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半年後。
日光緩移,燻煙冉冉,奉天門前的九合台上,一派莊嚴隆重。
這日紫周朝迎新太子,天子制詔太子,三皇子聞東方,經緯宏圖、仁義至孝,復位太子,詔于天下。
九合台上,聞東方身著嶄新紫袍,金冠束發,沉穩的在百官前接下聖旨正式復位,再次成為紫周朝的皇太子。
此刻在他身邊環繞的有戶部尚書書紹烽、兵部尚書涂亞安,以及再度退敵建功剛升將軍的涂達,和有鬼才之稱的吏部侍郎涂興,這四人是朝中新貴,國之梁柱。
戶部尚書書紹瑋表面看來不偏不倚,先前既不與廢後馬氏交好,也不親近外甥聞東方,自成勢力,獨善其身,然到今日眾人才看清楚他對胞姊的死不是無動于衷,更非明哲保身,而是隱忍半生伺機報仇。
這從他與聞東方聯合對付廢後馬氏母子就能看出端倪,兩人表面上疏離,以此卸去馬氏一干人的戒心,待時機成熟,那還擊的手段凌厲,讓馬氏母子一劍穿心,求救無門。
至于涂家父子三人,眾人一度以為他們因為女兒被離棄而與聞東方鬧翻,後來才知是計謀,意在讓馬氏母子自認為可以為所欲為的操控聞東方,使母子兩人得意忘形,做出更多自取滅亡之事。
而涂家父子在馬氏母子被廢後,立刻雷厲風行的清理馬氏過往在朝里、軍中的余孽,掃除所有阻礙聞東方重回太子之位的人,讓他能順利復位。
聞東方身邊還有一人必得提的,那就是如今的太子妃涂白陽,她這會容光煥發的站于聞東方身側,聞東方無論何時都緊牽著她的手,只有在接下聖旨時松開,而之後,再度緊握。
現在那聖旨就由她一手抱著,如此貴重之物只能交給最信賴的人,涂白陽就是他最信賴之人。
涂白曝做了太子妃後並未就此卸下官職,她還高升了,如今掌管整個膳食局。
據說這是她的興趣,喜歡掌廚做出美味食物,聞東方也由她,讓她成為紫周第一個太子妃兼任女官之人。
眾人見兩人下階梯時,聞東方親自為她拉裙擺,她低眸朝他嫣然一笑,陽光下,他微怔,似迷醉,稍後回以寵溺笑意。
兩人間的深情厚意在宮中難得一見,引為佳話。
同時,軟禁聞見月夫妻的宅邸內,聞見月得知聞東方洗清厄星之名後已順利復位,他怨怒難忍。屋內簡陋,原本就沒幾樣家具,全讓他砸毀後,他惡狠狠的怒視著驚恐的馬幕兒。
他粗暴的抓過她的頭發,不說一句就是狂打,他必須發泄,在此沒有人可供他泄恨,只剩馬幕兒在身邊,逃也逃不了,只能被他照三餐暴打。
聞東方成為太子一事對他刺激甚深,打完馬幕兒猶未解恨,便剝了她的衣物肆意凌虐她的身子,發狂的泄欲,馬幕兒忍不住痛得哭喊,卻只換來他更多的羞辱,然而最大的羞辱是他終于在她身下泄憤夠了,倒在她身子前,落下的三個字竟是——涂白陽!
她滿身是傷,流血,可他喊的居然是涂白陽!
她恨,恨!
她馬幕兒本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子,她的美貌、身分都讓每個人對她奉承呵護,視她如珠如寶。
可如今人人對她避如蛇蠍,爭相踐踏,她更成為聞見月的泄欲與泄憤工具,這一切都是涂白陽那女人害的!
涂白陽此刻所擁有的一切曾經都是她的,她奪去了自己的所有,包括驕傲與尊嚴,她不會放過涂白陽的,就算用盡手段,她也要讓涂白陽再次跌落谷底!
荒廢已久的宸悅宮夜半傳來瘋狂的尖叫聲。
「啊——啊——鬼——鬼——」
「不要靠近我,是你自找的,你不該搶走皇上,不該生下兒子,不該讓我的月兒委屈,他的母後是皇後,他就該是太子,凡是不利月兒的人、威脅我地位的人,我都不會放過,包括你,姘貴妃——滾,我沒有錯,你本就該死,別來找我!」馬鳳芝披頭散發,神情瘋狂的對著漆黑的天空狂吼。
她夜夜不成眠,睜眼就見到研貴妃陰魂不散的找她索命,她趕不走研貴妃的魂魄,只能每天咒罵尖叫,日日在驚懼中度過。
半年來她一直等著聞彥祥賜她死,但聞彥祥像是有意折磨她般,讓她嘗盡恐懼身心疲,等著看她發瘋癲狂卻遲遲不送來賜死詔書。
這日她見到妍貴妃身上著火,用著怨恨的眼神瞪著她,還死命掐她的頸子,她痛苦不堪,拚命掙扎。
「你這妖婦、妖婦……嗚嗚……我錯了,我錯了,我承認自己奸險善妒,陰狠毒辣,是我放火活活燒死你的,我不對……是我不對……」
說完這些話,她終于能呼吸了,她大口喘息,眼淚直流,但下一瞬,她仿佛又窒息了,整個人難受至極。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兒子聞東方,對不起……」只要說出這些話,她又能呼吸了。
就這樣不斷反反復覆的,到了天亮,她兩眼渙散,已痛不欲生。
等不到賜死詔書,她實在耐不住折磨,遂取來白布自己懸梁自盡了。
聞東方與涂白陽聞訊到來,她已成一具僵硬的尸首。
聞東方見到她的死狀,臉上雖無任何表情,但眼底有些波動,不知在想什麼。
涂白陽則是內心感嘆,馬氏一生爭權好勝不肯服輸,最後卻死得如此悲涼,她若早知道有此下場,還會這般爭嗎?
她嘆了一聲。
聞東方臉色沉下,拉著她走出宸悅宮,去到他們曾經待過的南宮。
他們如今遷至東宮,南宮已無人住,不過還有人打掃,宮人沒想到太子、太子妃會再回到此地,訝異之余連忙朝他們恭謹行禮。
而今每個人對他們都敬畏有加,不再像從前那般敷衍行事,對他們並無真正的敬意。
正所謂的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當年教人看輕的皇子,今日的一朝太子,聞東方忍辱負重,已熬出頭了。
「為何帶我來此?」她問。
他拉她進到他原來的書房。「因為母妃的牌位還藏在這里。」他告訴她,並且由床下頭的暗櫃取出妍貴妃的牌位。
她了然了,馬氏已死,過去的恩怨也算了結,他來向自己的母妃稟一聲,讓她安息膜目。
「還有香火擺在這,咱們給母妃燒炷香吧。」她說。
他點頭再取出香火來,一人點了一炷香祭拜。
「母妃,兒臣今日有感而發,特地帶著媳婦同來與您說些話。」他對著妍貴妃的牌位道。
她朝他側目,有感而發?他不是來對母妃說馬氏已死之事嗎?
「母妃,父皇固然對您情有獨鍾令人感懷,但後宮人多必亂,兒臣不想重蹈覆轍讓悲劇再發生,所以兒臣決定將來就陽兒一個皇後,後宮不再有人。」
她震撼的瞪大眼楮。「你剛說什麼?」
他只是微揚起唇,沒看她也沒回答她,逕自對著妍貴妃的牌位繼續說︰「陽兒生性樂觀,富有才學,且對事情有獨到看法,將來必能助兒臣成為一代明君,請母妃放心將兒臣交給她一個人。」
她眼眶發熱,淚如泉涌,情緒激動。
他這話除了說給妍貴妃听,也是說給她听的,他許諾只她一人的後宮。
常言道,人尊貴了就會換朋友,富有了就會換妻子,他在困頓時與她相倚,而今貴重了,不僅沒有拋棄共患難的妻子,反而更加的珍惜。
他輕抹去她的淚珠。「別哭了,母妃在看呢,她會以為你不高興我只有你一個,希望我多納後宮,免得去纏你。」他現在也懂得說笑,那雙笑吟吟的漆黑眼眸,看得她心跳加速,心緒動蕩。
「你真不後悔就我一個,就算父皇這麼愛母妃,後宮也還有十來個嬪妃,而你真除了我,一個都不要?」
他默默地凝視著她,輕輕刮了刮她臉上細女敕的肌膚,眼中星星點點盡是愛意。
「一個都不要,就要你。」他語氣極輕,但情深義重。
她瞬間像花瓣一樣笑得嬌美,但這是朵沾了淚珠兒的花瓣,她淚水汪汪,越哭越覺得幸福,越是幸福越想哭,如今這般美好,她感謝蒼天。
馬氏未得皇令即自縊身亡,聞彥祥震怒本要鞭尸,後經董太後勸阻沒這麼做,然馬氏死後不得進皇陵,照規矩會送回娘家自行安葬,豈料馬家人卻上書奏請焚尸,不願將尸首領回,聞彥祥接到奏書立即同意。
因焚尸後馬氏就連讓後人祭拜的東西都沒有了,因此聞見月上請見馬氏的尸首最後一面,聞彥祥念其孝心,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