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正月二十四,仁和大公主府與定遠侯府解除婚約。
盡管正室的位置空了出來,焦家還是沒撈到好處——禮部右侍郎焦孟的嫡長孫女,只能為妾。
一方面,仁和大公主咬緊不松口;另一方面,焦家抵不住官貴爭相譴責。
消息傳出時,管沅在桐青苑門口,攔住了將將跑出神色驚惶的管洛。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管洛難以置信的自言自語,在看到門前的管沅時戛然而止。
「長姐,」管沅巧笑嫣然,眸光里卻夾雜著不屑掩飾的鄙夷,「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管洛一愣,未及言語,就被柳臻一把拽回屋。
桐青苑的一應丫鬟婆子都被趕到院子里,由靈修和靈均等人看管著。
管沅伸手撥動木輪,來到坐在羅漢床上的管洛面前。
「長姐做了什麼,我就不一一細數了,我心里有數,長姐心里更有數,」管沅冷笑,「長姐想替嫁到仁和大公主府去?只可惜我不想給你這個機會!」
話音未落,管沅眼神示意柳臻,柳臻一個用力,把管洛的右臂關節卸下。
「啊!」一聲慘叫響徹桐青苑。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臉色鐵青,想沖進來看,卻又不敢。
管沅繼續說︰「你誹謗我不良于行,那我就讓你嘗嘗沒了半邊膀子是什麼滋味。那日的火,好大好大呀!只可惜我的命更大。天不亡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做多了虧心事,如今這境況也是活該!」
管洛捂著右肩哭喊著求饒︰「三妹妹,你放過我吧,我再不會了!」
「給她裝回去。」管沅看向柳臻。
柳臻手上一用力,立即把管洛月兌臼的右臂擰了回去。
管洛又是疼得一下慘叫。
「其實你說不會,你還是會,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上次驚馬,這次失火。下次又不知你要耍什麼花樣。」管沅又一個眼風掃向柳臻。
柳臻飛速出手。再度把管洛右胳膊卸下來。
柳家有祖傳的武藝和正骨術,管沅的右腳腳踝,就是請柳嫂扶正的。柳臻也很擅長這門手藝,因此讓柳臻來懲治管洛。管沅很放心。
院子里的人。听著突如其來的慘叫膽戰心驚。但片刻後又銷聲匿跡。
管沅笑容嘲諷︰「上次我讓你嗆水作為警告,可惜你好了傷疤忘了疼。大病一場後,你裝作乖巧不鬧事。還讓二嬸母給你請西席,大家都以為你知錯悔改了,好一招聲東擊西!這回,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你,」管洛也不知是疼痛還是驚恐,早已汗如雨下,「你想干什麼……」
「裝上,」管沅看也不看管洛,「你放心,我不像你,盡耍些鬼蜮伎倆,我喜歡玩光明正大的游戲。你看,我現在折磨你,沒有人阻攔,也沒有人告發,更不會有證據,比你那些見不得人登不得台面的手段要舒坦多了!」
管洛的右臂再度被擰回去。
經過這兩次,她已經怕了,蜷縮在牆邊求饒︰「三妹妹,我知錯了,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繼續,」管沅冷聲道,「你放心,你不是送了一份關于不良于行毀我名聲的大禮嗎?我給你備好了回禮。」
管洛又是一聲慘叫,右肩再度被卸下,半晌才道︰「你說什麼,你……」
「我的話不會重復第二遍,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自己種的苦果,要自己咽下去,」管沅冷哼一聲,「對你這種死性不改的人,仁慈不得。有些事不用我親自動手,也能有很好的效果……」
管洛已經數不清柳臻卸了自己多少次手臂,又裝回去多少次。
她只知道,最後的一次,手臂復原,半點看不出被折騰過的跡象。然而,方才那些疼痛,已是刻苦銘心。
緊接其後,她就听到了管沅的回禮——
不知是誰放出的風聲,本來傳言定遠侯府三姑娘在大火中為救長姐而受傷,不良于行。但如今卻變成了,定遠侯府大姑娘在大火中坑害自己的三妹妹,致使其不良于行從而替嫁,只可惜被焦家插了一腳……
傳流言的,自然是焦府。焦府名聲如今跌落谷底,急需有新鮮談資轉移京中諸人的注意力。管沅利用這一點,隱晦地把消息暗暗透露給焦府,借刀殺人。
不過管沅也並沒有構陷什麼,她只是在說事實罷了。
結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管洛的名聲,在上次和靖安侯世子議親不成之後,徹底完蛋了。
「看看你們一個個,把咱們府的名聲搞得烏煙瘴氣!」二太夫人坐在惠安堂上首發火。
管沅冷冷瞥一眼二太夫人——若不是你由著管洛胡來,助紂為虐,哪里至于今天這個地步?
她承認,自己的親事,是她高估了齊允鈞,低估了焦婉妍,才弄成如今的局面。
或許還有一部分運氣和性格因素摻雜在里面。
她和齊允鈞的親事,從一開始就不順,先是二太夫人想換人,再到先皇駕崩……種種曲折,或許也昭示了沒有緣分的結果。
而性格因素——那天元宵听聞齊允鈞和焦婉妍一同逛斜街,正常的小娘子定會沖過去,不為爭一口氣,也要大鬧一場。
然而她太過冷靜,太過,終究沒有跨出這自取其辱的一步。
現下解了婚約,她反倒如釋重負,也可能是仁和大公主府的親事、復興齊家的重任,給她的壓力太重。
至于管洛,完全是二太夫人縱容的,一團瞎攪合,硬生生毀了。
二太夫人卻還好意思在這指責他們?
幸而兄長和永國公府的親事雖談崩了,但此事鮮有人知。
否則定遠侯府,一門三「敗名」,也夠難看。
「特別是你!」二太夫人指著管沅痛罵,「不過是納個妾,你如今善妒的名聲傳出去,還有哪家敢娶——」
管沅毫不留情面地打斷︰「這不是正合二太夫人的意思嗎?當初二太夫人可是百般不同意我嫁到仁和大公主府去呢。」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管沅竟然這般直白。
二太夫人換人的阻攔,府中知道的人不少,但沒人敢在二太夫人面前議論。
「現下看來,二太夫人當初真是有遠見呢,」管沅忽地意有所指,「真不知到底是您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還是您了解更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這話很明顯就在暗示二太夫人動機不純,先存了破壞的心思,然後做了什麼手腳,才導致了今天恰合其意的結果。
二太夫人哪里忍得住︰「分明是你自己不守本分——」
「我听到的事情,可真和二太夫人不一樣,」管沅不理會二太夫人的指責,「讀書人都在譴責焦家處置失節小娘子的方式,贊揚我不屈于禮崩樂壞的貞烈。二太夫人這個版本,是哪里听來的?胡言誤人,該好好懲罰亂傳話的人。」
一時間鴉雀無聲。
沒有其他人敢接話,而二太夫人則是不知該怎麼接話。
管沅說的才是真正的事實,她可以自欺欺人地混淆視听,卻躲不過管沅的質問。
到最後的最後,也只能用權威來解決︰「總之,你給我好好待在含露居抄女四書,不許再出含露居半步,抄到你懂什麼叫德容言功為止!」
管沅蹙了眉。
自己沒本事壓制小輩,又不佔道理,就想用長輩的權威限制自己?
「二太夫人似乎忘了我在養傷,其實哪里都去不了。」話一說完,管沅神情輕松地離開惠安堂,徑自回了含露居。
不是要她不準出含露居半步嗎?
行,那每日晨昏請安也可以免了,見著二太夫人那副勢利嘴臉實在心煩;但該出門她照樣還會出門,二太夫人還能把她綁起來不成。不過她才不會抄什麼勞什子女四書,這自幼就讀、倒背如流的東西,正如大表哥楊安所言,害人不淺。
大舅母和大表哥來同她告別。
「我們就要啟程去廬陵,你在家好生休養,等傷好了,大舅母帶你去各處走走,你不良于行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大舅母拉著管沅的手鼓勵。
管沅感激地看著大舅母︰「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時間會證明一切。大舅母不必擔憂,回廬陵路上當心。」
大舅母卻靠近了管沅,低聲說︰「其實以你的才學,嫁到詩書之家完全沒問題,你是不知道你現下在南方文臣中風評有多好,痛痛快快打了泌陽焦家一巴掌,你扔掉的東西焦家想要還要不到——所以,你的親事,壓根不用擔心。」
管沅有些別扭地偏過頭去︰「大舅母說什麼呢,別唬我了,我為大舅母和大表哥備了些程儀,靈均,你去拿給大舅母。」
大舅母知道管沅這是不好意思了,識趣地和靈均一起離開。
楊安瞥一眼花廳里的靈修,知道是管沅的心月復丫鬟,才開口說話︰「你該不會真以為我母親說的都是真的吧?她專撿好听的安慰你呢!」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管沅似乎早已料到般,「要數落什麼盡管數落。」
「數落你我沒興趣,」楊安輕哼一聲,「但有些事我要提醒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