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為何剛剛是大夫人領著你進來的?」薰然問道。
春柳回道︰「婢子隨著趙嬤嬤出院子後,正巧被春福姐姐瞧見,想必是她與大夫人稟報了此事。大夫人這才去了泰安院將婢子帶回來。」
薰然暗嘆幸好遇見春福,自己院子里的小丫頭真是不經事,眼瞅著情況不對,也不知去桂喜堂求助,更有甚者,自個兒回來了還不知道來稟報。看來,真是得好好整頓整頓。
「老太爺既已不罰你,為何還等到大夫人來你才回呢?」薰然想著這時間上不對,看來是又發生了事,春柳又給耽擱了。
春柳連忙說道︰「婢子謝了老太爺的恩,正想著是不是能回了,卻听祝姨女乃女乃說婢子是太夫人挑選的,自不會錯,但二娘子……」春柳瞅了瞅薰然,似乎不敢往下說。
薰然鼓勵道︰「你只管說便是,不必有所顧忌。」
春柳深吸口氣,鼓足勇氣說道︰「祝姨女乃女乃說二娘子溫順謙恭,對下人難免縱容些,這便寵的有些人恃寵而驕,不守規矩。老太爺听了,問她為何如此說,她便將趙嬤嬤到了咱們芙蓉居,瞧見春隻、春翠坐在門欄邊打瞌睡,見人來也不知打招呼,問事是一問三不知,尋到婢子屋里,竟見婢子在那睡覺,一時氣不過,便出手教訓了婢子的事說了。」
薰然听到這,發出了一聲冷嗤。
原來祝姨女乃女乃是在這等著她呢,剛剛她一直覺得這事還有不對勁的地方,這會子她明白了,最不對勁的地方就是趙嬤嬤來喚春柳時的大張旗鼓,以及春柳听訓時,祝姨女乃女乃兩遍提及「不懂規矩」。她的重點自然不是春柳,而是她薰然。
芙蓉居的丫鬟們目無主子,肆無忌憚,大白天,趁著主子不在偷懶的偷懶,睡覺的睡覺,還個個都不知事兒,可不是因為她這個一院之主沒管教好?
大家庭里的嫡女,管不好下人,說明能力不夠,說明性子軟糯,這傳出去可對她的聲名有害。
只是,她何時得罪了這個祝姨女乃女乃,竟讓她如此處心積慮地來設計自己?
春柳見薰然冷嗤之後未說話,知道她在想事,連忙停了口,靜靜地等她發話。
過了一會,薰然問道︰「然後呢?」
春柳這才說道︰「婢子听著不對,這祝姨女乃女乃話里話外地不像是說婢子們的不是,倒像說娘子的不是,婢子便趕緊對老太爺澄稟,說娘子為了不負老太爺重托,也為了感念太夫人,日夜抄經,已是兩個晚上不眠不休,今個晨鐘初響便出發去了慈雲庵。臨行前,娘子見我等幾日相伴也是疲乏,特恩準婢子們抽空歇歇,婢子們這才有膽眯上一會,卻不知趙嬤嬤突然來訪,春隻、春翠只是兩個灑掃的小丫頭,沒見過這等大場面,有些嚇傻了,這才對趙嬤嬤回不上話。」
薰然掩唇笑了,春柳平日里老實,關鍵時刻說得一番話倒也是夾槍帶棒的讓人招架不住。
趙嬤嬤只是一個奴婢,她一來就把兩個小丫鬟嚇得說不上話來,可見是有多囂張,听話听音,祖父怎會听不懂春柳暗諷趙嬤嬤架子大呢。
「老太爺半晌未說話,直听到外頭稟報說大夫人前來,這才說芙蓉居的事有娘子您管著,旁人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婢子當時就瞧著趙嬤嬤那張老臉白了。」春柳說著,忍不住模了模自己還有些疼痛的臉,對趙嬤嬤遭老太爺譏諷感到解氣。
薰然听了,笑了笑,說道︰「恐怕臉面掛不住的還有祝姨女乃女乃吧?」
春柳嗯了一聲,緊張的小臉兒終于有了笑意︰「誰說不是呢,祝姨女乃女乃臉都漲紅了,和趙嬤嬤一紅一白,怪好看的。」
薰然呵呵笑了,說道︰「你這丫頭,越發伶牙俐齒了。我看大夫人今個去的也是多余,你自個兒也能全身而退。」
春柳臉一紅,收了笑,低下頭。
薰然知她不經逗,扯了扯她的小 ,吩咐道︰「扶我去沐浴吧。」
春柳連忙攙著薰然起身。
沐浴之後,薰然換上冰蠶絲的牙白里衣,放了雲帳小憩。
待醒來,已是華燈初上。屋子里的朝冠耳銅燻香爐里的纈草香散發著樸素悠遠的香氣,想必是春柳為了讓自己睡得安穩,特地點上的。
輕輕喚了聲春柳,就見她輕快走來,挑了雲帳問她肚子可餓了。
薰然午間與岑六娘用齋,兩人各有心思,自然吃不盡興,現如今還真覺得饑腸轆轆了。
「廚房里今個做了蓴菜湯、羊肉畢羅,春杏放在茶水房的小爐子上溫著,娘子可要現在用?」春柳扶著薰然起身,坐到了菱花鏡前。
「好,讓春杏擺在花廳,我這就過去。」薰然由著春柳給她換上了質地柔軟的雲紗百褶襦裙,隨意披上件翠煙衫,便去花廳用晚膳。
羊肉畢羅有些油膩,薰然吃了一塊便吩咐撤了,蓴菜湯倒是合了薰然胃口,蓴菜翠綠,雞絲白女敕,喝著滑女敕清香,令人開胃。
兩碗蓴菜湯落肚,薰然的鼻尖冒出了細汗,正拿著絲帕擦拭,就見春柳進屋來,俯身低語︰「娘子,三娘子差了春蕪來問,娘子今晚可要去澤蘭居一敘?」
薰然這才想起,春靈還關在澤蘭居。那一串蓮花香串兒是薰然心頭的未解之謎,今晚自然是要問個水落石出。
「你告訴春蕪,我隨後就到。」薰然說著,站起身回了內室,換上水藍色雲紋半臂,領著春柳去了澤蘭居。
芷然自打昨晚捉了春靈現行後,便激動不已,若不是薰然再三讓人過來叮囑不要輕舉妄動,她早就逼迫春靈說出指使她的人是誰了。
不過,春靈似乎硬氣的很,剛抓到時,她也問了,還讓人打了她幾巴掌,抽了幾鞭子,卻什麼也沒問出來,最後不得不听從薰然的建議,給關進了後頭的柴房,順帶著扔了幾只倉鼠進去。
听看守的婆子說,這丫頭先是哭得厲害,後來連哭聲都听不見了,今早進去一瞧,抱著婆子的腿就嚎,只求放她出去,看來是嚇得不輕。如此,也不知會不會松口了。
薰然進了屋,問過芷然可有泄露消息,芷然拍著胸脯道︰「阿姐放心,此事也只有春蕪與我知曉,其他人只以為是春靈手腳不干淨,這才被我關在那黑屋子里。」
薰然點點頭,說道︰「把她帶上來吧。」
不一會兒,憔悴不堪的春靈被帶了上來。
婆子手一松,春靈便癱軟在了地上。
芷然讓人都下去,只剩下他們三人。
「春靈,我和三娘子想要什麼答案,你心里頭可清楚了?」薰然走上前幾步,立在春靈面前,瞅了瞅這小丫頭。
原本紅潤的小臉已是煞白,大大的黑眼圈讓整個人看著如同枯槁一般,可見這丫頭已被擊垮。
「嗚嗚嗚。」春靈沒有回答,只是發出輕輕的嗚咽聲。
薰然等了一會,見她仍只是哭,似是不耐道︰「看來你還是想和那些倉鼠作伴。也好,那些倉鼠餓了幾天了,待你在黑屋里餓暈後,他們倒可飽餐一頓。」盯著春靈,瞅著她神色微變,薰然加大力度︰「你可听說育嬰堂的那些嬰孩,總是有缺了手指、缺了鼻子、甚至缺了眼珠子的?那都是餓極了的老鼠吃人了。」
看著春靈的嘴唇都嚇得失了血色,薰然最後試了一把勁︰「來人,帶下去吧。」
「不,不,二娘子饒命。」春靈慘叫一聲,爬到薰然面前,淒聲說道︰「婢子願說。」
抬頭見薰然、芷然神情漠然,心頭一緊,又爬上幾步,扯著薰然裙裾,哭著說出了一人名字。
薰然眼楮猛地睜圓,許多記憶的片段因為這個名字瞬間就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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