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奉法結束,春杏上前扶起薰然,卻見獨緣師太葉惠已轉身朝殿外走去。
薰然心中著急,這要是讓她走了,等會子閉門不見,今天的功夫不都白費了嗎?
心念一轉,牙根一咬,推開春杏,薰然不顧腳傷,快步追了上去。
那刺骨的疼痛,讓她冷汗直冒。
「獨緣師太留步!」薰然一邊高喊,一邊追上前,在手觸踫到葉惠的一剎那,終于撐不住摔了出去。
這一跤摔得薰然是七葷八素,眼冒金星,但好歹神智還算清醒,一把扯住葉惠的袍角,帶著哭腔求道︰「師太留步!」
葉惠下意識地蹲子去扶,身後跟著的忻勤也上前幫忙,春杏、春麗、春芬更是哭著涌了上來。
手忙腳亂地將薰然扶起,就見她疼得嘴唇發白,腦門出汗,頓時個個都急壞了。
「我沒事。」薰然先安撫了身邊的三個丫鬟,這才忍痛對葉惠說道,「師太,信女有事想請教師太,還望師太不憚其煩,疏解一二。」
葉惠見薰然這時候還以師太相稱,心里頭泛起一絲苦澀,再見她目光灼灼,神情切切,越發不忍拒絕,吩咐忻勤︰「扶娘子去我房中。」
薰然輕吁口氣,看來這苦肉計成了。
剛剛情急之下,她硬是讓自己的傷腳落地,讓自己疼得不輕,摔得不輕,為的也就是能喚得葉惠心軟。
憶及前世葉惠讓忻勤去莊子里接濟他們,薰然賭得就是她對葉家人仍有牽掛。
果然,自己還是賭對了,換的與葉惠獨處的機會,薰然又多了兩成把握。
渾身疼痛的薰然半躺在榻上,葉惠親自為薰然查看,待看了薰然傷勢,忍不住埋怨︰「你又何苦如此,不好好養著,年輕時落下病根,老了可怎麼辦?」
薰然撅嘴笑道︰「我就知道祖姑母最是心疼我,我就想和祖姑母說說話。祖姑母肯見我,便是斷了腿也是值的。」
「胡說!」葉惠瞪了薰然一眼,嗔怪道︰「你個機靈鬼兒,說話沒邊沒際,你要是有個損傷,你阿爺不把慈雲庵給拆了才怪。」
頓了頓,又說道︰「這可沒你祖姑母,再敷上一層藥,歇歇就讓庵內尋兩個身強力壯的丘尼背你下山。」
說著,起身要走。
薰然伸手拉著葉惠袖袍不放,苦苦求道︰「好,好,您是獨緣師太,既然是佛門中人,就請解救信女于危難之中。」
葉惠輕甩衣袖,卻見薰然抓得甚牢,又不敢太過用力,把她從榻子上扯下來,只好哼斥道︰「貧尼早已了卻塵緣,施主所求,貧尼無能無力,還請放手才是。」
薰然耍賴不依,說道︰「佛經有雲,佛氏門中,有求必應。我等凡人所求是為俗事,但到師太這,有應便是善緣,師太何苦拒人以千里之外。」
葉惠一時啞然,看著薰然,為之無奈。
薰然見狀,干脆死皮白賴到底,拉著葉惠的寬袖左右搖晃,嘴里不住說道︰「師太救我,師太救我!」
葉惠又好氣又好笑,看著薰然搖頭晃腦,撒嬌耍賴的混樣子,忍不住伸手戳了她額頭一下,嗔笑道︰「你這丫頭,現今這樣,哪還有半點傳聞中端莊貞靜的樣子。」
薰然目光一閃,知道葉惠心軟,又多了兩成勝算,連忙抿唇一笑,輕笑道︰「師太不是不理俗事嗎?怎還能听到這俗世間的流言。」
葉惠又被將了一軍,愣怔之後,再也忍不住呵呵笑道︰「罷了罷了,踫上個纏人的,倒真成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說吧,娘子有何危難?」
一邊說著,一邊也就坐了下來。
薰然大喜,看來勝算已近十成。急急坐直了身子,挨近葉惠,拽著葉惠袖子的手卻依然不敢放,低聲說道︰「我想求師太告知玉華香方。」
葉惠顯然早就知道薰然目的,嘆了口氣道︰「你父親前幾日也來討過,倒不是我不願給,只是這玉華香方我也記不清了。」
抬眸看見薰然雖滿臉失望,眼里卻含著探究之色,知這丫頭不信她的話,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發髻上的絹帶,笑道︰「當真是個猴精,什麼都瞞不過你。」
薰然裝痴賣傻地摟著葉惠一通撒嬌痴笑。
葉惠拗不過,這才原原本本地細說道︰「這玉華香是當年武宗聖人為給昭誠皇太後賀壽,特命你太祖調制的,取意于璧玉華光。原本這香方收錄在你太祖的手抄香集中,卻不想有一年梅雨季後曬書,竟被吹入水潭中,化了個干淨。之後,這玉華香方便失傳了。」
「師太師承太祖,即便香方遺失,以師太制香神力,定早已記于心中。」
葉惠睨了薰然一眼,回道︰「我確實記過這香方,只是光陰荏苒,其中一味香料的分量我記不清了。」
薰然一听,只是一味香料的分量記不清了,頓時又有了希望,連忙說道︰「只是一味,倒還能試試。」
葉惠搖頭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這香料分量多少一毫間,調出來的香品氣味品性就會不同,若是所調出的玉華香並非當年的香氣,卻呈于聖人,這也是欺君。如此還不如不調,反倒還能說是香方遺失,並非刻意欺瞞。」
薰然問道︰「故而您才不願告訴阿爺香方?」
葉惠垂眸不語,眼神有些閃爍。
她不告訴葉慕賢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只是她常以這個原因來尋求內心的安慰。
「師太,這玉華香宮中早已沒有,聖人未必知道這香氣到底是怎樣的,若是不奉上,聖人只會對葉家失望,或覺我們藐視天家,雷霆震怒,我們擔不起啊。」薰然打定主意,不管制或不制,先拿到香方再做打算。
葉惠抬眸看著一本正經的薰然,心中喟嘆,對自己的做法也有了動搖,但有些話她不得不說。
「阿宛,聖人是武宗長子,出生即被立為太子,昭誠太後歡喜,養于膝下,故而那玉華香是他至小聞慣的。」葉惠之言讓薰然吃了一驚,這麼說皇上對這香氣十分熟悉,若想渾水模魚是不可能了。
葉惠看著薰然晦暗不明的臉色,知她已經明了想糊弄皇上是不可能的。
薰然垂首深思,片刻後問道︰「難道這香只有昭誠太後和聖人聞過嗎?宮中伺候太後、聖人的宮人也該有知曉的」
「你是想調出後讓曾經聞過之人品香,確定是否是這種香氣?」葉惠問。
薰然點頭。
「唉,听著可行,做起來談何容易。」葉惠嘆氣,「那些宮人大多怕已隨昭誠太後去了,即便活著的,你到哪去尋?」
頓了頓,她似想起什麼,看著薰然說道︰「若說此香還有誰聞過,我倒憶及一人。」
「是誰?」薰然急問。
「申國公世子。」葉惠道,「當年,申國公世子為太子伴讀,時常在宮中行走,我听阿秀說過,世子常與太子息于昭誠太**中,故而他定聞過此香。」
阿秀即薰然小祖姑母,葉惠的妹妹,嫁于申國公二弟為滕妾的葉娟。
皇上不能去問,其他宮人尋不到,這個世子可還明晃晃地在呢,若是能請他一品調出的香品,就能琢磨出最後一劑香料的分量。薰然暗想。
葉惠知曉薰然心中所想,提醒道︰「此香為聖人所調,按理不該為他人所曉,故而行事要謹慎。」
薰然連連點頭,心中悄然有了主意。
葉惠見她神色泰然,知她已有主意,暗嘆薰然聰穎,這邊取來紙筆寫下香方交于薰然。
「多謝師太,師太大恩,無以言謝,只得多捐些香油錢,供奉佛前。」薰然手握香方,激動不已。
葉惠笑著搖頭︰「香油倒也罷了,香坊所制的蓮花香座倒是所剩無幾,你若有心,奉上十座來,也算積福。」
「別說十座,百座香坊也願捐。」薰然此時心情大好,嘻皮笑臉的,倒引得本有憂色的葉惠也開心不少。
兩人說話間,就見忻勤敲門進來,稟報說今個庵內有位貴客听聞薰然也在,邀請薰然去飯堂一同用齋。
薰然愕然,問道︰「不知是哪位貴客?」
忻勤低聲報出名諱,薰然不禁皺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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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sidneyliu贈送的兩個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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