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祝涓乖乖地回到家中,但是她一夜不能眠,淚水濕透了衣襟,可她卻一點法子都沒有。
她恐懼不安,孤立無援,只能想著等天一亮到關家走一趟,問清楚來龍去脈,也許還可以求春哥哥詳查此事,也許丫鬟的死跟糕餅一點關系都沒有……不對,不可能有問題的,每種糕餅她都會試吃,春哥哥也試吃了,如果糕餅有問題,應該是所有的人都會出事才對。
不管怎樣,反正天亮時先找春哥哥就對了,除了找他,她是真的別無他法了。
然而等到天明時,祝涓換了衣衫,順便帶了件祝湘的長襖,打算去過關家之後走一趟縣衙,托衙役把長襖交給姊姊。
牢房好冷,她昨兒個就凍得受不了,而姊姊的身子骨又不似她這麼好,一夜過去就怕會捱出病來。
可就在她踏出家門時,隔壁王大娘從胡同口像急驚風的跑來,大聲嚷著,「祝涓,听說衙役昨晚去了你那家鋪子,把你鋪子里弄得一團亂,你趕緊去看看。」
祝涓愣了下。「衙役弄亂我的鋪子做什麼?」
「不知道,不過有人說瞧見衙役抱走一甕甕的東西。」
祝涓想了下。「那是我做糕餅的釀餡……許是大人想要開甕確定里頭是否有毒,如此一來,應該就可以證明咱們的清白。」
「你不過去瞧瞧嗎?」
「不了,我要先去一趟關家。」她抱緊祝湘的長襖,只覺今兒個的風刺骨得緊,教她猛打顫。
「你去關家做什麼?」
「我想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糕餅怎麼可能吃死人?大娘你也嘗了不是嗎?不可能就獨獨一個丫鬟出了事,對不?」
「可不是嗎?這……」王大娘左顧右盼,確定沒有其他街坊探出頭,才低聲道︰「昨兒個你被人押進縣衙,我去把你姊姊找回來後,就听見市集上有人說那是關家故意栽贓你們的。」
「怎麼可能?我們跟關家沒有深仇大恨,再者我和關家秀才是有婚配的,他怎麼可能陷害我們?」祝涓千百個不願相信。
「有人說那是因為關家要毀婚,也有人說那是因為你的鋪子生意好到讓關家母舅的糕餅鋪子門可羅雀,所以……」
「母舅?你說的是方記糕餅鋪?」
「可不是嗎?近來你弄了新花樣,把一些客人都給搶走,那老店鋪心底就不滿了,說不定就……」王大娘說著聳了聳肩,無法證實真偽,畢竟都只是听來的。
市集里人多嘴雜,流言似火,一夕之間出現多種版本,可說穿了是看戲的居多,編派故事的更多。
「怎麼可能?」祝涓壓根不信有這種事。「那是一條人命,為了毀婚、為了鋪子生意就要一條人命作陪,這天底下有這種事?」
邊境的民風雖然比京城的大膽開放得多,但是誰敢在王法底下拿人命開玩笑?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王大娘最終只能如是說。
打從祝老大夫去世後,關家遲遲不表態婚約一事,甚至開始和祝家姊妹漸行漸遠,任誰都看得出關逢春根本就打算毀婚。
祝涓沉默半晌,搖了搖頭。「不管怎樣,我還是先走一趟關家。」
「如果你非要去,那我就陪你去一趟。」
「大娘,謝謝你。」說真的,如果要她一個人到關家,她心底真是有點怕怕的,她怕關逢春近日的好是裝出來的,她更怕看見關逢春冷漠無情的神態。
「說什麼謝,你姊姊替街坊們診病收費那般便宜,咱們出這點力也是應該的。」王大娘嘆老天作弄人,這姊妹倆相依為命,向來是熱心助人,尤其祝湘收的診金很隨意,有時一把菜都能當作診金。
杏花鎮雖是諸東城外最富庶的小鎮,但窮富之間的落差大得可怕,富人能上醫館,窮人只能到鎮外找藥草吃,要不就是在家里等死,所幸這鎮上有祝家人,從祝老大夫開始便行善濟急,祝湘也繼承父志,只要誰家來找,她二話不說地便前往;而祝涓性情爽朗又嘴甜,誰家要幫忙,她便跑第一,從不推托。
這對好姊妹如今卻遇上了這死劫,直教大伙暗罵老天無眼。
王大娘一路上沒吭聲,可暗地里罵得凶了,來到關家大門時,適巧撞見要出門的關逢春。
「春哥哥!」見他要坐上馬車,祝涓沖向前喊著。
關逢春睨了眼,哼了聲。「你怎麼還有臉來見我?」
祝涓楞了下,心底發涼著。「春哥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祝涓,你可真會裝蒜。」關逢春居高臨下地睨著她,那目光像是在看只丑陋的蟲子般,教他嫌惡鄙夷。「你承認吧,你分明是想要毒死我,可卻沒想到我竟會把糕餅給了府里的丫鬟,對不?」
「春哥哥,你在說什麼?」祝涓耳邊嗡嗡作響,懷疑自己听見什麼,只能緊緊地抱著祝湘的長襖安撫自己。
「你還要我說得多明白?橫豎你就是想毒死我,可我幸運地逃過一劫,這事我會跟大人好生說著。」
王大娘聞言,氣不過地上前要與他理論,卻被祝涓搶了白。
「春哥哥,我為什麼要毒死你?我喜歡你,這是鎮上的人都知道的事,大伙都曉得咱們有婚約,我為什麼要毒死你?!」祝涓緊抓著車轅,心里駭懼不已,卻還是要問個明白。
「因為你苦等不到我上門,所以由愛生恨。」關逢春一字一句說得又輕又淡,眸色卻更冷。
「我沒有!」
「有沒有,你到大人面前解釋,現在大人要開堂問審了,再不讓讓,休怪我無情。」
「……開堂問審?」祝涓一愣。
見祝涓發楞,關逢春喊了聲,馬夫隨即驅動馬車向前,壓根不管祝涓沒有松手,轉眼她就被蹭倒在地。
「祝涓,你沒事吧?」王大娘趕忙將她扶起。
「大娘,一般都會這麼快開審嗎?」她吶吶地問著。
「這算是少見了,通常都是證據確鑿了才會快審。」王大娘惴惴不安地說著。
「所以……罪證確鑿了?」祝涓抓住王大娘的手不住地顫抖著。
她滿腦子是關逢春的冷漠無情和栽贓罪嫌的口吻……事情分明不是如此,可他卻說得像是一回事,分明是要置她們于死地!
怎會如此?她從小就景仰的人怎會是這個樣子?!
「這……」王大娘語塞,不知該如何安慰。
祝涓臉色蒼白,一手緊抓祝湘的長襖,不能理解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祝湘被喚醒時,只覺得渾身被寒意侵蝕,教她渾身僵硬得連路都走不好,頭直發痛著,等走到公堂才知曉原來竟是要開堂問審了。
怎會如此地快?官府一旦正式開堂問審,那就代表已有實證,可是……
「姊!」
祝涓的叫喚聲,教她猛地回頭,就見她和許多人站在縣衙外,其中有些是熟識的鄰里,有些則是瞧也沒瞧過的人。
而她的目光只是定定地望著祝涓,祝涓的氣色不好,像是一夜未眠加上又驚又懼,臉色灰白帶青,教她擔心不已。
「大人開堂問審,公堂里外不得喧嘩!」公堂外的衙役沉聲怒道。
祝湘聞言,只能朝祝涓搖了搖頭,以眼示意她別開口,省得被另定罪名。
「還不快走!」衙役喝道。
祝湘趕忙跟著踏進公堂里,就見孔進才已坐在案後,而關逢春則站在公堂右方,而他身後還有個眼生的男人。
「大膽民女還不跪下!」孔進才重拍驚堂木,兩旁衙役手持長棍敲地震響。
祝湘隨即跪下,無懼的抬眼。「民女祝湘見過大人。」
「祝湘,你可知罪?」
「大人,民女何罪之有?」
「還嘴硬?」孔進才哼笑了聲,望向關逢春。「關秀才,將昨兒個發生的事詳實地說過一遍。」
關逢春朝他作揖,隨即便道︰「大人,關某昨日到祝涓經營的糕餅鋪子買了五塊桂花涼糕,回到家中就分給了家中丫鬟,豈料食用的丫鬟卻在嘗過糕餅之後嘔血身亡,所以關某昨日才會前來告官,求大人替關某家的丫鬟討回公道。」
「祝湘,你有何話可說?」
「大人,據民女所知,昨日關秀才到鋪子時也試吃了同一款糕餅,而且這糕餅後來也賣完了,要是有毒,為何獨見關家丫鬟出事?」祝湘不疾不徐地提出疑點。
「大人,由此可見,這分明是蓄意下毒。」關逢春立即反擊。
祝湘橫眼瞪去,不敢置信他竟能睜眼說瞎話,硬是要置她于死地。
所以,她猜測無誤,這事確實是關秀才惡意陷害,可她想不通的是這麼做對他有何好處?行事必有動機,而他的動機到底是什麼,值得讓他玩這麼大?
「大人,關秀才此言差矣,我們根本沒必要對他下毒。」
「大人,關某曾與祝涓訂下婚約,但是因為祝世伯去年仙逝,基于守孝,三年內自然是不論嫁娶,關某謹守禮教,豈料祝涓卻是一再質問何時迎娶,甚至不惜在大街上與關某拉拉扯扯。」
「關逢春,你簡直是胡說八道,邊境守孝只守三個月,三個月後就能談及婚嫁,你避而不談婚事,我與祝涓也從不提起,你說這話根本是惡意破壞祝涓的名聲。」祝湘可以忍受自己被欺,卻不能忍受祝涓的名聲沾到半點污點。
「大人,小人曾在街上瞧見祝涓對關秀才拉拉扯扯,而她則是對關秀才口出惡言,出言相譏,不知關秀才遵照守孝三年的大禮,直說關秀才是惡意躲避婚約,還請大人明察。」一旁年近半百的男人替關逢春出言說著。
「你是何人?」孔進才捻須問。
「大人,小人方丙均,是關秀才的母舅,經營了一家方記糕餅鋪子,關秀才特地要我前來,就是要我作證那糕餅里有毒。」方丙均說著,從懷里取出油包,高高呈上。「大人,這就是關秀才從祝涓鋪子買回的桂花涼糕。」
孔進才一個眼神,一旁的主簿立刻上前接下,打開油包後再遞到他的案上。
孔進才垂眼看了下。「你讓本官看這個做什麼?」眼前的桂花涼糕是卷成條狀再切塊,里頭包著豆沙餡,外頭再淋上桂花蜜釀。
「大人,小人差人備了一只雞,只要把這糕餅丟給雞吃,就可以知道是不是有毒。」方丙均哈著腰,朝外頭招了招手,他鋪子的伙計立刻抓了只雞進來。
此舉引來外頭觀看的鄰里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祝湘無力地垂下眼。這一幕,她連看也不用看,便猜得出他們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她的腦袋一片混亂,怎麼也不認為關逢春會為了婚約一事而欲將她倆置于死地,這實在太不合理。
待雞一擺定,孔進才隨即抓起一塊桂花涼糕丟去,雞立刻上前啄著,但也不過是一會功夫,那只雞隨即倒地,雙腳朝天不斷地抽搐著。
「祝湘,你可還有話說?」驚堂木再拍,威武聲起恫嚇力十足,就連縣衙外的人全都噤若寒蟬。
「大人,那桂花涼糕有問題!」祝涓沖到公堂外,堂外衙役立刻將她攔下,她卻不住地跳著,喊著,「大人,如果那桂花涼糕是我昨日賣給關秀才的,淋在糕上頭的桂花蜜釀早就變色了,顏色不可能那般紅潤,那糕餅不是我做的!」
關逢春聞言,不由看了方丙均一眼,那一瞬間的對視教祝湘給捕捉住。
「大人,可否讓民女看看那桂花涼糕?」祝湘請求著。
她本以為他們在祝涓的桂花涼糕上添了毒,但照祝涓的說法根本有異。方丙均經營糕餅鋪子,想要做出祝涓的糕餅絕對不是難事,但祝涓的做工極為精細,她肯定能分辨得出這糕餅是否作假。
孔進才微揚起眉,將油袋里的剩余桂花涼糕全都掃落案下,再拿起油袋。「就只有丟下的那一塊,你可以盡避瞧。」
祝湘微皺起眉,瞪向已經被雞給啄得不成形的桂花涼糕。
不對,她剛剛看那包油袋頗有分量,里頭至少裝著兩三塊才是,可是大人卻說只有這一塊,代表大人根本是和關秀才是一丘之貉!
「姊,那不是我做的桂花涼糕,形狀不對!我的桂花涼糕切段後可以一口食用,那是因為齊大哥說如此吃食最為優雅,可那糕餅那麼大一塊,分明是卷成條狀只切對半,那不是我做的!」祝涓直嚷著,就只為求一個公道。
祝湘回頭,要祝涓不得喧嘩,驚堂木已再次拍下,孔進才怒斥,「將罪嫌祝涓給押進公堂!」
「大人,這不關舍妹的事!」祝湘急喊,但祝涓不用人押,一得放行,便快步跑進公堂,跪在祝湘身旁。
「大人,民女昨天賣了五塊糕餅給關秀才,他說他家丫鬟琉璃食了一塊便身亡,照道理說應該還有四塊,為何公堂上只帶來一塊?」祝涓哭腫的水眸直瞪著臉色冷酷的關逢春。
「難不成明知有毒還要食下嗎?」
孔進才望向關逢春,就見關逢春不疾不徐地道︰「昨兒個出了事,剩余糕餅早已被倒進餿桶里,是因為母舅說這糕餅是呈堂證供,所以才又從餿桶取出一塊。」他頓了下又道︰「我是不懂糕餅,不知道糕餅變不變色到底有何異處,但是放眼杏花鎮,除了你以外,誰做得出這種桂花蜜釀?你不是跟我夸口這是只有你才會做的私釀?」
祝涓聞言又氣又惱。「我的鋪子昨晚被衙役給搜過,一些蜜釀全都被帶走了,誰知道……」
祝湘聞言,趕忙扯著祝涓的袖角,然驚堂木已再次拍下——「大膽刁民,你這話難不成是拐彎說本官給了人蜜釀做出同樣的桂花涼糕栽贓你7」
「大人,舍妹年紀輕不懂事,說起話來不知分寸,還請大人恕罪。」祝湘趕忙請罪,就怕一個不小心就連祝涓也月兌不了身。
雖說祝涓所言都是真的,但有些話在這沒有公義的公堂上是不能說的。
而且她想不通的是,如果要栽贓,直接拿祝涓的糕餅作假不是最佳利器?關逢春確實買了糕餅,卻還讓母舅造假,那就代表打一開始買糕餅極可能是個幌子,說不準那丫鬟早已死了……丫鬟已死,丫鬟名喚琉璃……
像是想通什麼,祝湘猛地抬眼道︰「大人,能否讓民女看看那丫鬟的尸體?」
她終于想起為何覺得琉璃這名字熟悉了,因為她在藥鋪听過,也親眼見過那個丫鬟,當時她在抓藥,而且她抓的藥是打胎藥!
「你能看出什麼端倪?」孔進才哼了聲,沉聲道︰「傳仵作。」
一會衙役便領了個人進來。「見過大人。」
「本官問你,死者死因為何?」
「啟稟大人,那個丫鬟是死于中毒。」
「罪嫌祝湘、祝涓,你等可還有話說?分明就是你倆因為關家遲不上門說親事,懷恨在心,蓄意在糕餅里下毒,豈料關秀才尚未食用,因而逃過一劫……你等認不認罪??」孔進才怒拍驚堂木,喝道。
祝涓瑟縮了下,祝湘則緊抓著她的手,安撫著她。「大人,試問這天底下有哪個姑娘家會為逼婚而下毒毒害未婚夫的?放眼杏花鎮,鄰里皆能作證舍妹對關秀才一往情深,豈可能對他下毒?」
祝湘話落,衙門外隨即響起鄰里們應喝的聲音——
「對呀,哪有人喜歡一個人卻要害死他,太不合理了。」
「打從祝老大夫死後;關秀才就對祝家姊妹不理不睬,可祝家姊妹從未怒目相向,她們向來是熱心助人,行善濟世,怎可能毒害人?大人明察啊!」
「誰準你們喧嘩!」孔進才喝道。
衙役隨即持棍橫架在衙門外,大有再喧囂便直接棍棒伺候的態勢。
「大人,難道沒听過由愛生恨嗎?祝涓便是此種人,愛則欲其生,惡則欲其死,大人要是今日不能給關某公道,關某他日肯定難逃情劫。」
祝湘橫眼瞪去,怒聲道︰「大人,偏听生奸,獨任成亂。大人乃是朝廷欽定七品命官,豈能獨听片面之詞?」可惡的關逢春分明是要將祝涓往死里打,這種混蛋比端王世子還要可惡百倍。
「大膽!眼前已是人證物證確鑿,你還敢口出狂言,直指本官不公不義,本官今日要是不治你,豈不是愧對朝廷欽命?!」孔進才怒不可遏地拿起案上刑牌,喝道︰「來人,拶指伺候!」
一聲令下,衙役隨即取來拶子,套住祝湘的十指。祝涓見狀要阻止,卻被狠狠推倒在地,腦袋暈得七葷八素。
「用刑!」待準備就緒,孔進才一丟刑牌,兩個衙役抽緊拶子兩側的拉繩,細木棒隨即絞緊祝湘的十指。
從未受過這種酷刑,祝湘痛得尖叫出聲,渾身不住地顫著。
祝涓焦急跪坐起身,哭喊道︰「大人,冤枉啊!民女姊妹沒有傷人,那糕餅不是我做的,那不是我做的糕餅,關家丫鬟之死與我無關啊!」
「來人,掌嘴!」孔進才怒斥著。
另一名衙役立刻上前,揚起手就往她臉上狠狠地甩,打得她整個人橫躺在地上,血從嘴角溢出。
「祝涓!」祝湘喊著。
「罪嫌祝湘,你認不認罪?!」
「我不認罪!沒做的事就是沒做!」祝湘痛得淚水在眸底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滑落。
「大人啊!你可讀過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大人啊!你可知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再刑!」孔進才臉色鐵青地吼道。
拶子被拉得更緊,緊到似乎可聞指骨的裂響,祝涓不禁哭喊著,「我們是冤枉的!老天啊,我們是被冤枉的!」
「掌嘴!」
衙役一把拉起祝涓,狠狠地往她面頰再打。
「大人,你不公不義!」祝涓的性情烈,哪怕是被打得滿嘴是血也不住口。「你為何要栽贓咱們?你到底收了關家多少好處?!」
「打得她說不出話為止!」
公堂上響起陣陣巴掌聲,衙役的手上染了血,怵目驚心得教衙門外的百姓們全都傻了眼。祝涓痛得眯起眼,朝前噴了口血。「大人,你會不得好死!」
「再打!」
一個巴掌落下,祝涓幾乎快要失去意識,任由衙役如抓著破布女圭女圭般地扯著自己,慢慢地感覺不到痛,耳朵也像是快听不見。
「不要再打了,我招了,我全都招了!」祝湘忍遏不住地喊著。
她可以忍受絞指之痛,但她不能忍受祝涓再挨打,再打下去會死的!她清楚祝涓的硬性子,她寧死也不願委屈,可是她是祝家僅剩的人了,她賠上這條命也要保下她,否則她要怎麼對得起對她疼愛有加的祝父。
「罪嫌祝湘,你真要招了?」
「我都招了,是我一人所為,是我不滿關逢春毀婚,所以偷偷在桂花蜜釀里添了毒,是我一人所為,與祝涓無關!」說著,憤恨的淚水沿著面頰滑落,是委屈是心酸,更是無能為力。
孔進才聞言,睨了關逢春一眼,只見關逢春微點頭,他便道︰「來人,罪嫌祝湘坦承罪行,給她畫押。」
祝湘的十指微微變形,根本拿不住筆,還是主簿拿了印,讓她蓋了全手印,就當此案了結。
「姊……不要……我們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承認……」
祝涓哭啞的嗓音虛弱低喃著,祝湘回頭,看著滿嘴是血的她,心疼得說不出半句話,她想要再抱抱她這個可憐的妹妹,可是——
「來人,封了糕餅鋪子充公,將祝湘押入大牢,三日後午時三刻處斬,退堂!」
「姊……」祝涓虛弱張眼,見祝湘被衙役扯起,不禁在地上爬著。
「祝涓,你乖,回家去,沒事了。」祝湘被扯著往前走,還不住地回頭望。
「姊……」怎會沒事?都要處斬了,怎會沒事!
她不住地爬,可是衙役的動作好快,把姊姊拉得好遠,她怎麼也抓不到姊姊,余光瞥見關逢春走過,她費力往前一抓,揪住他的袍角。
關逢春頓了下,垂眼望向她,嫌惡地踢開她的手。
「關逢春……你為什麼這麼做?當年兩家往來,說好婚約,可就算我爹死後你不履行,我也當是因為我尚未及笄,就算你翻臉不認人,我也從未口出惡言,可你現在卻要置我姊妹于死地,你讀的到底是什麼聖賢書?!」她不服氣,怎麼也無法服氣,梗在喉頭的一口氣要上不下,幾乎快要憋死她。
「一個鄉野村姑說什麼聖賢書,你懂什麼?」他哼了聲,快步從她身旁走過。
「如果每個讀聖賢書的人都像你們這般歹毒,還讀什麼聖賢書?!」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淚水徹底決堤。
她是真的寒透了心,真的看清楚他的為人……原來他前陣子的和顏悅色都是假的,都是為了布下這個局……她為什麼沒有看透?
虧齊大哥還跟她說了,她還不信……淚流滿面,她不禁想起不告而別的齊昱嘉,想起自己的自以為是,想起自己的任性害死了姊姊……
「祝涓,咱們先回去吧。」
有人扶起自己,淚眼中她瞧見王大娘還有其他熟識的街坊,教她淚如雨下。「我不回去,我要找姊姊。」
「祝涓,你臉上的傷得要醫才成。」
「我等姊姊幫我醫……」
「祝涓……」王大娘聞言,不禁掩臉低泣著,幾個街坊跟著鼻酸,卻是無法可施,尤其衙役又趕著人,只能將祝涓半扶半哄地攙到衙門外。
突地,天空開始飄雨,四周凝結著一股寒凍的氣息,王大娘趕忙將祝涓擱在她這兒的長襖給她搭上。
祝涓拉著長襖,突地又走向衙門里。「這位大哥,可不可以把長襖拿給我姊姊?」
「不行,快走!」衙役趕著人,索性關上了大門。
「大哥……地牢好冷,把長襖拿給我姊姊,我姊姊怕冷……」祝涓哭倒在門板上,不住地拍著門。「大哥……誰,誰能救救我姊姊……救救我姊姊……姊姊……」
雨絲凌亂斜打漸驟,天色陰霾如夜,猶如這一日利益遮蔽了公義,暗無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