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見喜娘一臉開心,早知道她在打什麼算盤,「放心吧,這回來,絕對讓你買個開心。」
「真的?」
「自然,我跟你爹早訂好客棧了,也請客棧聯絡了善繡的大娘當陪客,等過兩日我們出了湖島,就去那客棧,到時候讓那大娘帶我們上專做花染的染布坊瞧瞧。」
「嗯。」
「先說好,那染布莊味道可是臭得很,到時候別抱怨。」
「女兒知道。」喜娘撒嬌的挽著柳氏,「染布要浸要曬要洗,那味道哪能好聞,可我怎麼也想看看這花染是怎麼弄出來的。」
這邊母女情深,那邊香兒怎麼听怎麼別扭。
夫人怎麼這麼說呢,好像小姐很差一樣,小姐的性子沒話說,繡活更是無雙,不會霸道,又能讀書作賬本,當上主母絕對能鎮住全場,哪里比不上別人了,「夫人跟小姐就這麼肯定選不上,兩天後便能出來?」香兒扭了半天,終于還是問了,「小姐這麼好,懷公子肯定喜歡的。」
柳氏笑了出來,「好不好得相處個經年累月才知道,但一個人的樣貌卻是一眼就明白,梅姑娘是美人胚子,蘇姑娘的母親是花魁,至于王姑娘的母親曾是個寡婦,能讓王掌門背罵名也接進門,容貌肯定不差,比起這三位,你家姑娘可就平凡得很了。」
听母親這麼說,喬喜娘也不生氣,家世不夠大,長得太美也只是個悲劇,她一個表姊就長得沉魚落雁,大哥從小暗戀,十三歲跟父母說了,舅父舅母見大哥出息,也覺得不錯,又想,女兒嫁到親姨母家,自然比嫁到外頭好,雙方約好十六歲訂親,沒想到表姊太美,美到美名遠播,十五歲就被知州強迫收為干女兒,推出去選秀女了,現在大哥的孩子都快出生,表姊還在後宮浮沉,听說受寵過一陣子,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喬喜娘雖然不丑,可也不美,別說一見鐘情,十見鐘情都有困難,大抵就是一種順眼的長相而已。
「說不定懷公子跟姑娘有緣分呢,不喜歡美人,偏偏喜歡姑娘,」香兒說到這里,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嫌棄自家姑娘一樣,連忙補上,「姑娘,我不是說您不好,您別誤會。」
「沒關系。」喬喜娘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覺得爹娘奇怪,落了選表示比別的姑娘差,怎麼他們就一口咬定我比不上別人,在替我生氣。」
「對對對,香兒正是這個意思,小姐真聰明。」看,自家小姐多厲害啊,她說得這麼坑坑巴巴,小姐都能懂。
自己從小笨,後娘以一兩銀子將她賣給人牙子後,轉了幾手人家,總是第一天就被罵到臭頭,第二天又被人牙子領走,就這樣轉了四個多月,才到喬家,實在是轉怕了,香兒打算奮起好好努力,可沒想到第一天給小姐倒茶就弄破茶壺,香兒只覺得完蛋了,又要被轉手,當下便哭了出來,可沒想到小姐笑著說不過打破一個茶壺而已,哭什麼,把地板收拾干淨,去大廚房拿新茶具過來就好,當下香兒都驚呆了,沒見過這麼好的主人家,不但沒罵她,還讓她有傷先去擦藥。
第一次在喬家過年,小姐賞了她一個小荷包,里面一個小元寶,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拿到壓歲錢。
香兒覺得,一定是自己親娘在保佑自己,才會遇到這麼好的主子,自己一定要好好伺候小姐。
當然,她知道自己做得沒有很好,也沒小翠那樣機靈,很多時候是小姐不介意她的粗心,有次自己不小心把小姐很喜歡的一件杏黃腰帶給弄不見了,怎麼都找不到,小姐只說算了,換一條就行。
有時候她都不明白小姐怎麼會一直留她在身邊,但越伺候小姐,越覺得自家小姐是天仙般的人物,在她心里,沒人能比得上自家小姐,誰要能娶了她,絕對是祖上有燒好香,所以听老爺夫人一直在盤算落選後的馨州旅游,就覺得很不解,小姐明明,明明這樣好……
「其實娘說的沒錯啊,人心看不見,人美卻是可以被看見的,不然廚娘們怎麼都對吳家小扮比較好,哪里是他的魚新鮮,不過就是看他長得俊秀,說話又有禮貌,這才常常跟他叫魚,我自己的樣貌,自己知道。」
小翠笑著揉揉香兒的頭,「小姐心腸好,奴婢嘴笨卻從來不跟我們計較,上回听路子說,他在康先生那里當差的妹子被罵了一頓,因為反應慢,康姑娘打扮完後沒有稱贊漂亮,康姑娘罵了好久呢。」
「真是,何必呢。」喬喜娘同情中混著好笑,「一來,美不是夸出來的,二來,再怎麼夸,容貌也不可能改變,還不如接受自己的樣貌,又不是真的長得無法見人,何況,家境又好,比起那些魚女,繡娘辛苦操持也只勉強溫飽,我們都已經好很多了,夏日有瓜果,冬天有棉襖,知足常樂。」
柳氏听聞,拍拍女兒的手,十分欣慰,「娘最驕傲的,就是你這性子,感謝多,埋怨少,知足常樂,說來容易,但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喬華豐也很高興,「就是。」
喬喜娘被夸得有點不好意思,小嘴微微揚起,過一會又道︰「唱歌。」
小翠立刻唱起曲子。
喬華豐原本很驕傲的臉頓時無言——喜娘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有的毛病,心情好的時候總是讓丫頭唱歌,小翠打小伺候,香兒更是忠心耿耿到令人頭痛的地步,小姐喜歡听歌,她們便找時間學了,每個月還會去戲樓找退休的老旦學新曲子,幾年練習下來,也有幾分模樣。
他即使不是什麼迂腐文人,但一個閨閣姑娘有了這听曲的習慣要是傳出去,總不太好,更別說喜娘後來還會一邊吃花生一邊跟著拍手,這,這能看嘛,再這樣下去,他總覺得有天喜娘會開始給賞錢……
喬華豐原本想阻止,但柳氏卻說,讓自己丫頭唱歌而已,又不是從外面招來那些男身女相的伶人戲子,女兒是拿來疼的,不是拿來管的,將來女婿要是嫌東嫌西,讓他想辦法娶公主去。
柳氏怒了,喬華豐也只好當作「我只是說說而已」。
所幸喜娘平時也不常外出,喬華豐也只好自欺欺人的想,反正在自己家里,沒關系,可沒想到女兒會在這當下一聲「唱歌」,小翠更是「奴家萬里尋夫君」的女調,配合香兒「我與娘子別三年」的男調,開始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
這船不大,老嬤嬤雖然沒有笑出來,但神色顯得有點詭異,至于兩個船夫,則瞬間低下頭,但不難看出其中一個肩膀微微顫抖……
這喬喜娘太有趣了——懷應時覺得自己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不笑出來。
是的,他喬裝成船夫,想來先相看一下。
娶妻子是大事,再不能馬虎,當初他對侯芳菲有好感……誠實來說,是相當喜歡,總覺得她一顰一笑都牽動自己心思,也不知道她個性便娶了進來,當時自己才十九歲,沒想太多,以為兩人相處相處,自然能相處出感情,再者她既然是千金小姐,那麼家宅之事必然妥當,親就這樣成了,沒想到侯芳菲對雲山的生活卻各種不適應。
她在名門正派的教育下長大,父親是武林盟主,她又是嫡女,身分十分尊貴,卻被用來「和親」,她對他始終有著距離感,但要說她擺姿態裝冷傲,卻也沒有,她很努力做好一個妻子的角色,家里井井有條,也替他孝順母親,成親一年未有身孕,更親自挑了幾個漂亮丫頭給他做通房。
可還在等開臉的日子,便被懷應時知道了,侯芳菲不是肚皮不爭氣,是她自己在喝藥避孕。
她不想懷他的孩子。
男人想,既然親都結了,那就再看看,一年雖然說不算短,但他有大半時間不在雲山,加起來相處時間還不到兩個月。
第二年,他留在雲山上的時間多了,留在她房中的時間也多,但侯芳菲還是沒有懷孕,應該說,她還是繼續喝藥。
第三年,懷應時只覺得既然如此,那好聚好散吧,派人通知了侯仲群,讓他把女兒接走,如何安排就是侯家的事情,至于他則對外宣稱侯氏病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