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心雖是覺得姜如松這樣,隨隨便便的耽誤人家女子的終身幸福,是件挺不道德的事情,但又一想,他生于這個年代,又是在皇帝身邊兒做事的身份,也就坦然了起來,輕輕的點了下頭,算是認同了他的想法。
生于何家,立于何地,總就免不了有與之相應的逼不得已,想將來,皇帝賜給這姜如松為妻的女子,一準兒也就是個跟他一樣婚嫁由不得自己做主的,那是嫁給他,還是嫁給旁人,也就沒什麼不同了……
再者,不由自主的婚姻,也未必就都是不幸,像老將軍夫婦這樣,成親日久,久攜生情的,不也是不乏的麼!
在這個閨中女子多足不出戶,又講究男女受受的年代,像她跟翎均這樣,能憑自己心喜,而萌生感情出來,他還要迎娶她當正妻的情況,終究還是少之又少的……正妻由爹娘,妾婢隨自己,像姜如松這樣,他爹娘已經對他幾乎沒了什麼要求,只盼著他能先找個媳婦兒回來,不管是正妻還是側室,都能接受的,已是少見了!
「人家女子,為成全你孝心,而托付終身,你這當人夫君的,也一定要曉得知恩,要記得待人家好。」
又瞧了一眼姜如松,柳輕心頓時便對將來會成為他妻子的女子,心生同情了起來,有這麼一個擔不起事兒來的夫君,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麼過呢,就算,家府後院里的牛鬼蛇神,能憑著自己本事收服鏟除,跟外人呢?
也要憑自己的手腕和能力,自己撐起家里的一片天來麼?
對未來。也就是她曾生活過的那個時代,這許是沒有什麼的,但在這里,對那些出身富貴的大家小姐而言,恐怕……只盼著,那女子不要跟她這身子的原主一樣倒霉。栽在自己信任的丫鬟手里才好!
「夫人放心,知恩圖報的道理,從小兒,如松還是沒少听爹娘教訓的。」
又偷瞧了柳輕心一眼,姜如松本能的咽了唾沫,壓著自己心里求而不得的抑郁,孩子氣的的點了點頭,「夫人對如松爹娘施以援手,以後。便是如松的恩人了,如松……雖是沒有‘三爺’那樣厲害的本事,但……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夫人只管吩咐便是!」
話說這姜如松,活到了這會兒,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在帝都里待了十年,在隆慶皇帝身邊兒。也是伺候了五六年光景,卻還是個孩子心性。說話做事,也時常是幼稚的讓外人模不清,他是真不懂事兒,還是裝傻。
而隆慶皇帝看重他,讓他在自己近身里伺候,也正是因為看中了這點兒。覺得用他這麼個人,可以少廢許多腦子提防,再者,他武技也是不俗,每年的內廷比武。都能穩拔頭籌,護衛自己周全,最是妥當,這一來二去,總覺得他還不是個「懂事兒」的人,也就全把他的婚事,給忘去了腦後。
這于以前時候的姜如松而言,也是求之不得,滿心的盼望著,她姐姐姜妮兒,也就是姜嫂,能早早的死了夫君,好再轉嫁給他當媳婦兒。
當然,這事兒到了今天,他見上了柳輕心,就全變了。
「三爺」的媳婦兒,他肯定是不敢惦記的,但……不能惦記,遠遠的看一看,在夢里想一想,總還是可以的,恩,反正,他就是做自己的夢,圖個樂呵,誰還能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去不成?
跟姜如松又說了幾句「閑話」,柳輕心便是覺得自己腸胃有些餓得難受,頭也開始犯暈了起來,忙就近喚了在鋪子里打掃的宋嫂,讓她快快的去廚房里給自己端來了一碟點心,狠狠的塞下去了兩塊兒,才是覺得眼前恢復了清明,不再模糊一片了。
柳輕心這狼吞虎咽的難看吃相,若是給旁人瞧見,一準兒得對她的這「教養」大肆貶斥,但,在姜如松這對她一見鐘情的人眼里,這就是可愛和不做作了。
「哎?你還在吶?我以為,你會去陪你爹娘說話了呢!」
遏制了低血糖對自己的不好影響,恢復了視力的柳輕心,一抬頭,便見著了站在她對面,不足十步遠處的姜如松,正在一臉欣賞的瞧著自己,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伸手,用手背擦了擦自己嘴上的點心渣子,沒話找話的跟他說起了話來,「你這神機營的頭領,尋常里,也該是挺忙的罷?這次過來,陛下準了你多久的假期?」
「回夫人的話,如松這……其實也就是個閑職,除了日常操演和為陛下值守,也就沒什麼事情做了……」
心儀之人問話,姜如松自然是老實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雖不敢奢望,能有一天……咳,但起碼,能討得了她的歡喜,讓她樂意多跟自己說話,也是好的,「這回出來,陛下準了如松一天半的假期,昨天傍晚出發,到今天傍晚,就是一整天了,只要能在明天早晨,陛下下早朝之前趕回去迎接,就不算晚……」
「下早朝之前趕回去?那這眼見著都要天黑了,你還不走?!」
前一天,翎均遣來給她送信鷹的魁梧男子是未時初離開的,一路策馬飛奔回去,都沒能趕上城門關閉,在城外凍了半宿,等天亮開啟城門了,才把藥油給翎均送去了手里,勉強算是沒給耽誤了。
而這會兒,眼見著都要酉時末了,這姜如松還沒動身,這……這如何能趕得上明晨帝都城門開啟,排在最前里進城?
給皇帝做事,可不比在民間干活兒,這要是晚了,誤了皇帝下朝……那可就不是只罰點兒俸祿,挨幾句教訓的事兒了!
「如松從帝都來的時候,只騎了四個時辰的馬,就到了鎮子了,要不是不熟悉這鎮子里的道路,繞了幾圈兒,一準兒得比今天來時,早上半個時辰有余的!」
听柳輕心擔心自己趕不回去,會遭皇帝懲罰,姜如松這孩子氣的人,一下子就開心了起來,嘿嘿一笑,鵝蛋形的臉上,就露出了兩個足夠放進半個手指肚的酒窩來,讓人只是看了,就忍不住想要跟著他一起笑出來,「如松算過了,戌時初出發,到帝都,剛剛好該是丑時末,帝都寅時初開城門,如松進了城門之後就直奔皇宮去,換了衣衫跑到陛下上下朝走的大殿後門兒等著,還來得及打一刻鐘的瞌睡!」
「你算的四個時辰到達,是從出了帝都南門算的罷?」
酉時跟戌時,本就是相鄰的兩個時辰,酉時末跟戌時初,滿打滿算,一個可勁兒往前,一個拼命朝後,也就是兩刻鐘,听姜如松這孩子氣的人,竟是這般精細的掰著手指計算時辰,柳輕心便是當真忍不住笑了,「你傍晚出城,城門和道路都不擁堵,早晨,也能是這樣麼?」
「這……」
姜如松明顯是在皇宮里呆久了,壓根兒就不知道皇宮之外情景的人,听柳輕心這麼一說,頓時就被問了個張口結舌,不知該怎麼回答了,「早晨和晚上,道路情景之類,還能不同?」
「運氣好的話,你之前打算的那一刻鐘瞌睡沒了,運氣不好……」
見姜如松突然就由之前的信心滿滿,變成了一臉惶恐,柳輕心這「嫉惡如仇」的人,也是滿足了不少,瞧他擰眉發愁,眼見著就又要掉下眼淚來了,暗道一聲「不好」,就忙不迭的幫他出起了主意來。
她最見不得男人哭天抹淚,瞧著就煩,她才不要讓自己好不容易有了點兒轉機的美好心情,又被姜如松這愛哭的家伙,給攪和了呢,「哎,我說你個大男人,真就這麼愛哭呢?!尋常里,你事兒做的不好了,陛下教訓你,你也這樣哭給他看麼!」
「也,也不全是,有的時,時候,實在覺得忍不住了,也,也哭,陛下瞧把我給說,說哭了,也就,就饒了我了。」
姜如松倒是半點兒都不覺得,他動不動就哭這事兒,是有什麼值得丟人的,抽搭著鼻子抬頭,又看了看柳輕心,見她正一臉嫌惡的使白眼兒瞧著自己,忙咽了口唾沫,竭力把眼淚往後憋了憋,「夫人,夫人不喜歡如松哭,如松,如松就,就不哭,哭了……」
「你吶!就是個被你爹娘兄姊慣壞了的大孩子!你說你……八,嗯,七尺男兒,就不能有點兒擔當麼?!」
本想說八尺,看了看姜如松那只比她高了一個頭皮的身高,柳輕心稍頓了下,換了個尺寸來說他,「你爹娘都老了,需要你照顧了,你兄姊也都成親的成親,生子的生子,沒閑暇多慣著你了,你……你總不能等以後,娶個媳婦兒回家,讓你媳婦兒連你帶孩子,一起哄著呢罷!」
「夫人教訓的是,如松,如松以後一,一定改。」
柳輕心跟姜如松說的話,是他以前時候,從沒自旁人嘴里听到過的嚴厲,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對柳輕心的崇拜和心喜,也是更進了一步,覺得她不只是好看,讓他想要保護的心儀之人……更是能教誨他做人道理,讓他明理懂事的先生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