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東方旋冰身子好轉,他的父母松了一口氣之余,也公布了另一件好消息……
說起來,東方耀揚夫婦十分感謝老天讓花雨桓出現,這讓他們對將要公布的消息不至于那麼愧疚。
自從老六早產,夫妻倆為了盡可能多點心力照顧老六,想盡法子節育……噯,這里可還有一段題外話,話說在那位大燕來的神醫,帶來了效果更確實又不傷身的避孕方式以前,兩夫妻節育的方式就是土法煉鋼——不辦事,就沒事。
這對一向房事美滿、身強體健又精力旺盛的夫妻倆,是多殘忍的一件事啊!
于是乎,那幾年,龍謎島附近海域內的海盜老巢,都被東方耀揚親自帶兵剿光了——過多的精力總得找個地方發泄啊!
雖然這也間接造成了不少海盜流落四方,挾怨報復,畢竟要完全掃蕩海域內的海賊,本非一年兩年就能成就的易事,但確實也因此奠定數年後,東方家跨海遠征之際,海域內不再有海盜橫行,讓在大燕平亂的東方家軍隊從此無後顧之憂的勝利關鍵。
但是,百密也有一疏,縱然如今有了神醫的藥,偶爾也有忘記使用的時候,尤其兩夫妻感情數十年如一日,每回丈夫凱旋歸來,當晚干柴烈火是一定要的……
在東方旋冰身子終于好轉時,鐵寧兒的肚子也大到瞞不了了,這才終于對外宣布︰東方家,今年入冬之初,將有新成員。
「希望是妹子。」哥哥們如是道。
只有老大東方長空默然不語,瞥了一眼這幾個臭小表——要知道,他很多年前也有這樣的心願,但他可是失望最多次的人啊。
「有小花那麼可愛就好了。」老五說。
東方旋冰難得能和哥哥們同席吃飯,看來心情不錯,聞言卻放下碗,慢慢把食物吞進去,才道︰「她哪里可愛了?」口吻竟是一副嫌棄。「講到吃的沖第一,睡死了就吵不醒……」根本是小豬一只!
幾個哥哥,微笑的微笑,竊笑的竊笑,有默契地不點破。
他還小嘛!男孩子間的相處往往喜歡調侃和揶揄對方,但也許是因為這個小弟實在是體弱多病,上頭的哥哥們從來都是有志一同地特別照顧他,即便東方旋冰成年後身子硬朗了,上頭的哥哥們仍是不放心,光是要讓他帶兵打仗,東方家就為此差點吵翻了天。
這也是為何花雨桓在衡堡長大,但在女人一向稀有珍貴的龍謎島,他們兄弟卻不曾為了「小花」爭風吃醋的原因吧!「小花」就是六弟的小花,沒有人能跟他搶,就是晚了五年出生,性格特別驕氣的老七也不行。
日與月看著兩小無猜的嬉鬧露出了微笑,天與地僅僅眨了眨眼,人間晃過十年。
少年豹子般優雅的身子在崖上蹲低,接著有力的肌肉充滿爆發力地伸展,流星似地躍入海濤之中。
這一帶的礁石都在更遠處,是龍謎島和鄰近駐兵的小島間一處小海峽,地點隱密,東方家兄弟若是想泅水,除了到島上的深山里,最愛的便是這兒了。
東方旋冰潛入水下的身影矯若游龍,他泅水的速度連幾個哥哥都不得不服,絲毫看不出幾年前這小子還是個藥罐子呢!
日光穿透海沫與斑斕海水,拂照在他仍是偏白卻起伏有力的肌肉上,窄腰下一絲不掛……嗯,畢竟這里只有他們兄弟會造訪,況且身為少主,在領地內光著**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他在潛到一座珊瑚礁附近時,身子感應到一陣五感以外、卻相當溫柔的感觸,將他包圍,然後彷佛就這麼融入他體內。他處變不驚,心跳卻跳快一拍,忍住沒翻白眼。
又偷跑出來!他心里像在叨念著某人那般。
娘又叫我畫機關圖,我手好酸,昨天都晝了一天了,嗷嗷嗷嗷……那是一個屬于少女的,軟似棉絮,甜如蜜水的嗓音,在他腦海中清晰地響起。
那就乖乖晝。東方旋冰心里道,決定還是上岸把褲子穿上。
娘說我鬼畫符,人家哪有鬼畫符?我畫得很認真,而且人家還要抄寫被夫子罰寫的經書,從天沒亮就一直抄一直抄,娘又不讓我休息,我好可憐,嚶嚶嚶……
誰叫你听課時打瞌睡?說打瞌睡還是客氣的,原本夫子雖然面色鐵青,但仍能試著無視趴在桌上睡到流口水的不肖學生,但這丫頭睡著睡著,還打起了呼嚕,一聲比一聲響。
在那當下,就算是這世間修養最好的夫子,也會發火的。
正要往岸邊游回去的東方旋冰,在海中的身子突然一個靈巧的翻身,往另一座珊瑚礁游去,還不忘伸手逗弄游過身邊那些色彩鮮艷的海魚。
做什麼?你這丫頭越來越過分了哦!東方旋冰怒道。
你不是要泅水嗎?我好想念胖胖哦……牠會不會也很想我啊?我們如果不去看牠,牠不是很可憐嗎?
東方旋冰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身子依然優游海中,每當這時,他甚至能夠輕輕松松地就游得比平時更快更靈活 …只是一只烏龜。他沒好氣地道。身為一只海龜,被取名作胖胖,他若是那只海龜,絕對不會承認。而且牠應該不認識你這只旱鴨子。每次都利用他的身體享受泅水的快意,當年說服半天她就是不肯下水。
倫家怕水嘛。
也罷,他當然不是真的和她計較,況且女子洇水本就不便。于是那當下,他也不再有任何不甘願,乖乖地游到胖胖應該會出沒的小礁島,一心就只想讓某人快點見到她的胖胖。
……旋冰……某人吞吞吐吐。
嗯?東方旋冰依然漫不經心地響應。
你沒穿褲子啊?
他差點在海里嗆著,當下連脖子以上也漲紅了。而且,他的頭立刻往下……
喂!他惱羞地制止某個毫無羞恥心的臭丫頭,光明正大地借他的「眼」,全然不掩飾好奇地把他看光光。
我又不是沒看過,人家是擔心你……那個……她囁嚅半天,心里想象的情境與畫面,毫無保留地在東方旋冰腦海里「精采呈現」,令他臉色越來越鐵青。
要小心螃蟹哦!她盡可能以最無辜最貼心最柔軟最可人的嗓音,表示她絕對沒有任何調侃或取笑他的意思。
在那瞬間,他幾乎想彎腰抱膝保護重要「資產」,卻仍是忍住了。我到了再叫你,你滾回去畫圖。他有些粗魯地道。
我當然要陪你過去,你才能輕松一點啊,那里有點遠欸.只要是他們倆意識相連,他能借用她的異能,五感的感知近于全能,而她也能適時舒緩他的疲憊,護持他的身體,確保身為守護者的東方旋冰不會有任何損傷。
只要耿氏異能者能夠找到他的守護者,他們就會是一對天下無敵的伙伴。
與受到異能者操控的凡人不同,當他們「結合」時,不只異能者能使用守護者的身體,守護者也能借用異能者的能力,而異能者更能安撫並治愈守護者身上的不適,無怪乎歷代守護者最後都成了戰神一般的存在。
那你最好安靜一點。他決定專心泅水,不再搭理他。
但,花雨桓能安靜下來的話,就不是花雨桓了。東方旋冰不理她,她依然能自顧自在他腦海里說個沒停——
旋冰我跟你說,圓圓生小鳥了哦!圓圓是誰你一定忘了對不對?牠是前幾天在我窗邊築巢的胖鳥!牠一共生了三顆蛋……你覺得圓圓是什麼鳥啊?
東方旋冰敷衍地嗯了兩聲,根本不算回答。
她繼續往下說︰三只小鳥要取什麼名字呢?蛋蛋、球球跟粒粒,你說好嗎?
東方旋冰無語,板著死魚眼和冰山臉,繼續朝已經近在眼前的礁島前進。
旋冰我跟你說哦……花雨桓自顧自拍板定案,反正本來就是問好玩的。
毫無預示地又換了個話題,東方旋冰對此早已見怪不怪,老僧入定完全不是問題了。
毫不意外,她一直講,一直講,一直講,直到他上了岸,她還能一邊講,一邊以異能替他平撫這段不短的泅水距離所造成的疲憊。東方旋冰面朝大海,閉眼靜立,作了幾次深呼吸,感覺到身子幾乎恢復到下水前的狀態。
接著他看到了海龜胖胖。
鳴嗚鳴……胖胖!人家好想念你哦!胖胖想不想我?
就算千百個不願意,東方旋冰仍是奔向老海龜,直到他鐵青著臉色,硬是在離老海龜三步的距離處停下腳步,看著老海龜警戒地盯著他……東方旋冰額上滑下一滴冷汗,避開與老海龜的眼神接觸,把身子轉向別處。
下次還是穿褲子啦!這樣你不覺得很別扭嗎?那令人不爽的聲音道,還好這里沒有人,不然就看見你光**在沙灘上……哎喲……好羞人哦!
我本來游一下就要上岸了!東方旋冰額冒青筋,差點暴吼出聲。而且穿著衣服,阻力太大,很不方便。
花雨桓嘟嘴。實在怪不了東方旋冰年記越大越常面無表情,也越習慣擺出冰山冷臉,有個臭丫頭老是擅闖他的思緒和心靈,他一不留神,可能會跟著遠方的她做出同樣的表情和動作。
那不然,我摘橘子給你吃。她的嗓音半是安撫,半是撒嬌,看來也知道自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用他的身體摘,不就好辛苦!東方旋冰已經懶得回嘴了。
那天回到衡堡時,東方旋冰仍是摘了好幾顆橘子,輕而易舉地避開所有人的耳目,以絕頂輕功出現在花雨桓書房所在的塔樓外,看著里頭將毛筆擱在嘴唇上方,嘟起小豬嘴的花雨桓,沒好氣地敲了敲窗欞,提醒神游的丫頭他的到來。
花雨桓回過神,十年過去,小臉依然有些嬰兒肥,笑起來同樣雙眼燦亮,甜得像熟桃子。
每每迎上她的笑臉,前一刻明明想著怎麼欺負她,怎麼教訓她的胡來,當下都只能忍不住沒好氣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作罷。
地上散了滿地的鳥獸圖——連海魚和老海龜都有呢!他知道她總是借他的眼去探索她去不了的地方,所以也從沒說什麼。
花雨桓愛畫畫,她的畫技和她在機關學上的天賦相比雖不算出彩,但因為對事物觀察入微,倒也別出心裁,形象優美。至于她畫的機關圖……嗯,花伯母真是一點也沒冤枉自個兒的女兒!這不是鬼畫符,什麼才是鬼畫符?
兩人在塔樓之頂剝橘子吃,花雨桓喜歡讓四面的窗大敞,滿室圖紙被風吹得散落一地也不在乎,只是東方旋冰每回都會忍不住看不順眼地替她把圖紙整理整齊迭好。
花雨桓總是坐在塔樓中央的書案後,依然天馬行空說個沒停。而東方旋冰就坐在正對著她書案的窗邊,有時喂鳥,有時發呆——要知道,當一個人的腦海和耳朵全天都承受某種干擾時,抓緊機會放空休息也是很重要的。
花雨桓雙手支頰,看著淡金色的天光描繪出東方旋冰側臉的輪廓,把他偏白的膚色照映得一片無瑕,神情總是那麼淡然又沉靜,配上他深刻俊美的五官,微濕的發有點卷曲……真是比畫還美啊!她看得痴痴傻笑,然後發覺東方旋冰根本都入定了,忍不住嘟起嘴,「旋冰,你有在听嗎?」
「嗯。」音調是肯定的,東方旋冰就是一心數用都能把她上一句話重復一遍,「你說花伯母房里,藏在某個機關暗櫃里的那張牛皮機關圖非常奇特……」他頓了頓,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丫頭想做什麼,便冷硬地道︰「不準去!」
「……人家又沒說要去。」她小臉委屈地皺了起來,感覺比較像是因為探險的樂趣被剝奪了而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