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動口,小人動手。我說煜,你該不會想當個卑鄙小人吧?」煌亦不知死活地笑咧了嘴,手中的扇子依舊搖晃著。
「君子與小人向來只有一線之隔,而我一向不是個君子。」德煜瞇起了眼,駁斥道。
煌亦「啪」的一聲收起白扇,拍了拍手,「說的好!不愧是人人口中那個冷魅無情的四阿哥,連對自個兒兄弟都能如此絕情,更何況是那個名傳京城的『深宮棄婦』──沐瑜格格呢?」
「什麼意思?」一向不為所動的寒心,頓時為她掀起一道漣漪,冷冽的眸光也在瞬間化成烈焰。
「什麼意思!?人家在這十年里,看盡了多少皇親貴族的白眼,听盡了多少難堪的嘲笑話,你居然就這麼一句『什麼意思?』,看來,你真將人家當成了一個毫無知覺的傀儡女圭女圭,任你把玩嗎?」
德煜握緊了手中的長鞭,瞇起憤怒的眼沉默不語。
在他離開的這十年內,宮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他所不知道的,還是……有人極力隱瞞著他!
「她額上的那道長疤,被一向嘴雜的後宮傳成是她不願下嫁于你,進而自毀容顏,好逼走你這桀騖不馴的四阿哥。嘖!想想,當年她才不過八歲,哪抵擋得了旁人的閑言閑語,想不到她竟能熬得過來,真是看不出那嬌弱的身子,居然能扛下這麼傷人的言辭。」煌亦打了個哈
欠,看著眼前的男子正沉著臉,便打從心底覺得好笑。
他早就說了嘛!冰石頭再怎麼頑固無情,也敵不過時間的考驗,早就悄悄溶了一角了。
「皇阿馮難道不曾制止過嗎?對皇阿瑪而言她還是有用處的,你似乎忘了,她可是皇阿瑪千桃萬選出來的!」松開了握緊的雙手,德煜側身回避煌亦充滿興味的雙眼。
「唉!人多口雜,阻止了一個,背後尚有多少人冷嘲熱諷,你以為皇上能幫得了她幾回?」輕嘆了口氣,煌亦又伸手拿了杯子,倒杯香茶輕啜。
「是嗎?」德煜冷笑了下,黑眸中帶有幾許殺氣,「這事你知道多久了?」
「還好,從你離宮的那一刻起。」煌亦眼底帶著笑意,嘴角也笑咧開來,手中輕捧著那杯香濃的茶,滿足地嗅聞了下。
「而你卻到今日才來通知我這件事?」聲音越輕柔,代表德煜的怒焰越狂猛地燃燒著。他冷冷地瞥了眼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手中緊握的長鞭彷佛隨時會揮向眼前這個渾球。
「我怎麼曉得一向神通廣大、寡情冷淡的四阿哥,對這事兒也有興趣呢?」煌亦萬分委屈地聳聳肩,腦子里開始想著辦法,準備逃離這越來越陰寒的書房。
看看眼前這不動如山的男人,似乎真動了怒,為了保住自己這條小命,他應該先去避避難才是。
「所以,奉旨是假的,看戲才是真的?」德煜的俊臉添加了幾分寒凍。
煌亦剛入口的茶水被他突來的言語嚇得哽在喉問,一時間逐不過氣來而猛咳著。
「咳……咳……別這麼說嘛!看戲是真的,奉旨也是真的。」煌亦猛拍自個兒呼吸不過來的胸口,安撫著自己禁不起大刺激的心髒。
「憑什麼要我相信你?」德煜甩開長袍,在圓凳上坐了下來,臉色冷冽到了極點。
「怎麼這麼小氣……」煌亦咕噥道,知道今天要是不解釋清楚,他想留在這行別宮內看戲是不可能的。
德煜抿著唇睨著他,知道一向風流悠閑的他,是不會隨便來這兒找他的,他的到來,必定另有一番緣由。
「你瞞著天底下的人也瞞不過我,我這次前來只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事讓你一夕之間變得如此冷峻無情?十年前你不告而別,皇宮里起了一場斗爭,我想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煌亦收斂了笑臉,正色的說道。
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想知道是什麼緣故,讓原本個性就古怪的四阿哥在一夕之間全變了樣,變得令人更加捉模不定。
熟識他十多年,卻始終無法探進他的內心深處,他之所以會變得如此,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德煜的身軀僵了下,他緊抿薄唇沉默不語,過了好半晌,低悅的聲音伴隨著痛楚,飄蕩在書房內。
「當年冷心閣大火那事件,你應該知道吧?」藏在內心最深的秘密,總有一天是會被人發現的,只是……來得太早了。
「知道,不是太監在書房打翻了油燈,才引起那場大火的嗎?」煌亦不了解他為何會突然提起這件早已被人遺忘多年的往事。
德煜轉而望向窗外,淡淡地說道︰「當時,我就在書房內。」他瞇著黑眸,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親口說出這糾纏他多年的夢魘,讓他無法抑制地閉起眼,「那並不是打翻油燈所引起的,而是有人刻意縱火!」
那場大火焚毀了他,也焚毀了他對人的信任,從那一刻起,他的心就陷入寒凍之中,凍結成一塊冰石。
他還能依稀靶覺到火焰的溫度在他身旁不斷上升,以及頭頂上之梁柱崩塌下來的情形,熊熊烈火與濃密的黑煙低竄在他身旁,他的耳邊還隱約能听見書房外那狂妄的笑聲,彷佛正得意的欣賞由他一手策畫的陰謀。
「縱火!?」煌亦詫異地瞪大了眼,誰敢在門禁森嚴的皇宮里縱火?除非那人是……
「沒錯!是他,想不到十多年的兄弟之情,敲不過能掌握天下大權的誘惑。」德煜自嘲的笑道,藏于白袍下的軀體,有著當年大火肆虐過所留下的痕跡。
「難道皇上不知道這件事嗎?」倘若是真的,那麼背後會牽扯出多少人啊!
「哼!對皇阿瑪而言,我這個讓他鄙棄的親生兒子是毫無用處的,他指使大阿哥縱火,為的就是要我消失在他面前!要我這個廢人永遠消失在世上!」背後那道灼傷的疤痕一直沒有人知道,大家都以為他毫發無傷地從火里逃出來!
「所以你向外宣稱患了重癥,就是為了躲避皇上?」
「不!我不會放過他,決不!」德煜握緊拳頭說道,冷邪的行事作風是旁人所無法預料的,他不會放過他的!
他的心、他的親情,早在十年前就被那場大火給燒毀了!如今剩下的只有恨……對他無盡的恨!
「煜,那麼你對沐瑜格格又有何打算?她什麼都不知道,用她一生的幸福來當作你復仇的棋子,這對她太不公平了吧!」煌亦放下手中的白扇,眉宇間藏著愁緒。
要一個無辜的女子犧牲她一輩子的幸福來陪伴他,似乎有欠公平。
「你似乎很關心她?」德煜陰暗的眼中竟出現了迫人的危光。
「任何一個女人都惹我心憐。」煌亦聞言笑道︰「更何況是那位嬌弱動人的沐瑜格格。」
冷冰冰的臭石頭原來還是個醋壇子啊!
「離她遠一點,別忘了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冷言警告他,對煌亦欣賞她的神情竟憎惡了起來,她是他的!不管他要不要她。
「怎麼?你不是將人家視為傀儡嗎?怎麼這會兒又將她捧在手中當成寶了?」
讓人厭惡的調侃聲傳進德煜耳中,向來面無表情的他臉上竟顯現了怒意,陰寒的視線對上煌亦。
「她是我的人,就算我不要她,別人也休想從我身邊帶走她!」德煜拿出懷中的白瓷瓶,緊緊地握在手出中,上頭的淡淡馨香是從她身上所遺留下的,清香得令人迷醉其中。
煌亦說得對,讓她成為陰謀底下的陪葬品對她並不公平,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無邪、純真,那是極其自然的,她並不像他所料想的那麼別有心機。
「可惜啊,你似乎早已傷害到人家了,瞧瞧方才在庭中她那副受到驚嚇的模樣,想來就讓人心疼。」煌亦搖搖頭,對德煜無情的性子最是了解的。
德煜一向寒冽的心竟因煌亦的話,而隱隱抽痛著,他殘忍的手段真的將她傷得很重,她那雙驚恐又含懼怕的瞳眸,始終縈繞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如果你不要她,我倒是挺樂意帶她回瑞王府的,免得你嫌她礙眼!」
煌亦好笑地睨著他,火上加油地加深他的醋勁。
反正,美人相伴,他煌亦可是樂意得很呢!
話才說完,德煜便狠狠地將長鞭甩向他身旁的檀桌,力道大得將那張檀木桌給劈成兩半。
「我說過了,她是我的人,你別想踫她!」冰寒的黑眸狂燃著怒火,他毫不留情地出言警告。
下一次,若是他再這麼挑釁他,鞭子將會是直接往他身上揮去,而不只是嚇嚇他了!
「是、是、是!連開個玩笑都不成。」煌亦捧著茶輕啜,小聲地咕噥,決定為自己這張英俊瀟灑、無人能及的俊臉著想,不繼續在老虎嘴上拔毛了。
難得幫人還被惡言惡語的威脅,真是自討苦吃。煌亦在心底忿忿地為自己抱不平。
不過,他似乎有點頭緒了,受人之托,他煌亦必定忠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