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公府是深門宅邸,各種苑落、閣樓、廳堂、林園錯落有致,僅僅是廚房就很氣派,亮堂堂一列高棧大屋,共分六間︰葷食、烤炙間、果蔬、點心房、米面房、後面兩間是供下人洗菜切肉打下手的大堂,另一處是煤球存放和劈材砍柴的地方。凌宸生前,妙玉是燕國公府最得力的丫鬟,不但照顧著國公,也管著下廚房的一部分下人,然而凌宸一過世,她就被卓姨娘派到廚房打下手,最後又到煤炭房做最苦最累最髒的活,搬煤球和砍柴。
「妙玉,我們在跟你說話,听到沒有?」
閃靈望著眼前手起刀落的妙玉,又急又氣的嚷了嚷,無奈妙玉好似木頭人般,面無表情的重復著一上一下枯燥的砍柴動作,但她又做的很認真,平常的僕婦和小廝都是隨意的砍柴,她不同,柴禾長短一樣,放在地上,也是碼得整整齊齊,讓人無可挑剔。
「听見了。」妙玉並不抬頭,淡淡的回應。
「那為什麼不回答?」閃月氣結,說話像著了火似的——其實她與妙玉並無隔閡,是受不了妙玉這樣對雲可馨無理,「說話呀。」
只听「 當」一聲,妙玉隨手將劈柴刀往地上一仍,起身道︰
「我們進去說。」
閃靈、閃瑩和閃月一頭霧水的跟著去了下人吃飯休息的地方——丫鬟和僕婦住一處,小廝住一處。這會兒大白天。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所以沒什麼人,四人就聊開來。
再說風吟瀟和雲可馨找到燒炭間。妙玉等人不在,心生好奇,僕婦陳媽說看到她們四人好像往住處方向去了,于是夫妻二人又找到下人的院落,果然,一間房里傳來輕微的爭吵聲——
「你胡說,這。怎麼可能是我們的?你這是誣陷?」
閃靈的聲音——她手捧著灑了雞血的毯子,不可置信的盯著上面瞧。
「什麼誣陷?你說話注意點!」妙玉亦是不甘示弱的反擊道,「這是君侯和成親第二天你們拿來讓我洗的毯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根本就不是處子血,是,是……」
妙玉「是」了半天。也沒好意思「是」下去。只是冷笑著別過臉去,道︰
「要是真為君侯好,真為燕國公府著想就不會這樣糊弄人,她既不願生子嗣,還嫁給君侯做什麼?誰知道她安得什麼心。」
「住口!不許你這樣說」閃瑩怒道,「我們三人伺候幾年了,對她的性情難道還不了解,倘若情況真如你所說。那她一定有苦衷的。」
「苦衷?什麼苦衷?這種事和苦衷有什麼關系?」妙玉不依不饒連珠炮似的發問道,「女子嫁給男子。傳宗接代是天經地義的事,她難道不知道嗎?真是可笑!」
閃月急了,脆聲脆氣道︰「妙玉,你覺得作為一名女子,她連婚前名節都可以拋下,毫無保留的用自己的體溫去救一個男子,你覺得她還會不願為他生子嗣嗎?顯然這里面是有問題的。」
妙玉一愣,雲里霧里的望著眼前的姐妹三人,不明所以道︰
「你方才說什麼?不顧名節,毫無保留的去救一個男子,說的是誰?」
閃靈、閃瑩和閃月又走近幾步,把風吟瀟曾遭受的磨難,以及雲可馨不顧一切的以「體溫相救」的內幕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妙玉,並說這件事到目前為止君侯還不知道,因為雲可馨不讓說。
妙玉怔在原地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沒再開口說話,若不是听閃靈她們說,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君侯當初命懸一線,自己怎會一無所知,雲家七小姐舍身相救還絕口不提,世上真有這麼好的女子麼?
「照你們說的,對君侯可謂情深意重,那他們為何遲遲不圓房,」妙玉語氣不再生硬,甚而客氣了許多,但還是打破砂鍋問到底架勢道,「還是她不會生養……」
「真是不可理喻!」閃月不耐煩的低喊出聲——先是質疑雲可馨的人品,現在又懷疑到身子,怎麼不令人感到惱火,情急之下,她不假思索道,「你就這麼肯定是的問題?也許是君侯他,他——」
閃月其實想說「不舉」,奈何這事涉及男子隱私和自尊,要被知道談論這個,她小命不保了——閃月驚覺自己失口,慌忙打住,捂住了嘴巴。閃瑩和閃月也暗怪閃月太嘴快,這種話怎麼能想說就說,這個妙玉還不知是敵是友呢?若她去告黑狀,雲可馨也會玩完的。
幾個丫鬟在屋里你一言我一語爭得「白熱化」,全然不知門外的風吟瀟和雲可馨已听得面紅耳赤,都不敢抬眼看對方,尤其是雲可馨,她萬萬沒想到閃月最後會把她給「賣」了,居然把那日迫不得已「以身相救」的事情告訴了妙玉,這也就算了,關鍵是風吟瀟也在這,什麼都給他听了去,他會怎麼看待她,往後她又要如何去面對他?一切來得太突然,太尷尬了!雲可馨听不下去外加驚慌羞澀,沒听完就轉身跑回了頤和苑。風吟瀟愣愣的站在原地,還沉浸在閃月的一番話里不能自拔︰是可馨救了他,用她的體溫保住了他的命?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風吟瀟的心底,霎時被一種甜蜜而苦澀的情緒纏繞,甜蜜的是救他的人是他的摯愛,苦澀的是自己竟然現在才知道真相,若不是今日到這來,假如不是閃月說漏了嘴,自己豈不是要被蒙在鼓里一輩子?!
風吟瀟已經顧不得去計較閃月最後說的那句意有所指的話,他迫不及待的要確定另一件事了,于是他不管不顧的叩門道︰「妙玉,閃靈,閃瑩,閃月,開門。」
四個丫鬟大氣不敢出,她們只知道這個時間,下人都在忙碌應該不會到休息室來,膽子就大了些,哪想到君侯居然會上這兒來,當即面面相覷,無所適從。
「快開門,本侯知道你們在里面。」風吟瀟耐著性子又催促了一遍。
妙玉沒辦法了,只得去開門,並做好被狂風暴雨般責罰的準備,料不到風吟瀟一進門看也沒看妙玉一眼,仿佛他完全忘了妙玉不敬一事,直奔向閃靈等人跟前,看著閃月,急切道︰「閃月,你說的是真的嗎?」。
「哪……哪些話是不是真的?」閃月蜷縮著身子向後退去,害怕的反問。
「就是幾年前,可馨救我一事,是真的嗎?」。
閃月一听是這個,整個人也輕松了一大半,不緊張了,鄭重其事道︰
「是的,閃靈和閃瑩二位均可作證。」
風吟瀟登時熱血沸騰,墨眸深處亮晶晶的,他哽著嗓音低啞道︰「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不讓說,」閃靈動容的接下話茬,道,「理由是,若是您知道真相,勢必會堅持娶她,所以——」
「好傻!」風吟瀟心疼的嘀咕一句。
「君侯,您可曾記得我們姐妹三人對您發狠的一次?」閃瑩望著風吟瀟,坦蕩的說,「若您將來娶的不是七小姐,我們三姐妹一定會聯手殺了您!」
「記得!」風吟瀟微頓,豁然開朗道,「當初我只認為是你們與業已日漸主僕情深,對可馨忠心耿耿,不忍她受到傷害,沒想到還有這麼深的一層,我,謝謝你們。」
閃靈、閃瑩和閃月沒想到風吟瀟會如此動情,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感內疚,趕忙一一跪下,閃月道︰「君侯沒怪奴婢們在背後議論主子,奴婢們感激不盡,就別再這樣折煞奴婢了,奴婢們擔待不起。」
「沒事了,都起來吧,」風吟瀟伸手示意,淡淡一笑道,「說起來,還得謝謝你們什麼都說了,」待到閃靈等人起身,風吟瀟斂了笑意,嚴肅道,「但事關的名譽,你們今後絕不可再議此事,雖說我已娶她進門,可這發生在可馨年少之時,斷不能讓其余人等得知,懂否?」
「是,君侯放心,」瞧見風吟瀟為雲可馨緊張的樣子,又處處考慮的這麼周到,閃月感到很溫暖和貼心,她就知道,只要是的事,君侯就沒有不上心的,「今日若不是妙玉逼得我說出口,我們都可能瞞一輩子。」
說著,閃月氣哼哼的嘟起嘴睨了妙玉一眼,妙玉第一次露出羞慚之色,風吟瀟英挺的眉峰一聳,看向妙玉道︰「妙玉,從前之事,不論你對錯與否,本侯既往不咎,,但希望你從今往後善待,尊重,我和她相識五年,對她的了解還會不比你來的深?!記住,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對不敬!」
言罷,掉頭走向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回頭補充道︰「我們夫妻二人的事自有分寸,以後也不可隨意議論,否則,絕不輕饒?」話沒說一半,俊容已透微紅。想到這幾個丫鬟居然背著他議論這些「私事」,風吟瀟又好氣又好笑,在得到妙玉等人異口同聲的「是」之後,他才抽身離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