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包廂內的眾人,氣氛幽冷得令人顫寒。
兩派的人馬分別坐在圓桌的兩側,危急緊繃的情況一觸即發,彷佛連根針掉落,都有可能因為它發出的聲響,引發在座的緊張氣焰、點燃可怕的打斗場面。
「退出赤色組的勢力範圍?楊麒,你在和我說笑?要我們這些人退出赤色組的勢力,那等于要我解散組織不是嗎?赤色組的勢力涵蓋全台,是要我們退到哪去?干脆直接叫我們全入你赤色組門下算了!」粗聲惡狠的咒罵聲回蕩在包廂狹窄的空間內,一名男子口出粗語地對著對面的楊麒吼著。
「沒錯,你只有這兩條路選擇,入赤色組或者從此消失在道上。」沉著的男聲,語氣中沒有半絲的情緒,就如同他本人一樣,楊麒面無表情,就事論事地說。
「你們赤色組別太囂張了,仗著現在是你們的天下,就可以命令我如何做?你以為我會吃你們這一套?」猛烈的踹椅子聲發出可怕的巨聲,那讓人听了膽戰心驚的音量,彷佛已將肇事者此刻的情緒盡數顯露。
「你只能接受,如果有意決裂,你身後這些人根本沒有存活機率,既然你知道赤色組的勢力多大,為了和平落幕,你只有認同的份。」依然無情緒的楊麒,視線幽冷地掃過對面男人身後的數名部下。
他的眼神過于森冷,幾名敵對的部下臉上立刻浮現驚恐和怯意。
「好樣的赤色組,你們打算一手遮天?」駭人的咒罵聲再次接連不斷,男人的眼中浮現可怕的暴戾氣息。
「一手遮天?永尊,道上的規則不用我教你,你在這里混了這麼久,早該明白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道理,我好心先提醒你了,一個月內你沒給我任何答復,一切都沒得談!」無視永尊的猙獰神色,楊麒氣定神閑地拿起桌上的茶輕啜一口。
眯起的銳眼浮現可怕的殺意,永尊咬緊牙關,硬將心中的嗜殺氣息完全壓抑。
「一個月,你只有三十天的時間考慮,逾時……不候,你就等著替自己還有你的部下收尸吧!」放下手上的茶杯,楊麒淡冷地站起身。
筆挺高大的身子,像王者般居高臨下地俯瞰底下的敗將,他所說的不足等待、不是期望,而是無人能拒絕的命令。
楊麒話一說完便轉過身,連同跟隨的成員全消失在包廂,這一場變相的脅迫會議,僅僅十分鐘就宣告結束。
被留下的永尊,在大門關上的瞬間,拳頭發狠地捶上桌面,發出可怕的巨響。
「赤色組這些家伙太囂張了!」
「但他們勢力太大,我們要如何抵抗?」
站在身後的成員開始出現兩種不同的聲音。
然而,再怎麼不願意,人家是一方之霸,為了保命,除了接受威脅外,他們還能做些什麼?
赤色組成員少說數萬,或許更多,要如何和他們對抗?
「一個一個個別攻破,先拿那個楊麒開刀。」永尊不知想起什麼,臉上浮現可怕的狠絕表情。
「老大,你想怎麼做?」有人好奇地開口。
沉靜的氣息蔓延,直到許久——
「找出楊麒的弱點。」
從與楊麒結婚、離婚到現在,有多少年了?
站在寬敞的書房外,略帶嘲諷地環顧里頭景象,黎心魅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笑意。
瓖嵌進牆面的落地書櫃整整四面,擺在架上的書本放眼望去少說上千,一張由檜木制成的辦公桌,一組色澤單調、但看得出質量極為高檔的沙發,這問所謂的書房……她第一次踏入。
眼眸間流露可笑的哀傷,黎心魅靜靜站在大門前,完全沒有踏入的打算。
站在書房內的楊麒發現黎心魅靜止的動作,緩緩回過頭,不發一語望著她,好似只要這麼看著她不開口,對方即能馬上明了他此刻疑問的想法。
「你要我進去?」不是詢問、不是好奇,黎心魅以一種諷刺的語氣問道。
猶豫地點了點頭,楊麒的目光始終停駐在她身上。
「記得過去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嗎?」將眼底下的哀傷抹煞,黎心魅語氣冰冷。「這問書房里有赤色組最重要的數據,除了你以外,連身為妻子的我也不準踏入。」
當時他對她說這些話時,神情是那麼認真和嚴厲,那種不容置疑,讓她只能靜聲听命;那種無理,除了接受他的要求,她沒有半點的詢問機會,只能被他無情地推出屬于他的世界,只能默默承受不被信任的苦澀滋味。
而現在,他卻忙人多忘事,願意讓她踏入存有赤色組重要秘密的書房?
她要怎麼做?謝主隆恩?呵!他以為她還是過去那個只能眼巴巴盯著他的背影、期待得到他寵幸的笨女人?
轉過身,黎心魅毫不猶豫地離開書房大門,朝著右方的長廊走去。
才踏出數步,一股強大的阻力卻在身後將她緊緊牽制,讓她無法再向前。
「放手。」無法預期他有這樣的舉動,黎心魅先是一愣,然後轉身狠狠瞪著束縛她手臂、限制她行動的男人。
不理會她的要求,甚至彷佛沒听見她所說的話,楊麒一個使力,便將她連同自己一塊帶進書房內。
書房門被輕輕合上,黎心魅被安置在辦公桌旁的沙發上。
當她一觸及沙發的剎那,她想也不想地用力甩開楊麒的踫觸,坐在離他最遠的沙發一角。
這個男人依然霸道地讓人恨得牙癢癢,總是不顧她的意願,只要是他所做的任何命令、任何決定,她只能無理由的听令,這算什麼?
黎心魅倔強地將視線轉向另一頭,拒絕與他相視。
薄唇緊抿,目光幽沉,楊麒看著刻意與他拉開距離的黎心魅,眼神充滿溫柔。「我……必須待在這工作一段時間。」他听來似乎想表達些什麼。
「與我何干?」倔強的小臉依然冷冷的,連說話的口氣都不帶半絲的情感。
她的問題明明是這麼簡單,但听在楊麒的耳中卻成為一種異常艱難的回答任務。
他要她留在這里陪他,希望能在任何時刻、任何地點,只要張開眼、拾起頭,就能輕易發現她的身影,確定她就在自己身旁……這種話,要他如何說出口?
「你必須留在這。」最終,他只能這麼說。
「為什麼我必須留在這?」他所說的理由沒有任何根據,她有行動上的自由,不是犯人。
除非……水眸眯成危險的直線,令人顫寒的幽光自她眼底散發。「怎麼?懷疑我會趁你不在時搞鬼?」
她的確有這麼想過,想著該如何破壞邪龍堂內的和平氣氛、該如何在被囚于這座豐籠內的期間,想辦法找出眼前男人以及赤色組的弱點,將它們一舉擊潰。
她是真的有這麼想過,但那只是想想,她並未付諸行動。
而今,這個男人竟然真的在防她、懷疑她,無論她有沒有任何背叛他的想法,至少她還沒有做,但他卻老早就對她有所懷疑、對她采取不信任的態度,她就算再怎麼堅強,能將任何事看得雲淡風輕,仍然難免會因他的質疑而受傷。
「你不會。」楊麒神色嚴肅認真,毫不猶豫地否定她的猜測。
他的目光沒有隱藏地與她相視,不知為何,黎心魅發現,從他口中吐出那簡單的三個字的下一秒,原先感到微疼的心痛競輕易地自心口抹去。
轉移與他相視的目光,她拒絕讓他發現自己竟然因他的話而感到安心與莫名的欣慰。
「不,我會。」為了與他唱反調,她選擇了言不由衷。
再次轉過頭,黎心魅已經將自己的神色隱藏得很好。「只要有任何機會,我都會找出能將赤色組擊潰的方法,無論是你或者赤色組,我都會想盡辦法讓你們消失。」又是一句連她都感到口是心非的話!
黎心魅仰起頭,挺直著身子,驕傲又信誓旦旦地發出聲明。
她眼中的認真,讓人無法懷疑那話中帶有一丁點的玩笑意味。
令人模不著頭緒的微笑,緩淡地自楊麒唇辦上顯露,有那麼一點的寵溺、有那麼一點的無奈,還有更多的,是由心而發的濃濃情厭,對她。
不自在地垂下眼,黎心魅不懂自己為何要因為他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
他沒听清楚她說的話嗎?她可是說了想要害他啊!難道他一點也不生氣、一點也不感到憤怒嗎?
「不要以為我在開玩笑,我說到做到,只要有任何機會,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將你扳倒,讓你後悔遇上我。」是的,她不會認輸,無論他如何看輕她、認定她沒有能耐與他對抗,她絕對不會屈服。
唇辦的笑容依然高掛,楊麒難得顯露柔情神色,伸出手愛憐地揉揉她的頭,像對待極小的女孩。「工作時間會有點晚,如果無聊,這里有上千本書讓你翻閱。」指著四面高大的書櫃,楊麒話一說完便轉身看著辦公桌上的檔,將後頭裝腔作勢的女人冷落在原地。
瞧他一副完全包容她要任性的寵溺舉動,黎心魅心中瞬間浮現某種怪異的熱度,那種火燙燙的滋味,有說不出的陌生卻又夾帶一絲絲的溫暖,不算討厭,卻讓此刻性情變得極為刺婿的她感到不自在。
他在做什麼?為何對她有如此溫柔的神態?為何不再冷漠以對?他又在要什麼把戲,又想對她設下什麼可怕的陷阱?
瞧瞧他神態自若,看看他一副打算任由她為所欲為的退讓態度,黎心魅心中的疑問如雪球般愈滾愈大。
停留原地,她的視線持續鎖定在楊麒身上,好似這麼打量他,即能輕易理解他心中所想的每件事,包含對她的想法和打算……
不對!陷于混沌思緒的黎心魅恍然回神,狼狽地將目光從他身上轉移。
她為什麼要在意他對她有什麼看法?她何必去煩惱他如何看待她?她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的!
她該想的是如何把他打倒,該如何對他進行報復,該如何讓他最重視的赤色組輸得一敗涂地,而不是該死的只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愛過她,或者對她是否還有一絲絲的情厭!
咬著唇,目光持續盯著坐在前方工作的男人,黎心魅的目光沒由來地柔和起來了。
緊握在身子兩側的拳頭不自覺地松懈,緊繃僵直的身子也逐漸和緩,她只是靜靜地盯著楊麒,深深地凝望著他雖剛毅、此刻卻有些柔和的臉龐,看著他極為認真地盯著手上的資料,神情專注又帶著某種迷人的神態……
盡避腦中不斷發出警訊,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別注意他、別再看他、別再讓自己受到他的影響,但是……她就是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轉移。
眼前的男人,從分開至今才幾年的時間,卻突然變得好陌生,甚至令她無法不去在意……她到底又怎麼了?
這兩年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好陌生、好溫柔……這是她所認識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