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歸 第二百零一章 摘貴敢復非

作者 ︰

朝廷官員貪墨再牽扯到人命,就是大案子。溫榮將手里白子放回棋甕,直起身子,圍棋下半盤先放著,她與琳娘都在認真地听嬋娘說話。

嬋娘繼續說道,「……當時案子很快斷完了,說是袁家大郎殺的人,故被定了死罪。袁學士不但貪墨而且包庇、縱容其子,也是罪加一等。袁家大郎本是秋後處斬的,可不知為何,大理寺忽然改了判,判書下了後,袁學士被革職,袁府被抄。一府上下數百家眷被貶為賤籍,悉數發配流放,男丁世代不能科舉,更不許在朝為官。」

溫榮端起茶湯輕輕吹散熱氣,六年前她還在杭州郡,怪道不知曉袁府。因為貪墨被定罪,如此遭遇,與陳知府頗為相像。

琳娘听著眉心緊鎖,驚訝地說道,「竟然判的如此重,還以為袁家好歹能保存良籍,再和陳知府一樣被流放便是。那袁家大郎真的是凶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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嬋娘神色凝重地搖搖頭,「袁家大郎究竟是否凶徒我不知曉。但我早前時常有听大哥提起袁家大郎,大哥言袁大郎品性高潔,有大抱負,頗具風骨。與大哥、杜郎的交情極深,當時他們三人常聚在一起談詩論畫品酒。袁大郎被定罪後,大哥還曾求過祖父,希望祖父出面為袁大郎喊冤,督促聖主徹查此案。」

琳娘好奇地問道,「那林中書令是否有幫忙,袁大郎由死判改為流放,算是由重轉輕,是林中書令從聖主那求來的?」

溫榮神情微肅。林中書令肯定不會幫忙的。她剛到盛京不久,就知曉林中書令在朝臣眼里是出了名的老狐狸。

林中書令雖然一早就看好了三皇子和五皇子。卻也只是放任林家大郎與二位皇子交好,偶爾暗中指點。從不在明面上親近。

嬋娘果然搖了搖頭,「祖父不肯幫忙,反而叮囑大哥不許多管閑事,以免惹禍上身,牽連到我們林家。」

琳娘輕嘆一聲,「我听聞袁府家風極嚴,說不得就是被陷害的。」

不論袁家是否被陷害,溫榮都能理解林中書令當時的決定。畢竟兩年前阿爺也因朋友義氣,要替陳知府出頭。卻被她和祖母百般勸阻,她和祖母也是擔心沾惹到禍事。

溫榮略沉思後猜測道,「難不成是趙府幫的忙。袁家將《二十八星宿神行圖》交給了趙府,然後換袁大郎一命嗎?」。

嬋娘抿了抿嘴,「袁家多半就是被二皇子等人誣陷,不得已用傳家名畫去保唯一嫡子的性命。」

琳娘神色微凜,略帶譏誚地說道,「如此趙府也太過張揚了,名畫得來的路數不正。竟然還敢高懸瓊台,任由賓客觀賞評論,他們怎不擔心惹禍上身。」

謝琳娘也一直看不慣趙府的做派,早前宮里曾想將她許配給二皇子。為此她沒少唏噓哀嘆,無奈身不由己,好在命數有變。如今雖未十分順心,卻也勉強如意。

提起趙府嬋娘亦頗為不屑。「尚書左僕射位高權重,其嫡長子又尚了德廣公主。氣焰自然盛極。真要去數趙府這些年張揚和講排場的事兒,我們三人一整天也說不完。」

溫榮听見嬋娘提起德廣公主,好奇道,「今年宮里擺了好幾場宮宴,照理居于盛京的皇子和公主都該參加的,為何我一次都未見到德廣公主。」

琳娘舉起手指輕抵嘴唇,示意溫榮小聲一些,此事不能外傳。

看到溫榮認真地點點頭,琳娘才小心說道,「德廣公主的品性與德陽公主相仿。德廣公主雖非長孫皇後所出,但是是睿宗帝的第一位公主,故也頗得寵愛。听聞德廣公主嫁進趙家前,就在公主府里養了數十的面首和清倌,無清譽可言。在和趙家大郎全禮後,非但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不守婦道。平日從不事舅姑,尊卑顛倒,甚至有要求趙尚書與趙夫人向她行拜禮。」

溫榮听了極其驚訝,「這趙家如何能忍。」

怪道民間都言‘娶婦得公主,無事取官府’。皇家的公主論起品性,丹陽公主可謂楷模。

「可不是,」嬋娘接著琳娘的話,「不過兩年前德廣公主害了病,無法出府走動。就不知是真生病了還是讓趙家人害的。」

溫榮不解,「既然德廣公主頗得寵愛,為何其生病了,聖主與太後都不管,難不成任由外人殘害其子嗣?」

琳娘嘆了一聲,「不論皇家亦或尋常人家,嫁出去的女兒就算不得自家人了。更何況趙家向皇家透露的消息是德廣公主害了花柳病。皇家要面子,怎可能去多管,只能任由德廣公主被趙府擺布。」

溫榮靠著矮塌,心下略感戚戚然。德廣公主在聖主的寵愛下跋扈放肆了二十年。可最後落到趙家人手里,不但身敗名裂被皇家所棄,更可能會丟了性命。

德廣公主德行確實有失,可為此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溫榮眼底情緒漸漸斂去,認真道,「好歹德廣公主是聖主之女,是皇家血脈。趙府既然尚主,就是得了一座皇親靠山,將德廣公主供著哄著便是。可現在他們膽大妄為,甚至用公主的名聲壓制皇家,在聖主眼里實是大不敬。趙府的運數估模也到頭了。」

琳娘和嬋娘心神一震,連連點頭認同溫榮。她二人從未想到過這一節,可正如榮娘說的,聖主怎麼可能容忍。

除非聖主立二皇子做太子,而且二皇子還必須在這一兩年內登基,否則趙府傾覆就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我們將話扯遠了,」嬋娘見溫榮和謝琳娘都沉悶起來,趕忙說道,「趙府名畫來歷的具體原因其實我也不知曉,大家都是猜測罷了。杜郎雖一直記掛此事,可無奈人微言輕。主要朝政的事情我們內宅女娘也不能干涉,就是時不時地听些閑言碎語,我們還是弈棋罷。」

溫榮也打起精神笑道,「是了,該是郎君考慮的事兒,我們在這勞神多不值當。棋也沒有下半盤就送客的道理。我們將這局棋下完,然後到庭院里走走散散涼,順便看看丹陽她們究竟鬧成什麼樣。」

琳娘和嬋娘也笑了起來,各自說些府里的閑事,待溫榮的最後一枚白子落下,棋局終了,溫榮小贏嬋娘半目。

嬋娘嘆道,「從與榮娘相識起,榮娘就一直讓我。待我生下孩子,定會好生研究棋譜,到那時再與榮娘連下三局,定叫榮娘使出渾身解數也不一定能勝我。」

溫榮掩嘴笑道,「我翹首期盼著那一天。」

收起棋盤,溫榮吩咐婢子去取六只窄口青瓷瓶,每只瓶子都盛滿五香飲並裝進食盒鎮在冰里。這些是要送去庭院,給丹陽、茹娘她們解渴的。

溫榮、琳娘、嬋娘三人出了花廳,沿青石小路緩緩走了一會,便尋了處竹亭坐下,閑閑地看丹陽等人鞭陀螺。

這輪正巧是丹陽和月娘比試。只見她二人將鞭子揮舞的呼呼作響,灰黃塵埃在陀螺四周散揚,茹娘惠娘等人則在旁撫掌助興。

溫榮好笑道,「你們說說看,這些小娘子平日里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照理氣力極小,可這會揮起鞭子來,氣勢竟然這般恢弘。」

琳娘頜首道,「可不是,你瞧她們的表情,嚴肅認真的模樣與郎君進貢院考進士試幾無差別。」

溫榮與嬋娘听言皆笑起來。約莫是听見竹亭里有聲音,丹陽抬起頭看了一眼,一走神手里的鞭子就揮慢了。

丹陽氣的跺了跺腳,今日竟然輸給了第一次鞭陀螺的陳月娘。

溫榮站起身,親自將食盒給丹陽公主等人送去,「出了一身汗,一會千萬小心別受風,否則又要生病。」

「呸呸,烏鴉嘴。」丹陽一邊接過溫榮遞過來的五香飲,一邊抬手連連替自己扇風,「你們在竹亭里笑什麼呢,害得我輸了。」

溫榮看向月娘說道,「技不如人還怪到我們頭上。不過月娘可真真是厲害,往後怕是會被丹陽纏上了。對了,我在花廳準備了茶點果漿,若是不嫌熱,我還能親自煮茶湯你們吃。」

丹陽連連擺手,「茶湯就不必,我嗓子眼熱的快冒煙了,不過你今日做的果漿味道十分好,一會舍我一甕帶回府與阿家嘗嘗。」

「早替你備好了,你哪一次不是連吃帶拿的。」溫榮打趣了丹陽一句,領著月娘等人回花廳,又命婢子打來清水給各娘子拭面擦汗。

幾位娘子在花廳里歇息了一會,就到申時了。

溫榮吩咐馬車送各位娘子回府,陳家和溫家的馬車最先備好,溫榮送陳家娘子和茹娘到月洞門。

告別時陳月娘回頭怔怔地看著通往西院的長廊,長廊上懸掛著宮燈,宮燈隨風左右搖晃,一色杏黃穗子四散開來,凌亂間不經意地糾纏上風中落葉。

長廊外的粗使婢子瞧見了,趕忙起身捉住擺動不停的宮燈,摘下落葉隨手棄之,再捋捋燈穗子,又靠在長廊的紅漆百福紋柱小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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