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臻壓低聲音︰「姑娘,是我!」
管沅這才放心。
柳臻走進內室,把食盒放在桌上︰「寧護衛讓我送進來的,說世子爺讓世子先吃些東西。」
已經過門,稱呼自然都要換了。
盛陽知道新娘子是沒有時間用晚膳的,故而才有了這番安排。
管沅想了想︰「把食盒放在這,你先下去吧,我等世子回來。」
新娘沒時間用晚膳,新郎也是一樣的,宴席上哪里是能好好吃飯的,酒都來不及喝。
管沅坐回床邊,美眸微闔,理著之後靖安侯府諸事的頭緒。
中饋的事,或許她還不用著急接手,至于其他那幾房親戚,都不算太難對付,關鍵是盛嵩……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子里傳來齊刷刷的行禮聲。
盛陽回到觀瀾堂。
今日喜事,出席的賓客不少,但真敢來與他敬酒的卻不多。
賓客出席,是看在靖安侯府、定遠侯府等的面子上,也有一部分是因為皇上對盛陽的器重。
而敬酒不多,是忌憚盛陽孤煞的名聲。
故此他沒花多長時間,就擺月兌了宴飲笙歌。
觀瀾堂還是觀瀾堂,卻已經成為他的牽掛所在,成了他惦念在心的地方。
寧護衛稟報︰「世子爺,焦家的人我們都攔下了,沒讓他們鬧事得逞;但是司禮監和東廠,什麼動作也沒有。屬下擔心——」
擔心會有更厲害的招數等在後面。
「你們繼續戒備,不要放松警惕。」盛陽蹙眉下令。
寧護衛急忙應是。
「她如何?」盛陽銳利的雙眸柔和了幾分。
「都按世子爺的吩咐送進去了,但世子一定要等您回來。」寧護衛自然明白主子所問何人,趕忙回稟。
盛陽頓了一下,旋即微微點頭,掃視了一圈院子里佇立待命的丫鬟小廝,朗聲吩咐︰「守夜的留下,其余的都下去。」
推開正房貼了大紅喜字的門,盛陽繞過檀木隔扇,走進內室。
燭光明亮。赤色錦緞簇擁之中。女子清澄的美眸望向他,唇角綻出柔和的弧度。
「你回來了,沒有被拉著灌酒吧?先吃點東西?」管沅從床邊站起,就要去開食盒布餐。
盛陽不曾回應。管沅有些納悶地抬頭︰「怎麼了。不會是喝多了吧?」便伸手想探一探他的額頭。
只是還未抬手。她就被擁進溫暖熟悉的懷抱,摟著她的雙臂收得很緊,讓她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他心中百感交集。像是經過滄海桑田的震蕩,在擁她入懷之後,才漸漸平靜下來,低喚一聲︰「阿沅,你不該等我的,餓著你了怎麼辦?」
縱使世事如何艱難,外面寒風凜冽,從此往後,這里有她守候,有她給他溫暖。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如果真餓了,我也不會硬撐呀,」管沅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們坐下來好不好?」否則站在這還不知說到什麼時候,到時候東西可就真涼了。
雖是寒冬臘月,屋里的地龍燒的很暖和,吃食都還留有余溫。
盛陽在桌邊坐下,接過對面管沅遞過來的筷子︰「有些簡單,不知道是不是合你口味。」
「不會呀,我覺得很好,」管沅舀了一勺三鮮豆腐嘗了嘗,「是你吩咐靖安侯府的廚房做的?今日都在忙宴席,應該沒誰有空理會這些吧?」
「是觀瀾堂的小廚房做的。」盛陽夾了一塊胭脂排骨送到她嘴邊。
食盒里只有一套餐具,一雙筷子一個勺子。
管沅朱唇微啟,皓齒咬住排骨。嫁衣炫目,唇上胭脂齒間香,讓他心頭微動。
「靖安侯府的習慣都是各自開膳,除了逢年過節。大廚房只預備其余雜役的膳食,協調節宴。這些我慢慢與你說,這樣你接手中饋也游刃有余些。」盛陽解釋。
管沅微不可察地蹙眉。
大廚房只預備其余雜役的膳食,協調節宴?
她當年在靖安侯府,是被當雜役對待了嗎?靈修和靈均為了各種瑣碎事還要看人臉色,實在是——
「中饋的事,我正要和你商量呢,」管沅調整了情緒開口,「我先不接手。」
盛陽的母親去的早,靖安侯盛巍一直沒有續弦,府內的中饋一直是盛陽的二嬸母高氏在主持。
前世,高氏就這麼主持中饋,把她當雜役應付,一應供給也苛刻得很,可知不是什麼厚道人;更莫提還有一個已經反了的盛嵩,不知道高氏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助紂為虐?還是全不知情?
盛陽不大理解︰「為何先不接手?」按道理,如今阿沅嫁進來,就該阿沅接手中饋,「你若有什麼顧慮,盡管告訴我。」
管沅一笑︰「我就是想試探一下,他們下一步想怎麼做,也判斷一下你二嬸母知不知道你二叔所作所為。」
前世的事,她不打算告訴盛陽,否則只會讓他傷心自責。
那時候他早已自顧不暇,哪里能顧得上她?
「也好,你既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就按自己的想法來,有什麼需要就和我說。」盛陽囑咐著。
「嗯,」管沅點頭,「其實府里的人我都認識,倒也不至于兩眼一抹黑地抓瞎。」
兩人用了膳,盛陽便拉起管沅的手︰「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朝霞般的衣袂相連,內室東北角,盛陽一手放在櫃角菱花雕飾上︰「看好了。」
他撥動了一下花瓣,一面鏡台從牆壁上轉下,他拿了一旁博古架上的一顆夜明珠放在鏡台上,又轉動了不遠處的紅寶石瓖扣,床前的地面打開一處地道入口。
管沅還在驚愕中,縴指被他拉了拉︰「進去說話。」
她便看他拿下鏡台上的夜明珠,跟著他沉穩的腳步走下了地道。
「我借修新房之名,在觀瀾堂暗中修了這條密道,」盛陽低語,「如遇不測,你可以從密道逃月兌,出口是我在阜成門外的莊子,那里有我的人接應。」
密道有些狹窄,恰好容一人通過。夜明珠晶瑩的光芒照耀著腳下的路,前方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管沅被盛陽牽著手,走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美眸霧氣氤氳。
為何要修密道?都是為了她呀!
他始終愧疚于前世對她的拖累,所以現在要用盡一切護她周全平安。
可是盛陽,我更害怕失去你!
「地道陰冷潮濕,不宜久留。」他拉著她復又走出,回到溫暖明亮的新房。
「盛陽……」管沅忽地從背後抱緊他的腰,語聲哽咽,「答應我,如遇不測,你要和我一起逃。」
溫軟的重量從後背傳來,他听到她的哽咽聲。
他想答應她的,可是,他怕他來不及,也怕他不能。
前世,身在西北的他,終究還是來不及,眼睜睜看著靖安侯府化為塵土。
這輩子,他不確定將會發生什麼,所以他不敢給她太多承諾。
「阿沅,」他轉身捧起她的臉頰,容顏嬌美似芙蓉沁露,他輕柔地吻著她的淚痕,「我會盡力。」
我不敢說,未來哪一年,我是生或死,是貴或賤,是富或貧,是成或敗。
但我會將我的一切都給你,我的榮耀,我的財富,我的地位,我的性命。
你才是這一切存在的意義。
龍鳳花燭光華耀眼,嫁衣喜袍交相輝映。
夜明珠滾落,錦緞綾羅簌簌,鋪了一地繁華。
繾綣相依間,掌心尋覓而去,玉.肌更勝春雪。
皓雪旖旎處,唇齒忘情雕琢,開出紅梅片片。
疏影橫斜,暗香浮動。
迷離的氣息漸次升溫,氤氳出青澀的欲念,如三春時分歸粱的燕,在杏花微雨中驚起一道漪漣,便一圈圈擴散開去,再難平復彼此刻骨的眷戀。
沉淪在那一瞬的相融,被從未體會過的美好包容著,他只願長醉此間。
執一壺梨花看落英,輕軟的韶光恰似今朝良辰,那般叫人輕悅,觸動了靈魂深處的孤弦,淺吟在這最美的時節。
伸出手,他輕撫她含著淚光的眼,疼惜的吻落下,一寸寸貼近她漸或迷亂的心。
痛楚中她咬著牙,卻依舊如盛放的花,絢爛嬌嬈而聖潔,承接他壓抑的動律,只為將最完整的自己交給他,與他一同感念——
兩世的夙願,此情纏.綿共長天。
……
晨光熹微。
藕荷色紗帳低垂,鴛鴦喜被相擁而眠,她顫動細密的雙睫,柔和的眸光凝望著他緩和許多的睡顏。
「醒了?」他不曾睜眼,低沉的話音未落,她被他抱得更緊。
縴手落在他溫熱的胸膛,她不自禁緋紅了臉。
昨夜纏.綿,若非念及她……還有今早的認親,他大約還會更瘋狂些……
「靖安侯府旁系的親戚多,有些也是能靠得住的,可以多走動,比如成國公府。」盛陽迅速起身著裝,屋內的氣氛霎時由旖旎變得嚴肅起來——
他近乎是逃離一般,只怕再晚一刻,會控制不住自己。
一.夜.歡情,他沒有想明白生死面前都能巋然不動的他,為何獨獨因她狂亂到極致,哪怕只是她指尖無意的觸踫。
但總算明白了,世間不會有比與她相依相伴更讓他眷戀的事。(未完待續……)
PS︰河蟹滿地爬,于是乎只好朝印象派發展,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