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東方旋冰早早便找了借口在下午的操練早退,回到寧園時還慎而重之地梳洗沐浴一番,簡直比每年東方家要祭祖時還謹慎,連澡豆都是挑過的——這個氣味太娘兒們,這個味道不好聞,那個上次芄芄貼近他時說不喜歡……天叔在一旁都無語了,好像猜到了什麼,卻默默不點破,悄悄把當年東方耀揚成功吸引鐵寧兒的獨家秘方推到六少主面前。
「這不錯,氣味不會太別扭,剛剛好。」他沒有別的意思哦!天叔努力斂住笑意。
進了澡堂,又是一番不干不脆、堪比大姑娘花的磨跎,一會兒擔心這邊洗不干淨,一會兒又想他是不是該再修一次下巴明明沒冒出多少的胡碴,洗完還模了模長發,暗忖該放下來好,還是扎起來比較不礙事?
最後,實在是不想花雨桓等太久,他悄悄地施展輕功,由僕役較少的角落翻牆離開寧園。
花雨桓替鳳凰的彩翼畫上最後一筆時,東方旋冰在她窗上輕輕敲了兩下。
她開了窗子,東方旋冰跟著傍晚還有些暖意的風一塊兒進了她的書房時,她聞到他今晚特別的不同,就連包得密不透風的身子,露出一小截頸子和手臂,看起來都比平日秀色可餐,他確實把自己洗白白又洗香香地來找她啊!
花雨桓忍不住想笑。
「我準備了一點東西,等會兒餓了可以吃。」她說。
東方旋冰隨意點點頭,他恐怕沒什麼胃口。淡漠的神情掩飾著緊張與冗奮……
啊!想著自己都覺得丟臉,只是要在他身上畫機關圖罷了,他到底在興奮什麼?于是他忍不住口氣有些僵硬又隨便地道︰「要開始了嗎?」
「坐那兒吧。我東西都準備好了。」花雨桓倒是冷靜許多,指了指老早布置好的羅漢床。
花雨桓只開了面南的一扇窗,還備上了小炭爐以備不時之需。
而東方旋冰對在她面前寬衣,終究還是放不開,一邊偷偷覷著她忙碌的身影,一邊小媳婦似地月兌下上衣——明明是鐵錚錚的男子漢,身上肌肉延展著力量的起伏,動作卻有些僵硬羞澀。
捧來茶盞的花雨桓盡可能讓自己別笑得太虎視眈眈。在這屋檐下,他的身形似虎,她嬌小似貓,實際上的膽色可能得對調過來吧!東方旋冰都忘了,這丫頭從小看著他光屁|股長大的,她連他背後腰下、臀部上方那道小凹痕長什麼模樣,可比他自個兒更清楚。
把上衣往屏風上一放,東方旋冰忍不住問,「褲子要月兌嗎?」
他的聲音是不是有點顫抖?不!這一定是錯覺。東方旋冰面無表情、腰桿挺直地在羅漢床上坐定,姿態像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花雨桓常常感嘆,她自認是曬不黑的,不過偏偏有個男人,日日在大太陽底下操練,休息個幾日還是白得像白糖似的,再配上此刻他脖子以上比晚霞更誘人的紅暈……
耿青以前常笑女兒臉皮厚,那倒是真的,這小兩口平日打打鬧鬧,花雨桓臉紅的次數屈指可數,倒是東方旋冰老是故作若無其事卻悄悄漲紅了臉,對比之下,耿青當然覺得自家女兒太不知羞啊。
月兌個精光的臉紅大將軍,不只不太威武,還有點兒可口呢!不過花雨桓決定不取笑他,免得他惱羞成怒。
「不用。把這喝了吧。」
花雨桓還沒解釋那是什麼,東方旋冰已經接過碗,一仰而盡。那讓她有點無語,又有些心疼。
她突然想,不管為了什麼,就是為了他這樣無條件的信任,她也絕不能讓自己成為城府過深又毫無憐憫之心的人——在父母留下來的書信里,言語委婉地希望她走在正道上,但她的異能卻已讓她在瞬間看盡許多因果。對她這個女兒,他們既愛憐,又害怕,說沒有一點害怕,絕對是謊言,這些年來他們諄諄善誘,就怕她性格里種下一點點陰險與惡意。
她不怪父母對她懷有恐懼,因為他們已經盡力地去克服了,為了保護她的良善,他們甚至不讓她卷入師門恩怨之中,這樣的苦心,花雨桓不會不明白。
她原本有些賭氣地認為父母杞人憂天,世間哪一個人性子里沒有一點黑暗陰郁?但這一刻,為了東方旋冰的無條件信任,她下定決心,告誡自己絕不能走偏,一旦有一天,她成為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她又怎麼能堅信自己絕不會利用他的信任害他受傷?
「這是讓畫料在你皮膚上起作用的藥,要等一會兒。我查過配方,藥性不傷身才讓你用。」她說著,戴上了特別縫制的手套,讓他在羅漢床上盤腿而坐,由他的背部開始畫。
「……」畫第一筆時,東方旋冰其實有點後悔。
很癢!而且他最怕癢了!他怎麼會答應讓她拿著毛筆在他luo背上畫圖?東方旋冰真的很想一頭撞到牆上讓自己暈過去算了。
花雨桓不是沒察覺他瑟縮了一下,肌肉接著繃緊鼓起,她忍住笑意,故意正經八百地道︰「忍著點。」
好吧!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忍!東方旋冰開始默背兵法,努力讓知覺抽離身體,精神寄托于太虛之中,盡避握拳的手臂青筋浮突,背部肌肉也賁起,彷佛承受著刮骨挫筋的痛苦……
哦,那當然不痛。真的不痛,只是好難捱!
花雨桓一筆勾撩地畫到他臀部上方的腰後方時,東方旋冰就像繃緊到極限的弓似的,彈跳而起,花雨桓可沒忽略那一瞬間他喉嚨深處發出的誘人申吟。
「快好了,乖。坐下。」她忍著笑意,淡定地道。
東方旋冰如獲大赦,「這麼快?」他絕不是突然間有喜極而泣的沖動,所以嗓音有些哽咽哦!
「嗯,線稿上完了,上色不會那麼難受,你忍著點。」
「……」還要上色!東方旋冰有些憂郁,有難忍委屈地坐回羅漢床上,雖然如此,仍是乖乖地擺好方便她上色的姿勢。這次他決定背金剛經……
「你可以趴在扶手上。」想偷哭時也比較方便。花雨桓壞心眼地道。
東方旋冰聞言,乖乖趴下來,臉埋在手臂間,雙手握拳。他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忍住!
上色確實輕松許多,至少不是拿毛筆在他肌肉上搔著癢,上色的筆尖為銅制筆頭,但幾次筆尖滑過某幾個部位時,他身子仍是忍不住顫了顫,咬牙忍住的喘息隱隱有若申吟,花雨桓忍不住露出邪惡的笑。
她以前就知道東方旋冰怕癢,不過他也不可能乖乖任她搔癢。但現在她知道,他光是背部,就有至少四五處敏感的弱點,一是頸子下緣,一是兩處肩胛骨下,還有腰部上方……
就在東方旋冰無盡的自我信心喊話中,總算听到她道︰「可以了,起來吧。」
他眼眶紅紅地,但是欣悅之情卻是故意板著臉也掩飾不住的。
終于結束了!,
「再來畫正面。」
「……」可不可以不要?
花雨桓費了極大的勁才沒笑出來。可不是她故意整他,就是知道他害羞,她才先畫背部啊。
東方旋冰心想自己答應她在先,男子漢大丈夫,對女人絕不能說話不算話,否則就不該輕易允諾。于是他只好硬著頭皮,再一次抬頭挺胸地盤坐著,這回他索性閉上眼,眼觀鼻,鼻觀心,把自己當一顆石頭,石頭是不會覺得癢,覺得害羞,覺得心頭小鹿亂撞的!
專心在構圖上的花雨桓,這會兒也不禁有些走神。哪怕仍是少年,但東方家男兒得天獨厚,東方旋冰又生得俊挺,沒有女人面對這樣偉岸的男子不會心旌動搖,更何況當眼前的男人是女人心里想獨佔的那一個……
但女人的心湖如鏡,彷佛波瀾不起,卻是因為幽深難測。
花雨桓垂下眼瞼,斂住心神,專注地彷佛執行她專屬的神秘儀式,每一筆,每一畫,都要把她的心魂,畫進他發膚,血肉,和筋骨之中。她走筆至他心窩處,盤旋徘徊,勾撩輕抹,彷佛是必然的折磨,無心的撩撥,卻令他睜開眼,黑夜似的眸子捕獲她沉靜的眼里,無邪氣卻極致邪氣的蠱惑。
他會軟弱,會投降,並不是他真的不堪一擊。他把強悍封印,只留給她溫柔,怕的只是揉碎不舍揉碎的,寧可碎的是自己。
她卻肆無忌憚撒野。察覺了他的顫抖與喘息,她嘴角勾起幾乎看不見,卻真的存在的微笑。
收了最後一筆,她傾身向前,趁著他的脆弱來不及收拾,邪惡地貼近他的俊顏,在太過誘人的唇上,偷了他們倆此生第一個真實的吻……
便把他一點不剩地徹底偷走了。
恍惚了好幾日,東方旋冰總算想起自己都沒看過機關圖到底什麼模樣,但他自個兒對著銅鏡照老半天也照不出所以然,就是偶爾感覺到胸背有輕微的灼熱感,不至于難受。他告訴了花雨桓,花雨桓只說那是藥水在他皮膚上起作用,給他喝一些甜甜的湯藥,喝完他便一覺好眠到天亮。
又過數日,灼熱感也不見了。他幾乎忘了這回事,只是偶爾忍不住好奇,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特殊時候」會讓機關圖顯形?萬一他不小心讓機關圖在外人面前顯形就糟了吧?
每當他這麼問,花雨桓就支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最後實在是看他雖然面無表情,定定地與她對視,卻難掩不被信任的哀怨,花雨桓只好道︰「顯形了外人也看不懂,我做了些只有我清楚的小修正。況且,除了你們兄弟和你軍中戰友,難道還有誰一天到晚看著你月兌衣服不成?」最後這句,隱隱泛著沒來由的酸氣,但單純如東方旋冰也只是贊同地點點頭。
也是,他又不是沒事亂月兌衣服,擔心這麼多做什麼?
她仍是沒說明白,他也只好作罷。終歸,他可以肯定自己絕對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