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這破舊小院的三間屋子是茅草蓋的頂,這場暮春降雨實在來的凶猛,搭上強勁的東風,這層薄弱的房頂根本就起不到防水的作用。()
冬日里干燥還好,即便是有什麼雨雪天氣,大雪小雨也勉強能夠湊合,只是遇到這樣的大雨便徹底歇了菜。
雨水順著房頂蓋著的草摞淋到了屋梁上,三房小院的三間屋子沒一處是不漏水的。外面下大雨,屋內下小雨。
用不到半個時辰,屋內的地面都變得潮濕,即便是夯實的平實土地,這時候也變得泥濘濕滑起來。若是腳下一個不小心便會滑倒摔個狗啃泥。
陶氏帶著三個小姑娘將家中的衣物和棉被都搬到東屋的木櫃和箱子中,然後又用東西蓋住,這才勉強遮擋了雨水的浸侵。
此時,一家六口人全都聚集在東屋中,秦長瑞已經不在床上躺著,床上的被褥也被陶氏收了起來,只留下一把干稻草鋪在木質的架子床上。
秦長瑞懷中抱著陳懷敏舉著一把破舊蠟黃的油紙傘坐在床邊,陶氏與陳悠三姐妹為了搬東西身上早就半濕了,喘息著坐到邊上休息,母女四人顯得格外的狼狽。
阿梅與阿杏靠在陳悠的懷里,幾人頭頂上還不斷有水珠滴落下來。
陳悠幫著兩個小包子擦了把沾了冰冷雨水的臉,阿梅抬頭皺著小眉頭盯著陳悠︰「大姐,這雨什麼時候才能停?」
陳悠瞧了眼窗外,嘆口氣,要是她知道什麼時候能停,這時候他們一家也不用這麼狼狽的淋雨了。她還不曉得林遠縣的氣候。假如這場雨能夠快些停了還好,如果這陰雨天一下就是兩三天,那可就遭了。
「陳永新」還帶著傷,正是需要靜養進補的時候,陳懷敏也不能受寒受涼。陶氏身子不好,阿梅阿杏還小,一家「弱病殘」,這屋子被淋的沒一塊干地兒。別說生火做飯了,就是晚上睡覺打地鋪的地兒都沒!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剛剛將陳王氏得罪了,三房就遇到這難事兒了。
陳悠將兩個小包子往自己的身邊拉了拉,盡量替她們遮擋著從房頂上浸下的雨水,安慰道︰「阿梅阿杏不要擔心,說不定過一會兒雨就停了呢!」
阿梅憂心地抱著陳悠的手臂點點頭,雖然她很想相信大姐的話,可照著往年的經驗,這暮春的第一場雨經常一下就是兩三日。前兩年。一到這個時候,他們一家會搬到前院住兩日,盡管前院的屋子也一樣破舊,但起碼屋頂蓋著的是結結實實的瓦片,不用擔心被淋著。
可今年。他們才與嬤嬤伯娘她們吵架,怕是不能再去求前院了。
秦長瑞單手抱著還在熟睡的陳懷敏,另一只手撐著傘,肅著臉什麼也沒說,卻暗暗將屋內三姐妹的情況都看在眼里。
陶氏取了一塊還算是干爽的布巾遞給陳悠,讓她們擦擦臉。
秦長瑞瞥了妻子一眼,然後無聲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外套披在了陶文欣身上。
陳悠想了想。這才鼓起勇氣抬頭道︰「爹,娘,這樣下去不是法子,到了晚間這屋內飯也做不了,藥也煎不成,還是我去村口李阿婆家說說吧。先在他們家避避雨,爹和懷敏身子都不好,不能再受寒了。」
陶氏看了陳悠一眼,然後又朝著小院竹林那邊瞧了瞧,制止道︰「先莫急。我們先在屋中等等,如果你嬤嬤不派人來叫我們,我們再做旁的打算。」
陳悠吃驚陶氏竟會這樣說,張了張口,正要堅持,卻猛然明白陶氏這麼決定的原因。
他們是老陳家的人,在外人眼里,老陳家還沒分家,同根出的一家人,要是他們三房遇到個什麼事兒,不去找老陳頭夫婦幫忙,而轉而去求老周頭和李阿婆。那以後,老周頭和陳王氏又要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老陳頭本就是個愛面子的人,到頭來只會更憎惡他們三房。
陶氏這麼做,卻是考慮的面面周到了。
這會子陳王氏正坐在門口納著鞋底,她瞧了一眼院中越下越大的雨,憂心忡忡的,一不小心,頂針一劃,就戳到了大拇指,陳王氏疼的吸了口氣,連忙將手指塞到口中吮吸著浸出的血珠。
陳秋月拿著繡繃坐在她身邊,瞧見她娘心不在焉的樣子,一把拉過陳王氏的手,從腰間抽出帕子給陳王氏包扎了。
邊包扎邊憤憤道︰「娘,您真是天生操心的命,吳氏前兒才給您不痛快,落您的臉,今兒你還要為他們擔心,您這是何必呢!要我說,讓他們在後頭小院淋雨,這是上天報應!」
陳王氏抽回手,瞪了陳秋月一眼,「昨兒說話的是吳氏,又不是你三哥,娘是在為你三哥擔心,他那傷腿才好些,可不能沾著寒氣,這可怎麼辦是好!」
陳秋月被陳王氏說的沉默,放下了手中的繡活兒,也低頭皺起眉來,幼時,陳永新對她的好一點一點從她的腦海深處冒出來。
曾氏打著油紙傘從東邊屋過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頭,見到陳王氏和陳秋月,曾氏收了手中的傘進了屋。拉著兩個閨女坐在陳王氏身邊。
「大嫂,你怎麼來了?今兒你不是想帶著佷媳婦搓麻的嗎?」。陳秋月抬頭問了一句。
曾氏低頭默了默,而曾氏的兩個女兒卻趁著曾氏不注意瞪了陳秋月一眼,恰好被陳秋月抬眼時見到,陳娥連忙心虛地低下頭。
陳秋月被氣的恨不能上去給這兩個佷女一人一個「大栗子」,打小,她就與大房的這兩個佷女兒處不來。
「娘,您不去竹林後頭看看三弟?他還傷著呢,唐大夫臨走前可都交代咱了。」曾氏沉默了許久還是說道。
陳王氏被曾氏說的也一時心中有愧,她又抬頭看了眼外面勢頭不減的雨幕,想到陳永新躺在床上臉色憔悴煞白的樣子,一把放下手中的鞋底,焦急地站了起來,「秋月,拿傘來,陪我去後院看看你三哥。」
陳秋月也有些擔心陳永新,林遠縣的氣候固定,這暮春的第一場雨,可一下就要持續好幾日的。前些年,每到這個時候三房都要搬到前院來住幾日。
陳秋月剛將針線簸箕放好,準備去屋里尋油紙傘,卻被一個蒼老帶著怒氣的聲音叫住,「秋月,做什麼!告訴你們,你們今日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許去!」
陳秋月身體一僵,低著頭轉過身,乖乖地回到了陳王氏的身邊。
老陳頭穿著灰布半長的褂子從門外快步走進來,到了門口,伸手麻利的將頭上斗笠和簑衣解下來掛到門邊,狠狠瞪了陳王氏一眼。
「昨個我是怎麼說的,都忘了?既然她能說出那樣的話,這事你們都別管!我看他們能硬氣到什麼時候!」老陳頭氣呼呼地坐到堂屋擺放的椅子上。
昨日陳王氏回來將事情都與他說後,他險些被氣的喘不過氣來。
這個吳氏是越來越膽大包天了!長輩的話都敢違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他們老陳家,他這個老頭子還沒死呢!
陳王氏臉色為難,她看了眼曾氏,朝著她使了個眼色。
曾氏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勸道︰「爹,您剛剛從外頭回來,也知道這外面的雨,三弟那房子現在恐怕連能坐的地兒都沒了,他傷剛好些,若是有個什麼好歹,還不得您和娘心疼?」
老陳頭被曾氏一番話說的心煩氣躁,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怎的?這個家是我當還是你們來當!啊?」
這邊堂屋這麼大動靜,簫氏也好奇的湊了過來,一進門就听到曾氏的話,簫氏朝著曾氏翻了個白眼,「我說大嫂,三弟一家過來也成啊,反正今年我是不願意騰地兒了,你不知道,哪年我不要收拾個個把天,你既然有將三弟他們接過來的心思,您給騰地方吧!」
簫氏站著說話不腰疼,前院,大房人口多,滿打滿算的有九口人。等陳白氏有了身孕,又要添丁,大房的老二老三都是住在東邊偏房旁邊添蓋的草房里的。還真騰不出多余的地兒來給三房。而二房當初佔了三房老陳頭夫婦給陳永新的房子,他們二房孩子也少,還有多余的房間放著雜物,簫氏卻在這昧著良心說話。
曾氏雖是個好性兒,可泥人還有三分性呢,被簫氏這麼排擠,曾氏怒火也起了起來,「二弟妹,你模著良心說話成不成,你看我們大房有房間能騰出來嗎?」。
簫氏冷冷的哼了一聲,「呦,大嫂,你不是喜歡三房的那幾個丫頭嗎,騰個屋子又算個啥,你暗地里塞給她們不少好東西吧,我看這些東西,你親閨女都不常吃呢!還有佷媳婦兒,我這個做二嫂的都擔心,若是佷媳婦有孕了,她娘還能拿出什麼來給她補身子。」
曾氏被簫氏說的尷尬又氣惱,她下意識的看向跟在她身後的兩個女兒,瞧見陳娥正咬著唇狠狠盯著簫氏,曾氏心里就一咯 。
「二伯娘,你胡說!我娘是最疼我們的!你如果閑著沒事,管好你們家順子吧!」
小姑娘聲音尖利,嘴上雖然這麼說,可那日她無意跑到三叔家院中不小心見到的情景,卻深深刺痛著她弱小又敏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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