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靖凱將她拉進懷里。
「我討厭你!」她哭罵出來,「放開我,你這個偽君子!大壞蛋!」
「壞蛋哪會管你的意願?!」他圈固牢牢,不松手。
「討厭、討厭……」她囈語著,卻無法要求自己推開他。他好溫暖,她好需要。可惡,到他面前是為了報復他,但她卻哭得像個孩子,完全壓抑不住。
「好,我讓你討厭。」他順著她說。
「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她忿忿的說。可惡,淚水管不住。
「我知道。」
「我不是在示弱。」
「你根本一點也不弱。」她的盲勇是很嚇人的。
她心里有點平衡了,但……「我也不要你同情我。」
「我不會。」這不是寬慰之詞。
「我要來替我哥哥討回公道。」她抬起淚眼,看著他、重申一遍。
富靖凱沉默半晌。
這下他可答不出來了吧!冷薔驚慌的發現,她沒有把他逼到無話可說的爽感,反而更擔心他在默認。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希望他沒有犯過那麼可怕的罪過,第一次在想,如果他否認,她會考慮相信。
終于,他說︰「好,讓你討。」幫你討。他在心里補充。
所以他不否認,默認了這就是事實?「你傻了嗎?怎麼都不怕?」心情為他七上八下的,她胡亂罵他,「你應該要怕我,我的意志力很堅決。」
是,她的意志力超堅決,可心腸不是。
看著她像小狽狗一般濕潤的眼楮,富靖凱嘆了口氣,不忍戳穿,「好吧,從現在起,我怕你,怕了你了總可以吧?」
冷薔差點小小聲的噴笑出來,但隨即吞回去,槌他一下,又落淚了。
富靖凱緊緊的環住她,任她又哭又抱怨,再哭再抱怨。
她嘴里嘟囔了好多好多不曾對任何人——包括志杰哥,包括自己——說過的話,有的是碎碎罵,有的是隨便講,她嘀咕再嘀咕,完全停不了,像要把十年份的話一次講完。
她不明白,眼前這個人明明是她最該恨的人,為什麼在他面前,她卻能如此放得開?
這是一種太心疼的情緒。
富靖凱後來索性抱著冷薔坐到沙發上。
她嘀嘀咕咕的模樣太可愛,像小女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爾,她的世界會與他接通,那時通常是要罵他幾句,他甘之如飴。
他懷疑她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坐在他腿上,這樣很好,他又在不知不覺間,卸除了她更多防衛。
冷薔不是好親近的女人,她的矜持與緊繃會嚇退多數對她有意的男人。在男人眼中,她美麗惹人憐,但骨子里的傲性會被視為最堅定的拒絕。
他不吃這一套。
既然年輕稚女敕如她,有本事繞過柴先生的追蹤,在捷思沛里層層往上,以新手之姿,拿下總裁秘書的職位,順利抵達他身邊,他就有辦法一層一層卸下她自我保護的盔甲,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探進她心窩。
他輕輕拍了她兩下,順勢將她往自己胸口推,她也跟著靠過來一點點。太專注于說話,她甚至沒發現兩人間的距離正在縮短,他藏住一個滿意的笑容。
長年以來,她太緊繃,但她練得很好,把緊繃藏在骨子里,表面上看到的她,是個進退有據、節制有禮的小女人。她不斷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堅強,他猜,她連獨處時,也在壓制一切讓她感到脆弱的情緒。
所以,當她在下車後,被他擁住時,竟也緊緊的回擁住他,當她進屋後,傻鈍鈍的一臉放空,任由他照顧,他安心許多。要是在這些時候,她繼續機敏,代表她不信任他,那他就知道自己出局了。
而此時,她坐在他腿上,不斷自說自話的模樣雖然有點古怪,卻讓他充滿了柔情。他想象寵著自家小女兒一般的捧著她、呵護她,讓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必再逞強。
但,他不是把她當女兒看。
對他來說,她是女人,他心里藏著絕對男人的心思,不是純潔到對她毫無欲念,事實上他有,迫切又強大。她又軟又香,在他面前,像道極度誘人的美食,教他如何不心動?
他采取迂回戰術,讓她先適應他的存在,在聆听時伺機接近。听著听著,他再輕輕推她一把,讓她靠他更近,卻不是完全貼著。
可是,這新的坐姿得稍微出力,才能撐住身體,坐起來反而沒那麼舒服了。幾秒後,冷薔挪了挪,小手搭在他肩頭,主動伏上他胸口,沒多久,她倦極閉上了眼……
眼楮眨呀眨,張開,好茫然,隨即又閉起。
討厭,眼皮子腫腫的,眼楮好酸澀,連頭都抽痛。
冷薔翻了個身,掀起被子,把頭蒙住,縮進被窩里最溫暖的那個窟窿。
鼻前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陌生是因為它跟她的被窩搭不起來,熟悉是因為這味道她聞著聞著,早習慣了,也挺喜歡的。
等等,說到被子……身下的床,身上的被子,觸感跟往常不同,床墊稍硬,被子超蓬松,完完全全可以把她埋住,她的單人床不應該是這樣!
她霍地鑽出來,看了看四周,色調沉穩,擺設大器——這不是她的房間!
第一秒,她呆住了,第二秒,她意識到這是富靖凱的床,她很確定,因為包住她的味道便是他的。
完了,她怎麼會在他床上?他該不會也在這里吧?
掀開被子,一陣亂找,確定沒有其他人後,她才稍稍放心。
重新把被子拉回頸下,包住自己,她坐起來,瞪著窗簾外的陽光,有些回不過神。
她不是很確定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的衣服都好好的穿在自己身上,她也不認為富靖凱是會趁機佔便宜的男人,她的清白無虞。
最後一個記憶,是她靠他很近,一直說話,一直說話。
她都說了些什麼?歪頭想想,好像沒有重點,想到什麼說什麼。但,她為什麼會靠他那麼近?
頭頂心殘存了靠著他下巴的感覺,她記得自己把手搭在他肩上,為他的厚實寬闊而驚嘆,臀下有別于椅墊的觸感讓她領悟出答案——那時,她就坐在他的大腿上!
啊啊啊……她立刻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無顏面對自己。
記憶排山倒海而來,她記起他堅持要談哥哥的事,卻只听她說,不肯為自己辯駁。她好氣,開口凶他,他卻超乎她想象,對她說了句「你辛苦了」。
情緒的紊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他憑什麼對她說「你辛苦了」?這句話不適用于敵對的雙方,他到底懂不懂?沒有人會對來找自己麻煩的人說這句話,可他的語氣那麼溫柔,像一種稱許,像一種認可,她迷茫了。
所以,她掏心掏肺,把自己為了進捷思沛有多努力,把這十年的生活點滴全說了。她原以為自己不會在意不與同濟往來的寂寞,直到說給他听,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介意,介意得那麼深,藏了那麼久。
老天,這根本是情緒大崩潰。
更慘的是,她竟然在敵人面前崩潰!
這下可好了,她等于是把自己的底細全攤給富靖凱看,怪不得他那時一句話都不說,要是有人把自己的心思這樣和盤托出,會插話的才有鬼呢!
幾乎是立刻的,她武裝起自己的情緒。
推開被子,進入浴室,此時可顧不得這是男性的殿堂,自尊比較要緊。
在屬于他的氣味之中,她倒了些漱口水清潔口腔,洗洗臉,把殘妝卸掉。感謝老天,富靖凱早將她的包包拿進房里,她拿出彩妝品,飛快上妝。
感覺到自己有點脆弱,她改變了眉毛的畫法,粗重的手勁畫出有點凶悍的眉形,舍棄了緋櫻般粉女敕腮紅,改用磚紅色系,唇色也比往常飽滿。
妝點完畢後,看著鏡中凶悍程度多三成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氣,踏出浴室,準備出房門被奚落,或者更慘,被解職——富靖饑不雇用家庭出狀況的守衛,總裁秘書能踫到的機密事務更多,他當然不可能留她在身邊。
她撫平因睡覺而微微起皺的裙面,舉步要走。
就在這時,門上傳來兩聲輕敲,那扇看起來相當厚重的門立時被推開。
戰斗準備!她握起雙拳。
「醒了?」富靖凱從外面走進來,身上的襯衫熨得平整,領帶系得完美,還沒卷上來的袖口別著精致袖扣,跟昨天的款式不同,顯見他挑過了。
這家伙一早在家都像在辦公室一樣有型,襯得她好像一團梅干菜,而且是腦袋爆痛的梅干菜。
可惡,為什麼不讓她死了算了!
在心中哀號一秒鐘,她隨即揚起臉,露出倔強的表情。
她死也不會在他面前乞憐,不會再表現出脆弱需憐的模樣。不要以為昨晚她在他懷里哭得淚漣漣,今天還會干同樣的蠢事,她絕對不會、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