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槐花飄香的季節。
薰然立于槐樹下,看著那高高低低的槐樹枝葉間,花絮成串,相擁羞笑,色如素錦,一簇簇、一串串,點綴在茂密的綠葉間,白得耀眼,繁得熱鬧。
想起小時候,父親馱著自己在這槐樹下摘槐花。
「高一點,高一點」薰然高興地大叫,小手拼命地往上伸,可還是夠不著。
芷然坐在母親腿上,看著自己和父親咯咯咯笑個不停。
物是人非。
薰然止不住地落淚。
「請二娘子節哀順變。」正當薰然暗自感傷時,忽然一聲安慰之聲傳入耳中,薰然吃了一驚,回過身去,見到了一身白衣的範庭梧。
薰然退後一步,與範庭梧隔了三步的距離,才給他行了禮。
範庭梧作揖回禮,瞧著薰然刻意與他保持著距離,心中明白古人重禮,也不在意。
薰然謝道︰「多謝範郎及時施手相助。」
範庭梧淡淡一下,說道︰「舉手小事,不足掛齒。」
薰然道︰「于範郎是小事,但于我卻是天大的事。母親生產危在旦夕,若不是範郎及時請來穩婆,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範庭梧輕吁口氣道︰「我于前院听得貴府家院議論,說是祝姨娘只不過是個妾室,卻敢直接挑釁當家主母,又有人說葉大郎驟然離世,葉老太爺病重,這葉家當家肯定會換人。一旦換了其他掌家,那這當家主母也就不會是原來這個了。所以祝姨娘才敢如此。」
範庭梧說完,瞧著薰然變了臉色。便止住了話頭,靜等薰然做出反應。
薰然雖然已經知道此事定會惹人議論,但因大伙兒都顧忌著主家的身份和臉面,都不會將這些事當面說與主家听。
卻不想範庭梧竟這般直白的說了。
薰然听著範庭梧的語氣,瞧著他的臉色,並無調侃調笑之意,暗想自己是想多了。
範庭梧正是因為听了這些下人們的議論。才去打听到她們內院發生了什麼,才能及時地請來穩婆以及西府大伯。
「範郎有心了,阿宛感激于心。」薰然再次行禮感謝。
範庭梧連忙作揖回禮。口中直說︰「二娘子不必如此,範某與二娘子說這些,並無居功之意。」
薰然趕緊說道︰「我自是知曉範郎非邀功之意,對範郎所言感激皆是發自肺腑。」
範庭梧只好笑了笑。
薰然含笑道︰「我見範郎是個爽快人。我有一問不知範郎可否告知?」
範庭梧連忙說道︰「二娘子但說無妨。」
薰然問道︰「範郎何以請得動西府大伯爺?」
範庭梧呵呵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是利弊說與西府听,聰明人自然懂得此時插手東府之事雖有些僭越,但要看幫的人是誰,幫了以後是否可以達到利益最大化。」
「利益最大化……」薰然默默重復了一遍。
範庭梧進一步解釋道︰「原本範某也不方便插手娘子家事,自以為小妾猖獗,自有府里的其他郎君做主。但……葉二郎、三郎忽被請去查看墓地,四郎又留在了靈堂招待賓客,範某便覺不妙。私下一打听,得知二娘子新請的穩婆被祝姨娘扣了去。便想著事情不妙。範某有心幫忙,卻也不便踏入貴府後院。忽見西府的幾位吊唁,便上前與他們說話,請他們請了德高望重者做主。」
薰然聞之,更覺驚訝,不由問道︰「不知範郎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勸得西府願意插手的。」
範庭梧笑道︰「我不過點醒他們,他們西府的大娘子是如何在宮中得寵的,二娘子您在宮里呆了那麼些時候,地位的重要性。」
薰然先是感慨範庭梧的聰明機智,隨即轉念一想又大吃一驚。
這宮中之事,他又如何得知?
見薰然驚訝萬分地瞧著自個兒,範庭梧只是一笑,並沒有對薰然的疑問再做解釋。
他既不說,薰然自然不好追問。
兩人說了好一會的話,已不便在此多呆,薰然行禮準備離去,卻听範庭梧忽地說道︰「二娘子請听我再說一言。」
薰然趕緊說道︰「範郎請說便是。」
範庭梧道︰「此事看似是妾室不守規矩,意圖不軌,實則怕是縱的。至于是誰縱的,想必我不說,二娘子也明白。」
薰然皺眉,她確實也想到了這些。
「大郎之子于你、你母親是手中之寶,于他人呢?幼子尚幼,還請二娘子多加小心,切不可掉以輕心。」範庭梧說完,深深地看了薰然一眼,長長地做了個揖,告辭離去。
看著範庭梧遠去的背影,薰然忽覺溫暖。
只是這一絲溫暖轉瞬即逝,上一世範庭梧與葉家的恩怨于她,于葉家都太深太深,所以即便範庭梧幾次有恩于她,卻終不敢讓她輕易相信他不會傷害葉家。
然而,不管如何,範庭梧最後那句話還是振聾發聵,點醒了沉浸在悲傷痛苦中的薰然。
幼子尚幼。範庭梧說得沒錯,弟弟才剛剛出生,接下去才是場硬仗。
範庭梧的意思她懂,是在提醒她祝姨女乃女乃這般鬧騰,卻沒有受到葉家人的阻止和譴責。
連範庭梧這個外人都能看出祝姨女乃女乃的惡毒心思,二叔、三叔、四叔他們怎會不明白?還有二嬸、四嬸,在母親生產時,她們出來攔截自己和芷然,獨獨留了祝姨女乃女乃和三嬸在里面,這會是故意的嗎?
他們是在默許嗎?默許祝姨女乃女乃對母親和孩子下毒手。他們是在借刀殺人嗎?
薰然頓覺脊背發涼,心口發疼。
她的敵人果然不會只是一個祝姨女乃女乃。
當利益擺在眼前,至親皆有可能對她們母子四人不利。
父親又死得如此蹊蹺,薰然曾懷疑過四叔,他可是有傷害父親的前科的,後來又懷疑過祝姨女乃女乃、三叔、三嬸,現在看來卻是所有人都有可能。
因為父親一死,祖父再一離世,葉家香坊和葉家家產這塊香饃饃,將會得到多少人的垂涎。
前世父親沒有子嗣,他們母女三人只能受人冷落,苟延饞喘。這一世,弟弟的出世是她轉敗為贏最大的籌碼。
薰然心中主意慢慢形成,她要開始行動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