心的又將薄毯細細地鋪平整了,這才回去。
夜色深濃。
這漫長的一夜,似乎永遠不會過去。
寂寂無聲,偶有細碎的蟲鳥叫聲。
飄蕩的風隱約卷來一聲輕笑。
院牆的綠蘿藤葉,突然動了動。隨即一道紫色身影,突然自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緩緩飄浮起來。
琉璃盞的火苗忽閃忽閃。
身影漂浮,緩慢的在半空中劃了個圓弧,懶洋洋的定在院牆邊上。
荀歡抬頭,月光灑上她寒氣隱現的雙眸。
一片沉寂,綠蘿花香被夜色蒸騰得馥郁,花香里,隱約有一絲特別的淡淡香氣氤氳,不同于任何花草之香。
荀歡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眯眼問道︰「道友深夜造訪有何貴干?」
院牆那頭,綠蘿藤上,迎風而立的衣袂寬大的男子,紫色的衣襟垂落,繡著銀線暗紋,紋彩在暗處看不清圖樣,琉璃燈火搖曳,他的衣身不斷閃爍著粼粼的微光。
他腳踩在細而脆的藤蔓末端,沒有憑借任何飛行法寶,虛空而立。明明看得出身材高頎,卻令人感覺輕得像一團雲,明明姿態閑淡,如對巍巍玉山。若隱若現的強大威壓,令荀歡覺得想要膜拜。荀歡深感覺有一種危險,強自忍受那威壓所帶來的不適感。荀歡突然一陣激靈,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了他的迷幻之境。
綠蘿葉悠悠的晃,他的發絲悠悠的飛舞。在這深寒之夜,他單薄的衣衫絲毫感覺不到一絲的冷意。而荀歡卻感覺從頭到腳都是冰冷的!
荀歡眯著眼看他。
對面的那人說話了。
「姑娘,深夜在此,難道不是等著在下嗎?」。
荀歡鎮定自若地揚眉︰「修行之人不分日夜。」
眼見那人高臥牆端,閑閑托腮,眼光在她身上瞟。
然後閑散地飄出一句︰「今晚的月亮很美。」
他這樣的姿態,這樣的神情,若是換做別的女子,恐怕早就被他迷惑,很不得獻上自己的心,獻上自己的軀體!
荀歡清冷地看著他,絲毫不因為實力的差距而服軟。一如既往地昂頭,眉宇間風雨不動,看不清內心所想。
男子危險地眯了眯眼,練氣期的小修士在他元嬰期的威壓下還如此冷靜沉著,有幾分膽識!
在城外梅園時,荀歡就感覺一道神識鎖定她,雖然感覺不到惡意,但是用神識鎖定一個人是十分不禮貌的,而且自己煉丹時時刻刻被另一外一個人盯著心理很不舒服。一時分心,才會導致丹爐爆炸。毀了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
荀歡早已料到他會找上門,索性就在院子里等。這神秘客人倒是沒令她失望,雖是遲了些,果真還是來了。
她眨眨眼道︰「前輩喜歡半夜賞月?」
對面的男子饒有興致的看著她,「月下賞美人。」
「喔?道友竟是為了目睹梅非風采而來,梅非深感榮幸。」荀歡微笑打開修羅扇微微晃蕩,等著他的下文。
月色朦朧,微風吹動她的面紗,深邃的眼眸叫人有些看不真切。
男子鳳眼微眯,細細觀察荀歡的神情,她面紗之上的那雙眼明亮剔透如琉璃,看不出任何情緒。眉宇間一股柔美,寒玉凳上的身影,也顯得滌然出塵、雅潔如仙。
「看來是梅非風采不夠,讓神醫失望了。」荀歡淡笑道。
那男子瞳孔微縮。「你知道我是玉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