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海藍色的天空像一片畫布,被日落的夕陽渲染成淡淡的粉橘色。
海上的風愈晚愈強勁,將醫院附近的樹吹得發出沙沙聲響、衣袂翻飛。
霍允澤與韓大鴻以及韓薇光的主治醫生談完步出醫院,目光戀戀不舍地落在白色建築物上某一間病房上頭,無法移開。
自從韓薇光進入加護病房後,他和她的家人都處在不安、恐懼與焦躁的情緒當中。
好不容易終于等到她病情穩定醒來,轉入普通病房,他卻連一聲再見也不能跟她說。因為大家都明白這些日子他對韓薇光造成的影響,怕她再見到他會因為即將離別的氛圍影響病情。
所以他只能靜靜地離開。
雖然他認同韓大鴻的決定,但真的到了這一刻,他竟還是有些割舍不下。
她若知道他連一句再見也沒跟她說就這麼走了,會很難過吧?
霍允澤正沈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驀地,一抹熟悉的呼喚在他身後響起,打斷他的沈思。
「阿澤哥!」
韓薇光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偷偷溜出病房後,便直接來到他的車邊「守株待兔」。
無論他現在在哪里、做些什麼,最終會回來開車的吧?
雖然她等得有些冷,呼吸有些困難,但一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她陰霾的心情便稍稍露出曙光,連不適的感覺彷佛也舒緩了許多。
霍允澤听到那熟悉的聲音,回過頭,看見的是穿著病服、臉色蒼白的人兒。
海風迎來,將她一頭短發吹亂,她卻笑得宛如驕陽下開得最艷麗的花朵,她縴細的身子杵在風中顫巍巍的,像快被風刮走似的模樣,讓他的心疼得揪成了一團。
「你怎麼跑出來了?」他皺著眉開口,邁開長腿走向她,立在她身前為她遮風。
他的語氣不算好,俊朗的臉因為看見她而繃著嚴肅的線條。
韓薇光大概也知道他繃著臉的原因,偷偷地將眼淚逼回,委屈地癟了癟嘴,直接岔開話題問︰「你真的打算就這麼走了?不和我說再見嗎?」
霍允澤近看才發現,她蒼白的雙頰被海風吹得泛起不自然的紅暈,于是不答反問︰「你在這里等我多久了?」
她垂著眸,咬著唇,心虛地不敢接話。
他邊月兌上的皮衣外套披在她肩上,邊說道︰「你這麼不愛惜自己,對得起關心你的家人、對得起我嗎?」
感覺他的氣息與溫度隨著皮衣襲來,韓薇光想起兩人初見時的情景,驀然鼻頭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自從相遇以來,他就用他的溫柔呵護著她,可如今,令她安逸而溫暖的味道就要遠離她了……
韓薇光激動且惶恐地伸出手臂,直接抱住他,心酸地噎了嗓。「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和你說再見。」
感覺著她抱著自己的力道,霍允澤嘆了口氣。「傻瓜,我們不是已經約定好了?等你上台北見了醫生後,我們再見面。」
她將臉抵靠在他的胸前猛搖頭。「不,我後悔了!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我不想後悔,更不想騙自己。阿澤哥,你讓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每每听他說著他到世界各地拍照所發生的有趣、驚險的故事,她總欣羨不已。
她多希望自己仍健健康康的,能邁出強健的腳步,跟著他走遍他相片里去過的地方。
但經過這一次瀕死的邊緣,她無法不恐懼……
就算如今她的身體狀況差到哪里也不能陪他去也無所謂。
她只要有他陪在她身邊就夠了。
霍允澤輕輕推開她,不解地問︰「小扁……你想要跟著我走去哪里?」
「只要能留在你身邊,去哪里都好!我不想讓自己後悔,不想留下遺憾。」
霍允澤的臉色倏然一變。「你的意思是……要放棄治療?」
她點了點頭,堅定地看著他,哀求道︰「你二哥介紹的那個醫生或許很好,或許可以幫我找到合適的治療方法,但這只是或許啊!只要你願意,請你成全我的心願,讓我跟著你!好不好?」
她如今陷入泥沼難以自拔,他又怎麼可能不伸手拉她一把,反而推她去死呢?
他臉色一寒,語氣凌厲地拒絕。「我不會答應,這簡直太愚蠢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終于懂韓大鴻的擔憂是什麼了。
韓薇光對他的感情遠超過他所以為,她竟然會因為想要和他在一起,而對自己的病抱持著如此悲觀的想法。
或許早就猜到他會拒絕她的要求,韓薇光失落地杵在原地,默默地掉著眼淚。
看見她如斷線珍珠般的眼淚不斷滑下她蒼白的臉龐,濡濕了她整張臉,他心疼地將她拉回懷里。「小扁,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她該相信他的承諾,這段期間有太多未知數,讓她陷入極度慌亂與深深的恐懼中。
「我知道,但……我怕……萬一——」
霍允澤安撫地輕拍她的背。「別怕,我相信你的病可以治得好,我們絕對可以再見面的!」
韓薇光靠在他的懷里,心思幽幽起伏。
她已經極盡所有的力量去抓住他,給自己的未來重燃起一絲希望,但上天能眷顧她,還給她健康嗎?
沉默了一會兒,霍允澤怕她的身體受不了,索性帶著她坐進車里,見她苦著張小臉,他將剛到海生館時,禮品部的美眉送給他的東西套在手上。
「小扁妹妹要加油喔!」
耳邊傳來霍允澤癟著嗓的怪聲怪調,她轉過頭,眼底映入一只藍色鯊魚造型的手偶,愣了愣。
不等她回應,霍允澤霍地張大鯊魚手偶的嘴說︰「我要吃掉你的病痛,沒有病痛,你就會健健康康了!」
話落,他不斷發出「喀滋」、「喀滋」的聲響,在她身邊上下左右張嘴游動。
卡通造型的藍色鯊魚手偶設計得十分萌呆,套在他這酷帥男人的手上,再配上怪聲怪調,形成一種說不出的脆異感,卻成功將她給逗笑了。
想起之前父親把霍允澤比喻成鯊魚的話,她笑瞋了他一眼問︰「鯊魚哥哥,你怎麼會有這個?在禮品部買的嗎?」
鯊魚哥哥……霍允澤愣了幾秒才想起韓大鴻在他膽敢提出與韓薇光合宿的要求時,把他比喻成大鯊魚。
但是在他心里,韓薇光不是小肥魚,而是一朵向陽的開朗向日葵。
「禮品部的美眉送的,本來想帶回去送給我家小妹,現在送給你了。」他月兌下手偶遞給她。
只要是他送的,不管是什麼東西她都會欣然收下,但她知道,霍允澤有個年紀很小的妹妹,若真的收了本來要送她的禮物,似乎不大好。
「不用,我才不是小孩子,你拿回去送給妹妹啦!」
看著她綻開笑容,他唇畔的笑意也跟著加深。「你當然不是小孩子,只是這只鯊魚喜歡吃病痛、吃傷心、吃憂郁,你收下之後,把不喜歡的情緒都丟給牠,乖乖地當你的向日葵女孩吧!」
剎那間,韓薇光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緩緩地接過手偶,卻感覺有個冰涼冷硬的東西掉在她的手心。
她垂眸一看,是支銀色的訓練笛。
她抬起眼看他,心窩一陣暖燙,喉頭因為感動而哽咽,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他記住她說過想要當飼育員的夢想……
見她紅著眼眶,彷佛隨時會掉下眼淚,霍允澤語氣鄭重地看著她說︰「答應我,完成你的夢想,讓——」
不等他將話說完,她捧住他的臉,將嘴唇湊向他,用吻堵住他的話。「只要我恢復健康,我一定會把你變成我的!」
猛然又被她偷了一個吻,再听她霸氣不已的執著,霍允澤已不再感到震驚地接受她的熱情。
她用盡全力吻他,像是要在他唇上烙下令他永生難忘的痕跡,疼得他的情緒波蕩起伏。
這丫頭是因為生著病行動力受限,若等她病好了,依她的熱情以及積極,他說不定真的會被她栓住,成為她的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