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反正家里也是能用得上的,人家想出貨轉行,咱們買一輛回來,也算是給人家幫忙了。」
認真听完姜嫂說的,柳輕心便半點兒都不猶豫的應承了下來,轉身打算往東廂里去看望老將軍夫婦,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扭頭跟姜嫂囑咐了一句,「這藥可千萬要搗細了吶,今兒是最後一副藥了,小月吃完,就能全好利索,還有那天,我讓你用筷子抓起來了的那只蠍子,也別忘了給它喂肉,嘖,我以前,只見過吃木粉的蠍子,這吃肉的,可真是听都沒听過呢,可得等它生了小蠍子出來,好好研究一番才行!」
尋常女子,見到蟲蟻蛇蠍,早就嚇得魂兒都沒了,怎可能還像柳輕心這樣,興奮的想要研究?
姜嫂本能的打了個哆嗦,一萬個想不明白,她家夫人怎就比她以前在軍營里認識的那些鐵血漢子,還鐵血漢子,旁人見到恨不能一腳踩死的毒物,她家夫人倒好,非但不踩死,反倒要養起來,說是等到下了小的,用來搞什麼科研,對,就是這個詞兒,科研,反正,她是听不明白這些個,她家夫人嘴里時常冒出來的稀罕詞兒的,也不知道,是因為她家夫人講得是老家方言,還是因為她學問不夠。
「回夫人的話,夫人吩咐讓好好養著的那蠍子,今天早晨就喂過了,吃了足足有一兩肉呢,吃完了就睡,跟個孩子似的。」
姜嫂本能的就把那習性貪睡的蠍子,形容成了嬰兒,話說完了,便是腦海里不自覺的浮現出了她用一個小襁褓包了一只孩子那麼大的蠍子,滿臉笑容的抱給柳輕心的情景。頓時,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忙不迭的搖了搖頭,把這可怕的想法兒,給搖晃了出去,「總之。夫人就只管放心罷,那只蠍子,現如今,好著的呢!」
「嗯,一天三時的喂,要是長得大了,木筒放不下了,就給它換一只大的。」
蠍毒是一味用途很大的中藥,在古代。通常都只能通過捕蠍人捕捉回來,晾曬干了,供給中藥鋪子使用,柳輕心也只是知道,蠍子是可以飼養的,但到底是要怎麼養,她卻是全無頭緒。
因蠍子在古代里,是被冠以「毒物」惡名的。有形容品性惡劣凶狠女子的,大都說是蛇蠍心腸。所以……古代人不養蠍,家里有女兒的,更是連捕蠍的營生都不會做,不然,待將來女兒大了,要尋婆家。都是個麻煩……
柳輕心不是屬于這個時代的人,自然就不會有這許多的顧忌,她對這只毒性厲害,又不需要冬眠的蠍子,很是感興趣。她覺得,若能把這蠍子養活了,再生出來小蠍子,以後再需要蠍毒來入藥的時候,就不用頭疼發愁了,畢竟,以老將軍現如今下半身都不能活動了的情景,將來要用到蠍毒的時候,十成十不在少數。
良醫坊的隔壁,干瘦男子在听到柳輕心跟姜嫂閑聊的話,說是把他之前丟過去,想要害死她,卻失手了的蠍子,給養了起來,還打算用來下小的……先是微微一愣,繼而,便不自覺的唇角上揚,從不會有任何表情變化,臉皮都像是僵硬了一樣的臉上,這一刻,竟是也有了些微松動,宛若冰山初融。
「你這女人,可真是個奇葩,看來,我的決定很對,留你活著,比讓你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有趣的多。」
干瘦男子自言自語的這麼說了一句,听到隔壁院子里沒了柳輕心與人說話的聲音再傳過來,便不再停留在院子里面,移步往後院方向走去,「能救活……我蠍子蟄過的人,你說,我若是把這事兒燒給我師父,他會不會被氣得,從棺材里面,直接坐起來?」
沒人給干瘦男子回答,他好像,也不需要什麼人給他回答,他是殺手,從他四歲時候,被師父領入門中,就一直在被人教訓,他注定一生寂寞,直到三年前,他接到了他師父給他的,最後一個任務,殺死他師父,取走象征門主身份的鐵指環,成為新的門主,也就是那些少年們稱呼他的,尊上。
他下手了,毫不猶豫,沒覺得有半分為難,這是他們這一門人的傳統和規矩,因為從很久之前,他師父讓他磕頭拜師的時候,就告訴了他,他,他的師父,所有人口中的「尊上」,是在為自己尋一條死路,他在這個只有雙手染血的世上活得太久,厭倦卻又不得解月兌,他,是他的希望,是他歸于黃土,再歷輪回,開始新的生活的希望,願,能得成全。
「或許,這人世,也不像你說的那麼壞,師父。」
干瘦男子輕輕的抿了一下唇瓣,回頭,看向了自己這邊跟良醫坊之間的隔牆,就好像,能把那牆看透一般,「至少現在,我發現了她,就感覺……自己有了殺人之外的,另一個樂子一般……希望這樂子,不會消失太快……」
與干瘦男子住得只一牆之隔的柳輕心,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列為了「樂子」的位置,她甚至不知道,就在幾天之前,她才剛剛與死擦肩,她很忙,在忙著調理自己的身子和照顧老將軍夫婦,雖不用什麼事兒都親力親為,但,只是研究和規劃幫老夫人醫病,就足足夠耗費掉她一天里的大部分時間。
這個冬天很要緊,成,則老夫人恢復健康,敗,則姜如松從此失去娘親。
她想象不出,一個像姜如松那樣,在心性上還完全是個孩子的人,要是沒了娘,會嚎啕大哭成什麼樣子,也不想親見。
小寶的「百歲」轉瞬即至,翎鈞雖沒能抽身回來,卻使了人,給她和小寶都送來了玩意兒,小寶的,一條雪蠶絲織造的小毯子,用手模起來,滑得像是在模最上等的絲綢,給她的,是一對滿翠的鐲子。
柳輕心知道,在這個時代,這些東西的價值,都不是用「不菲」兩字就能形容,收了之後,雪蠶絲制造的小毯子給小寶用了,滿翠的一對鐲子卻沒敢用,只小心的收進了她床頭位置,壓在枕頭底下的一處暗格里面,打算留到以後,他來迎娶她的時候,再帶到腕子上面,讓他看個歡喜。
「三爺最近很忙,實在趕不回來看望夫人和小少爺,屬下來的時候,他特意吩咐屬下,讓問問夫人這邊,過年的時候,需不需要置辦什麼,如果有需要置辦,這里又買不下的,他讓人從帝都那里買了,給夫人送過來。」
被翎鈞遣來送信的,還是那個魁梧的侍衛,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穿著鎧甲,乘騎的馬,是上次他回去時候,乘騎走的那一匹,臉上被信鷹使爪子撓的傷口,已基本恢復,除了在顏色上還比別處皮膚略淺,幾乎看不出什麼凹陷痕跡,可以說,是恢復的極好的,「三爺讓轉告夫人,姜如松已經得了陛下賜婚,得娶蓬萊公主為妾,陛下仁德,還賞了他四個宮女做通房丫頭,估計再過幾天,就該來跟他爹娘報喜了,讓夫人在應對方面,全依他信中所囑,萬不可憑由心性,心善妄為。」
「賜了公主給他當妾?還附贈四個宮女當通房丫頭?」
魁梧侍衛的稟報,讓柳輕心不由一愣,本能的咽了口唾沫,跟他反問了一句,以確定,自己是沒有听錯的。
這古代皇家的公主,不都是皇帝手里,用來拉攏重要臣子的砝碼麼?
就算這姜如松,也勉強能算是個重要臣子了,這……把公主賜給他當妾,又是幾個意思?
莫說他家里是還沒娶妻的,就是已經娶了正妻的,不也是該給個平妻的位分麼?!
這隆慶皇帝,這……是要鬧那般!
「回夫人的話,的確是這樣沒錯的,具體詳情因由,屬下也不知曉。」
許是被翎鈞故意教訓過了,亦可能是上次來時,在柳輕心這里丟了面子,沒法兒再「硬氣」的起來,這魁梧侍衛跟柳輕心說話的態度,已是變了個一百八十度,其間的恭敬之意,就是院子里沒什麼見識和學問的婆子們,都能看的出來,「君心向來不可妄測,陛下這麼做,定是有他的道理。」
「也是,君心難測,咱們這些平頭百姓,能求個平安喜樂,國泰民安,也就該知足了。」
柳輕心笑著答應了一聲,便不再多問,翎鈞做事,向來有他的分寸,什麼事該告訴給她知道的,她不用問,他也會說,相反,她就是跟他哭,跟他鬧,跟他滿地打滾兒的撒著嬌折騰,他也一準兒牙關緊鎖,絕不吐露半字,當然,以她的脾氣,也是絕不可能這麼哭鬧撒嬌的,「哎,對了,今年是隆慶幾年了?」
「過了年,就是正正好的第六個年頭了,夫人。」
身材魁梧的侍衛,額頭上的青筋微微一抽,對柳輕心自稱「平頭百姓」這事兒,頗有些不知該怎麼應對,如果連她……三皇子翎鈞的「娘子」,都能算是平頭百姓的話,那,這大明的天下里,還有幾個人,是能不算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