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手術,最怕的就是術後發生炎癥,好在這會兒是冬天,傷口發炎的可能性比較小,但饒是這樣,柳輕心還是萬分仔細的使了姜嫂去鎮上的酒莊買了烈酒回來,用墩布沾了,把整個房間的地都擦了一遍,把所有刀子,針,準備用來接膿血的盆子,浸泡了小半個時辰。
施針,封住痛覺和血脈,減緩翎均血液流淌的速度,柳輕心萬般小心的割開了他手臂上的第一處因為積膿過久,而漚爛了肌肉的地方,避開他筋,把那些已經壞死變黑了的肉,一點點的切了下來,丟進了一旁的盆子里面。
雖然感覺不到痛楚,但……這種看著自己的皮肉被切開,又從自己看不見的內里,拿出一小塊一小塊的爛肉的感覺,卻是很讓人覺得恐怖和惡心的……
縱使翎均這見慣了血腥,遭受過幾百上千次受傷的人,也是一樣。
「你這女人,到底得是……得是有多狠多硬的心腸啊……我都看得想吐了,你……都不會覺得不舒服麼?!」
幾次張口,翎均終于忍不住,跟柳輕心問了這麼一句,這個女人,跟他上次一撇所見的樣子,真是差的太多了,要不是……他對她印象深刻,她又實在是美得堪稱國色,世上難尋第二個出來……他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一前一後,是同一個人的!
在哱家,她到底是受了什麼樣的委屈,什麼樣的薄待?
是什麼樣委屈和薄待,會讓一個溫柔嫻雅,連笑容,都干淨的像櫻花一樣的女子,成了現如今這樣?
雖然,現在的她,依然很美。
但這種美,卻是完全變了一種方式……如果,一定要用什麼花兒來形容現在的她,那,也就只有梅花,是最最合適的了!
寒梅傲雪。
對,就是像寒梅一樣的那種,沒有人能讓她低下頭來的那種驕傲,仿佛,已沁入了她的骨髓,成了一種她的習慣。
想到這里,翎均便是突然覺得,有些心疼起了她來,連帶著看向她的目光,也是本能的溫柔了一些。
「還好罷,除了味道有些難聞。」
抬頭看了一眼翎均,見他正像看怪物似的看著自己,柳輕心也不意外,只是勾唇一笑,便重又埋頭下去,繼續幫他處理起了壞死腐爛的肌肉,「見多不怪,習慣就好……人吶,就是這麼一種琢磨不透的玩意兒,越是怕死,越是活得仔細的,就越是這病那病,要死要活的,偏偏是那些,凡事都不當回事兒,不拿自己太金貴的人,反倒要更長命一些……這里好了,我給你敷上些藥,就把止疼的銀針給你拔了,藥起效之前,會疼一陣子,你有些準備……」
「要實在是疼得厲害,你就喊出來,要是喊出來,還覺得不夠,就哭幾下兒,放心,我不笑話你!」
柳輕心嘴上說著不會笑話翎均,但唇角,卻已是本能的上揚起來。
人的身體,是很誠實的。
說得通俗點兒,就是……有些疼,不是內心堅強,或者「身經百戰」,就能克制和忍耐,而翎均一會兒要經歷這種疼,便是如此。
柳輕心仿佛已經看到了翎均因為劇痛,而大聲哀嚎的模樣,而且,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一種,要看熱鬧的心思。
「我盡量忍住不叫,不給你這個‘娘子’丟人。」
看柳輕心的表情,翎均便是想到了,一會兒,自己需要經歷的,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但,出于男人的驕傲,他還是決定,要挑戰極限一回,爭取,沒錯兒,只是爭取,不要在柳輕心面前,丟丑,「你拔針罷!」
封住痛感的銀針被取下,翎均頓時便覺得,一種撕心裂肺的劇痛,蔓延了整條手臂,張嘴想要喊叫,卻是在剛要張口的那一瞬間,瞥到柳輕心的淺笑,一橫心,一咬牙,愣是把這種想要喊叫的念頭,給強行壓了下來,側臉,一口咬住枕頭,發狠的使勁兒起來。
起先的痛感,逐漸淡去,不知是因為身體適應了,還是敷在傷口處的藥起了作用,被疼得一身是汗的翎均慢慢的松開了自己咬著的枕頭,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大有一種,如獲新生的錯覺。
「不錯嘛!我還以為,你得叫全鎮人沒有不知道的呢!」
對翎均的忍痛能力,柳輕心可以說是佩服至極,本能的,也就對他這「硬漢」,更多了幾分好感……而以柳輕心的性子,對一個人有好感,或者交往的來,便會不自覺的生出些戲耍的心思,翎均,顯然也難逃「此劫」,「那個……啊,對了,翎均,你有點兒心理準備啊,一會兒,你的兩條腿上,還得來這麼兩回!」
听柳輕心說,剛才那樣撕心裂肺的劇痛,還要經歷兩次,翎均的臉色,頓時便垮了下來,那一回,都快要了他半條命了,要是再來兩回……那還不得……
「女人,你能把我打暈麼?再來兩回剛才那樣的,我非得疼死過去不可!」
面對柳輕心的壞笑,翎均哪還抗得住「驚嚇」?臉色一變,就服軟的跟她求饒起來,「輕心,我的好‘娘子’,你就行行好,給我個……」
「我逗你呢!」
不知為何,听翎均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喚她「娘子」,跟她求饒,柳輕心竟是生不出半點兒的不悅來,就仿佛,他這麼稱呼自己,天經地義的一般,「手臂上的離心脈太近,不敢封住穴位太久,這才讓你疼了這麼一回,兩條腿上的,離心脈遠著呢,大可多封一會兒,等藥起了效,止疼了,再拔下來!瞧你嚇的,真是白費我剛才夸你的了!」
「這可就是你不對了,‘娘子’。」
听柳輕心說,是嚇唬自己的,不會再跟之前那麼疼了,翎均本能的伸了自己沒傷得很重,能自如活動的手,模了一把自己頭上的汗珠子,「我可是傷患來著,醫者仁心,你這麼欺負我,于心何忍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