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會與皇上歡好的人,只會是杜思,」管沅唇角隱現若有若無的嘲諷,「杜思怎麼可能放過這樣好的機會?何況杜思也不確定我有沒有攀龍附鳳之心,假如我有,杜思這麼做豈不是正合我意,她怎麼可能冒險?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讓我被一些不堪的人玷污,而我藥效發作,事後我定會羞愧自殺,那樣又何來定遠侯府與靖安侯府聯合一說?靈均恰好以為是皇上做的,事後會把‘真相’告訴盛世子,以此挑撥皇上與盛世子的關系。」
「她心思真是歹毒!」柏柔嘉恨恨咬牙,幾乎要被惡心得反胃。
管沅搖搖頭︰「不歹毒,她就不是杜思了。正因為靈均是最重要的見證人,他們不會對靈均動手,我才放心把靈均留在那里。我們先逃出去再說。」
御駕進了煙雨閣,後院里一片寂靜。
柏柔嘉來到馬廄前︰「你會騎馬嗎?」。
管沅搖搖頭︰「騎馬雖然最快,可是我不會。」
「我沒學過騎馬,駕車只會皮毛,你要是不怕死,咱們就選馬車吧?」柏柔嘉有些無奈于自己拙劣的身手。
「選馬車吧,盡快出去給他們報信才是,」管沅有些好笑,「柏姐姐,既然上天讓你把我救出來了,我相信你也能帶我逃出去。」
柏柔嘉看了看管沅,語氣真摯︰「沅妹妹,能被一個人相信,其實很幸運。」
管沅笑著拉了柏柔嘉上馬車︰「煽情的話回去再說!」
馬車出了煙雨閣。朝北向永定門駛去。
柏柔嘉不熟悉車駕,速度不快。
這一番逃月兌,著實難為了兩個大家閨秀。
兩人雖都是將門出身,但本朝禮法約束甚嚴,她們都沒有習武的機會。
而此時此刻煙雨閣,他們先前所在的雅間內,燭光搖曳,歌輕舞漫,氣氛柔旎。
靈均早被人「拍醒」,此時此刻被封住了嘴。扔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著眼前曼舞的女子——
不是杜思又是誰?
至于榻上的「管沅」,早被人用放下的床幔遮住,看不見形跡。
可是,她居然听到大家把那邊在觀舞的男子叫做「皇上」?
靈均睜眼仔仔細細打量一番。果然是皇上無疑。
大同雲岡賜婚的時候。她陪同在側。自然記得那位輕佻的白衣公子的模樣。
可是皇上為何來這,又是為何要做出此等荒誕怪異之舉?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有人在靈均腦後一拍。她再次昏睡過去。
皇上和杜思退出屋子,方才送藥進來的凶惡男子大步上榻,迫不及待地將榻上的女子松綁︰「小乖乖,大爺等你很久了!」
榻上女子早因藥效發作燥熱難耐,掙扎了許久,此時束縛剛被解開,她就像沙漠中的行人看到甘泉一般撲上凶惡男子的身子。
還有幾個男子緊隨凶惡男子其後,也闖進屋子。
「看這孟浪模樣,這賤人喂了多少藥?該不會我們幾個都喂不飽吧?」一個瘦高男子邪笑。
「你對自己的家伙這麼不自信?」另一個壯實男子捅了瘦高男子一拐。
幾人一陣哄笑,一邊說著混話一邊湊上前去,屋內即刻干柴烈火。
突然間,那些男子的肆笑戛然而止。
「草!不是那賤人!」
「這,這不是……」
「糟糕,給那賤人跑了!」
「還不快去追!」
一時間人仰馬翻,報給杜思的人剛到門外,還在猶豫是不是要敲門,突然門被打開了。
「你想進宮,先把你的野心收起來!」皇上冷冷地走出房門。
杜思惱恨地追出來,就听到下面人的回稟。
「什麼?人早就跑了?蠢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都守不住!還不快去追!」杜思也無心思管皇上了,連忙去追管沅。
最先趕到煙雨閣的,是帶著錦衣衛南鎮撫司的盛陽。
煙雨閣看見一整片的飛魚服,什麼都不敢說,窩在一旁任錦衣衛搜查。
盛陽左手握著繡春刀一間間房破門而入,可是都沒看到管沅蹤影。
寧護衛追在盛陽身後,看著越來越焦急近乎癲狂的主子,連聲勸慰︰「世子爺,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沖到二樓的一處雅間前,盛陽透過打開的房門,看到里間地板上散落的衣衫,整個人如遭雷劈,定在門口,呼吸幾乎停滯。
他認得阿沅的衣衫。
素白的孝服,那天扮鞏後,他還命人準備了一套新的外衣,讓她換下以免驚嚇到旁人。
地板上素服散落,似乎就是阿沅所穿的樣式。
他不敢往下想,更不敢走入寂靜一片的廂房。
他害怕看到他所不能承受的一切,看到會讓他痛苦一生的結果。
右手握拳,骨節發出可怖的脆響聲,盛陽銳利的雙眸此時血紅血紅的,就像一對弒血的刀,直直盯著地上散落的素白衣衫,眼神卻是那樣空洞。
是他沒有保護好阿沅,是他!
是他給她帶來了危險,若非與他的親事,她又怎麼會被杜思忌憚以至于要讓她生不如死!
是他的錯,一切都是他的錯……
是他無能是他來得太晚了是他讓所謂孤煞成了詛咒在奪去她的生命奪去她的一切!
可是她呢?
不,這種時候他不能就這般意志消沉下去,如果連他都放棄了,那她又該怎麼辦?
他失魂落魄地沖進雅間。
就算她真的被傷害,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就要守著她到最後。
他不會放棄她,不會!
只要她還活著,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們全都不許進來!」盛陽聲音沙啞地吼著,仿佛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他必須保全她的名聲。
進到房間的那一刻,闖入他眼眸的是榻上的一片狼藉。
他的心沉到谷底,似乎再也沒有了跳動的活力。
然而下一瞬,他看到榻上女子的臉,突然激動得快要大笑出聲。
是呀,她是阿沅,是聰慧絕倫的阿沅,怎麼可能有事,怎麼可能有事!
盛陽沖出雅間︰「追!」
他必須盡快找到阿沅,必須!
他害怕自己再晚一點,那樣比窒息還痛苦的噩夢,會全部變成現實。
豐台去往永定門的路上。
管沅扒著馬車抬頭仰望星空︰「方向沒錯,只不過還不知道有多遠才到永定門,還有就是,這個時間,只怕城門已經關了。我們不如找個地方暫住一晚,否則趕到永定門也是枉然。」
柏柔嘉用衣袖抹了抹額角淌下來的汗水,趕車不熟練,讓她很是吃力︰「沅妹妹你決斷就好!」
管沅略思索了一下計劃,然後和柏柔嘉把馬車在路邊停下,又搬了些樹樁、石塊上車以加重重量,確保車轍和之前差不多深淺,一揚馬鞭讓馬車駛走。
柏柔嘉又用匕首在樹干上刻了一個小小的記號,用于聯絡永國公府的人。
「那邊有村落的亮光,我們過去看看。」管沅挽著柏柔嘉的手向東邊走去。
走了將近一里地,管沅輕輕喘息︰「看著近走起來遠,我們兩個大家閨秀,出了府什麼都干不成!」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走到這一步很不容易了!」柏柔嘉也好不到哪去,「我們去旁邊的麥田里休息一下?」
「你不怕有蛇?」管沅驚問。
「還有這種情況……」柏柔嘉完全沒想到。
「我小時候經常來田莊消夏,一些基本的東西我還是知道的,」其實都是管沅在廬陵知道的,「去那邊的樹下。」
夏夜無風,悶熱非常,兩人走得滿頭大汗。
此時靠在樹干上,管沅氣息微微平息︰「杜思應該已經追出來了,如果等下被他們發現,你先逃。她針對的是我。」
「胡說什麼,我今天既然把你救出來了,就不會再看你被她迫害,別說什麼逃出去當證人一類的托辭,我說的話,定遠侯府也不會相信,說不準還以為我是杜思的幫手呢!」柏柔嘉苦笑。
管沅握了她的手︰「柏姐姐,其實你的心思我都知道,只可惜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你……」
柏柔嘉搖搖頭︰「別說這麼生分的話。我的心思,我明白這輩子是實現不了的了,也不再奢望什麼。我承認,一開始我接近你,是為了你哥。但現在不全是了,沅妹妹,我是真心地欣賞你,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伙伴和朋友。」
「柏姐姐,」管沅拽著柏柔嘉的手,神情有些飄渺,「你也是個值得信賴值得托付的朋友和伙伴。如果不是你,大約我現在已經死了吧……」
一陣靜默過後,遠處陡然傳來喧囂。
管沅和柏柔嘉齊齊望去,只見一片亮光迅速地朝她們這邊移動。
「是誰的人?」管沅轉頭詢問柏柔嘉。
柏柔嘉茫然地搖搖頭︰「不清楚,太暗,離我們還有些距離。如果是杜思的人,該怎麼辦?」
管沅頓了頓︰「躲總躲得起,我們先躲起來,看清楚來者是誰,再決定如何。」
柏柔嘉點點頭,立刻在背後的樹干上又畫了一個永國公府的聯絡標記,然後便和管沅往一片草地上走——草地比土路更能遮掩腳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