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淑怡被問的臉色漲紅。
她總不能說她認識的那位故人就是白先生吧!
草簾那邊的人等了許久,見陸淑怡默不作聲,淡淡一笑道︰「看來陸三小姐不方便回答。」
陸淑怡手指輕輕撫過茶盞上的粉彩,臉上有些訕訕然︰「倒不是不方便,只是這位故人……這位故人有些神秘,不希望別人去打听他的事情。」
白先生倒也不以為然,笑道︰「如此便也罷了。」又道︰「你母親的病癥我已經斟酌了一個方子,只是不知效果如何。陸三小姐帶回去務必要令堂堅持服用半年,這半年至關重要,不可懈怠。」
陸淑怡心中感激,忙笑著道謝︰「多謝白先生費心,母親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目光微動,看著草簾後的人影,心中十分的疑惑。白先生這到底唱的哪一出?為何還要遮個草簾子?
莫非是為了男女避嫌?
陸淑怡暗暗思忖,心道,這樣也對,男女共處一室,是該避嫌。
只是這樣彼此見不到面,心里總有些別扭。陸淑怡心里暗暗嘆了一聲,低頭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屋內一時沉悶,似乎有些冷場的感覺。
陸淑怡干咳一聲,正要說話,卻听白先生那邊又緩緩道︰「這次我給令堂開的藥方有些特別,里面有幾味藥材十分難尋……」
陸淑怡一听就皺起了眉頭,果然那霍二公子給她尋藥材了?他的藥材,她可不敢要。也不想和這個霍二公子扯上任何的關系。她連忙打斷白先生的話茬。微微一笑道︰「不管藥材有多難尋,我都會盡力去尋的。」想了想又道︰「不瞞白先生,我父親倒是認識幾個做藥材生意的朋友,到時候可以托他們幫幫忙。」
先回絕了再說。
陸淑怡打定了注意,藥材還是不要收。
拿人的手短,往後再見面,總會有種欠了人情債的感覺,她可不想欠那冷血無情的家伙什麼人情債。
白先生聞言哈哈笑了起來。笑聲十分爽朗,道︰「怎麼?你這麼著急打斷我的話茬,是怕我給你藥材?還是……怕欠了我的人情債?」
陸淑怡臉上做燒,兩手不斷的來回絞弄著,心里又是覺得尷尬,又是覺得無奈。
身處這樣的境地,她也實在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只能道︰「……不是怕欠了您的人情,只是您也說了,這藥材難尋。您已經幫我這麼大的忙了。我怎麼還好意思得寸進尺的要您替我尋藥?再說……再說我真的可以尋來藥的。」
「這些藥不是我給你的,是我家二公子派人尋來的……」
「那我就更不能要了。無功不受祿。況且我與……我與霍二公子也不熟悉,怎能要他的東西呢?不行不行,我不能要。」陸淑怡一口回絕,反正霍二公子也不在,她回絕的也很痛快。
要是那家伙也在,她還不敢這麼痛快就回絕呢!
「那要是我給你的呢?你也不收?」白先生的語氣忽然有種咄咄氣勢,似乎陸淑怡再說個「不」字,他就會立刻拂袖而去一般。
「……那藥材是我派人辛苦尋來的,有靈芝,還有雪參,你收還是不收?」草簾對面的人忽然就站起身子來,陸淑怡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卻能感覺到那種強悍氣勢。
是白先生尋來的嗎?
陸淑怡思忖著。
若是白先生尋來的,那她就算是欠了白先生的人情。前世她就欠了他那麼多,還怕再多欠一點?
她嘴唇翕合,皺著眉頭小心翼翼道︰「真的……真的是您派人尋來的?而不是……而不是霍二公子派人尋來的?」
「有區別嗎?」。白先生的聲音像是虛浮在空中一般。
陸淑怡抿唇,點頭道︰「若是您派人尋來的,那我……那我便收下。可若是霍二公子派人尋來的,那……那我不能收,也不會收。」
言畢,她緊緊的捏了拳頭,手掌心里都是汗水。
可白先生卻窮追不舍,又問道︰「為何?為何我的你要收,我們二公子的就不收了?」
哪來那麼多的問題?陸淑怡月復誹著。
她記得前世白先生沒這麼多的廢話啊,說話從來都是只說重點,也不會一遍一遍逼問人。這樣的白先生,還真真有些陌生。
陸淑怡無奈的嘆氣,只能道︰「因為……因為我不想欠了霍二公子的人情,欠了他的人情,我沒有東西可以還。」
「那你欠了我的就有東西可以還了?」
陸淑怡咬唇,簡直被逼到了死胡同里。白先生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怎麼一點都不體貼她的處境?陸淑怡心里覺得委屈,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不停的打轉轉。她努力咬唇,慢慢的將眼淚逼回去……
「我的東西就那麼讓你討厭?哼……就那麼怕欠我的人情?」忽然白先生的聲音變了,變成了少年清越的聲音。
陸淑怡一驚,立即起身去看,等她快到草簾的時候,面前站著的人赫然是霍天佑。
她臉上的表情仿佛好看的白瓷美人瓶,忽然就裂開了一道縫隙,瓷片慢慢碎落一地的感覺。
霍天佑穿著鴉青色銀灰底子寶相紋錦緞棉直裰,腰間系著銀月底秋香藍四合如意衿帶,意態從容,一雙如寶石一般的眸子透著耐人尋味的光芒。人在草簾前,光影浮動,讓陸淑怡驚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霍天佑止步,眉角往上挑起一個弧度,看她一眼道︰「怎麼?沒想到會是我?」
陸淑怡將震驚之詞一口咽下,只定定看著他。
不是白先生嗎?明明是白先生的聲音啊?還有那一曲《關山月》,也是白先生的手筆啊?
怎麼回事?
怎麼一下成了霍天佑了?
霍天佑微微含笑。眉目如畫。仿佛從畫中走出來的人兒一般。
「……你還不知道吧。白先生是我的師傅。至于你方才听見的聲音,亦是我模仿出來的。是不是很逼真?我可是模仿了許久才有這樣的效果,莫說是你,就是白先生他自己都分不出來。」霍天佑的笑慢慢從嘴角溢開,背著手往前幾步,聲音輕輕淺淺,看著她道︰「還有方才你听到的《關山月》亦是白先生教我的,我資質一般。苦練了八年多才能有方才的效果,你听著如何?是不是可比白先生?」
陸淑怡听懂了。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霍天佑設的局。白先生根本就沒有來,一切都是霍天佑操控著的。
這算什麼?
耍人玩嗎?
陸淑怡只覺得心中一股無名的怒火咕嘟咕嘟往外冒上來,這種被恣意玩弄和羞辱的感覺,實在讓她冒火。
她真想出口狠狠的罵他一頓……
可是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她能罵的嗎?別說是她,就是他們整個陸家,又有誰敢指著他的鼻子臭罵一頓?
沒有,沒有這樣的人,就算是罵。那也只能是在心里。
除非,有一日她能比他更加的強大……
陸淑怡手指掐進掌心。忍了又忍,迫使自己慢慢的冷靜下來。
霍天佑看著陸淑怡眸子中的火焰,從燃燒到一點點的退卻,他滿意的笑了笑。
人這一輩子,會經歷多少的不平事?
若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那她這一輩子又該怎樣過下去?
誰都有想說的話,都有想罵想打的人,可是天下能有幾個隨心所欲之人?
即便是當朝天子,他也要時時刻刻受制于自己的母親,要時時刻刻听身邊大臣們的勸諫。
陸淑怡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平靜下來的她臉上多了幾分從容,淡淡道︰「沒想到霍二公子竟如此多才多藝,還會模仿別人的聲音,當真是惟妙惟肖。」她抬眸看著霍天佑身後泛黃的草簾,緩緩道︰「隔了一塊草簾,便蒙蔽了我的眼楮,讓我分不清簾後之人。您說……這是不是就像人心?隔著肚皮,你便看不見它的好壞?」
霍天佑朗聲一笑,黑色的瞳仁看著陸淑怡,點頭道︰「你說的沒錯,隔著肚子的事情,誰又能看的清楚?除非……除非剖開拿出來才能看個究竟,不是嗎?」。
陸淑怡咽了一口唾沫,忽然就覺得血腥。
霍天佑並不理會她臉上的表情,繼續接著前頭的話題追問道︰「為何白先生的東西你就肯收,我的就不肯收?我……可是得罪過你?」
「沒有。」陸淑怡一口否認,她淡淡道︰「只是覺得無功不受祿。再說……我和二公子熟嗎?不過是一面之緣,二公子又何必為我的事情費心?」
「那若我說我是有目的呢?」霍天佑淡淡一笑,十分瀟灑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你先坐,這樣站著說話我也累。」
陸淑怡也沒有客氣,回身坐在了圓凳上。
霍天佑跟著坐在了她的對面,指著桌上的茶碗道︰「茶涼了,要不要我重新換一盞?」
「不必了。」陸淑怡客氣的看了他一眼,她只想速戰速決。
霍天佑也不勉強,偏過頭看著陸淑怡,開門見山道︰「我尋來的藥材對你母親的病大有益處,所以……你還是收下吧!還有,這樣的藥材你在外頭市面上未必能尋到,就算你尋到了,也耽誤了你母親的病情,你……難道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陸淑怡听完霍天佑的話,交疊在腿上的兩手忍不住顫了顫。重活一世,她只希望能保護家人。母親的病情她是最清楚不過的,熬不了幾年的。若是不用好藥細細調理,遲早一死。
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再死一次?
兩世為人,她如何能熬得住這樣的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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