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她嗎?你能夠代表她嗎?你對她了解,你能有多了解?」蘇葉步步逼近,已經徹底的失了控︰「你別在我面前說的好像和我二姐很熟似的,你知道她在閔家過的是什麼日子嗎?你知道她是怎麼在閔家生存下去的嗎?你知道閔家上上下下早就巴不得她咽氣嗎?你知道她日日夜夜數著日子活著嗎?你知道她就連自己活多久,都是自己掐算好在什麼時候死才是最合適的嗎?!」
沈重震住了。
蘇葉的眼淚不知不覺的淌了下來,她陪在蘇榮身邊整整五年,五年的每一個日夜都是她這一生都不可抹去的烙印,無比清晰,清晰到比她上一世自己真真切切的活過還要清晰!
她永遠都忘不了蘇榮的生和死,就連死亡的時間,都在蘇榮自己的算計之內,一切都是為了蘇家,一切都是為了別人!
盡管蘇榮從來沒有表現過,W@可是蘇葉卻是明白沈重在蘇榮的心里,有多重的地位。
可是,如今,蘇榮留在這世上唯一的紀念,沈重竟然可以如此輕描淡寫的掛上別人的名字!
「我不管蘇榮願意不願意,我只知道這是她留在這世上唯一的紀念,別跟我說什麼功德不功德不在乎到底掛的是誰的名,佛祖知道就夠了!我現在要說的是,我不同意!我蘇葉縱然是個唯利是圖的奸商,是見死不救親人也不管不顧的女人,但是我也絕對不會讓蘇榮的東西掛上蘇貞的名字!蘇家的名譽受損就受損好了。誰也不能保佑蘇家萬年不衰,這世上沒有永恆的利益和財富,但是,我就是要讓蘇榮的名字留的比蘇家還要長久!」蘇葉抬手狠狠的抹去臉上的淚水,恨聲道︰「沈重,你,對不起蘇榮,不是蘇家對不起你們沈家!而你,更不配蘇榮對你付出的感情!」
蘇葉說完,竟是扭頭狂奔了出去。秋華在外院的樹下等著。根本不知道廳內發生了這樣大的爭執,見蘇葉跑了出來趕緊就追了上去,而沈重,大叫著蘇葉的名字。震驚的追到了院內。突然之間又駐了足。
他神情震驚非常。看著蘇葉飛奔出去決絕的身影,久久回不過神來。
回到廳堂後,他遣散了所有的下人。留下空空的院子,靜的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像一尊雕像一般靜靜的坐在那里,落目之處,無一處沒有蘇葉的影子。
這個院子,蘇葉曾經很用心很用心的幫他打理,幫他修茸。盡管後來功虧一簣,中途蘇葉就停了手再也沒有來過,但是當他第一次踏入被蘇葉裝飾過的這里時,他還記得自己當時有多驚詫。
不是滿意的讓他驚詫,不是蘇葉細致到讓他驚詫。而是他驚詫于蘇葉竟然是熟知他的喜好似的,所有的擺設和風格,竟都是他偏愛的。他當時還在想,蘇葉的心竟然細致入微到這般地步,他和蘇葉之間的往來,除了幼年時的那些蓮心糖之外,就是後來連面都未曾見過的書信往來而已,可是蘇葉,竟是可以從這些往來的字里行間,就可以揣模得到他的性格和偏好,真是奇女子了。
彼時他那般認為,但是今天,他突然有些震撼了。
他與蘇榮之間的舊情,雖然蘇家人都心知肚明,可到底其中細節與坎坷是何,蘇葉在蘇家視沈字為禁忌的前提下,就算能夠從旁打听一二,可是又能知道的有多少?
可是,蘇葉剛剛的反應……
就像是親身經歷過一般,或者說,就像是他與蘇榮那份感情的見證人一般……
這怎麼可能?
彼時蘇榮在蘇家也是身子不爽利的,那時蘇葉年紀太小,蘇家又顧忌頗多,是以蘇榮後來和蘇葉的見面可以說是少之又少,若說蘇葉與蘇榮之間最有可能了解事情的機會,也就是在蘇葉和蘇瓊還有蘇貞去閔家送蘇榮最後一程的那一段日子。
可是,就算是那樣,蘇葉又怎會印象這般深刻?蘇榮從入閔家門,至死都未在閔家提過沈字,也和他斷了所有的往來的,蘇榮更是絕對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的舊事的人。
那麼,蘇葉又到底是從何得知蘇榮那些感受的?
而且還是那般深刻……
沈重非常確信,蘇葉對蘇榮的情誼絕對還不至于到這般深重的地步。
按常理來說,讓蘇貞頂了蘇榮的名字,對于蘇葉來說並不應該這般難以接受才是。
那麼,蘇葉到底是因為什麼,竟然會有這麼深的體會?
就像是……
就像是切身體會一般?!
腦中突然浮現出‘切身體會’這四個大字的時候,連沈重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但是越是這般,他越是不由的深思了下去。
他回想著蘇葉對閔安的抵觸和反感,還有當時閔安要娶蘇葉之時,蘇葉那麼極端的反映……
這麼多事情突然之間全部都浮現在他的腦海里,讓他突然有種異樣的,很不敢的大膽假設。
難道……
……
蘇葉的馬車里。
秋華根本不敢多問蘇葉一個字,心里只隱隱的覺得這次蘇葉和沈重的談話只怕不告而終,看蘇葉這般失控的在馬車內淚流不止,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為蘇葉輕輕拭著淚,並囑咐楊楓之在外面多兜幾圈,直到夕陽西下,蘇葉的心情終于恢復緩和了過來,才向蘇家駛回。
關于這件事,白子胥晚上特意回去的很早,秋華一直陪著蘇葉,沒有時間和機會去向白子胥偷偷匯報,一進廳堂,秋華就朝白子胥做了個眼色,白子胥立即提了提精神。
蘇葉一晚上都和平常一樣,唯獨不一樣的是,蘇葉對于今天白天去沈重府里談關于給蘇貞要個品級的事情是只字未提。
白子胥心里有數了。
他什麼也沒問。
就在白子胥準備去信托人辦這件事的時候,蘇家收到了閔家的喜報。
蘇貞被封了定州第一。
而關于蘇貞的功德,就是蘇貞的一幅飛天神女雙面繡屏風送去了宮中的佛堂,听說此飛天神女繡的是活靈活現,姿態優美大方神色又極具佛家普渡眾生之態,就連恭親王都夸贊不絕,稱此雙面繡絕對可以做為國寶級繡品。
還有一件讓蘇家上下意想不到的事,就是當年捐給秋霧山的那副地藏菩薩本願經掛毯,終于被公諸于世,正是蘇家已逝的二蘇榮的遺作。
蘇家的女兒,再一次被推到了新一高度。
一時之間,一直都香火並不怎麼旺盛的秋霧山,竟在一夜之間人滿為患,而那幅地藏菩薩本願經掛毯自然成了來客觀摩的主要目的。
甚至還有文人雅客以蘇榮的此舉視為佳話,題詞吟詩……
向來錦上添花,就是這般容易的了。
就如同落井下石,也是同樣的那般容易。
兩種極端,竟是這般的相似。
對于此事,蘇葉有些驚訝,不過她沒有說過任何話來感慨。
而比蘇葉更驚訝的,就是白子胥。
明明已經談崩的局面,何以最後沈重又會幫了蘇葉?
當這個疑問壓在白子胥心頭無法解開的時候,原本已經與老死不相往來相差無幾的沈重,竟是出現在了白子胥和蘇葉的面前。
看到沈重再次出現在蘇家,所有人的反應都是一樣的。
林佩雲都不想再招待了,隨便尋了個理由,和沈重打了個照面就離開了廳堂。
沈重要拜見的是蘇葉和白子胥夫妻倆,林佩雲從閔安棄商捐官那件事起,就已經無心再理會子女之間的糾葛之事,就連前一陣子蘇貞封了定州第一、蘇榮再次被世人提起,甚至聲名大噪,她也無甚太大的反應。
此時,她當然樂得輕松,根本就不想多見多管。
而關于蘇榮後來聲名大噪之事,若是換成以前,只怕她要高興到天上去,而正是因為這樣,此時她再看見沈重,心里才越發的覺得難受的厲害。
再高的聲名再大的榮耀又如何?
人都沒了,要這些,又有何意義。
林佩雲離開前廳沒多久,小雙就過來請沈重去內院廳堂等候,一路上沈重與小雙沒有交談,沈重感覺得到蘇府上下對他的敵視,只當不見,只是後而經過向陽苑的時候,他有些失神的頓了足。
小雙已經走出了幾步之外。
他靜靜的站在向陽苑門口,不由自主的向空無一人的苑內望去,眼神有些飄離。
不久之前,似乎也是這般和煦溫和的天氣,他曾經在這里,對她說過什麼。
‘一直都裝油的罐子,不會在你面前的時候就裝了水。只不過要看局勢和利益要得到什麼,才會讓那人在你面前的時候,露出他是油罐子的本質。’
他的腦海中突然回蕩出自己當時這樣的一段話來。
他的心怦的一跳。
蘇葉,她幼時不是現在這樣的,她後來的樣子也不是那天在他府中與他談論起蘇榮時那樣的……
人的本質是不會變的……
他突然渾身一震。
他突然間察覺到蘇葉似乎、可能、也許……
他反復想著蘇葉這些年經歷過什麼,但是他萬分的肯定,絕對沒有什麼大事足以讓蘇葉整個人的性情徹底顛覆判若兩人。
罐子還是那個罐子,只是里面不再是油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