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過神來的趙妃子後來才知道,自己竟然在堂堂宮宴、千人注目之下做下了那等…那等…
她登時羞憤欲死,都要噴淚了。
「孤與愛妃情深意重,乃我大周之福,何人敢非議?」最終還是宇文堂霸氣十足地一錘定音,鳳眸冷光如電地環掃高台下方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有人敢非議嗎?」
下方眾人噤若寒蟬。
雖然有御史台老諫官想拿祖宗規矩和宮律說事,甚至還使眼色給贏太宰,意欲聯合上前勸阻君王,莫因貪戀南梁之女美色而失了君主體統,但贏太宰始終眼神深沉,但笑不語。
于是,在宇文堂絕對強大的武力壓制下,此事輕松揭過不提,而安排的歌舞也在這時巧妙地上來「救場」。
趙妃子這下更是乖得跟鵪鶉一樣,不管宇文堂再怎麼拿食物引誘逗弄都不抬頭了。
「丟也丟死個人了。」她內心暗暗哀號,小圓臉滾燙一片。
宴席方到一半,趙妃子就找更衣的借口匆匆逃下高台,躲進御花苑里透透氣去了。
來到新冰初凝的金池湖畔,被湖面拂來的寒風吹得打了個機伶,她滾燙發昏的臉頰和腦門總算清明冷靜了下來。
「笨蛋阿妃,往後君上看起來再秀色可餐,都不能隨便下口啦!」
可是一想到今晚在宴席上,他激烈地「吃」著她的嘴,弄得她頭暈目眩、一口氣都快喘不上來,渾身酥軟發燙,都再不像自己了…小臉瞬間又紅透了,忍不住抱著脹暈暈的腦袋瓜子靠在欄桿上,暗暗呻/吟了起來。
真真羞煞人了!
侍女們貼心地守在十步遠處,恐怕也是知道了趙妃子歷經方才宴上一幕後,定是要找地方平撫一下心情的。
爹吉慶殿那頭的絲竹鐘鼓樂音隱隱傳來,時不時響起熱烈鼓掌叫好聲,端的是熱鬧非凡。
趙妃子不禁想起了數月前南梁宮中的那一夜,那個改變了她一生的夜晚,當時陪著她進宮的是阿娘和雲片,可現在雲片始終未能病愈回到她身邊,最疼她的阿娘也在千里之外…
她眼神一黯,心里悶悶的,陣陣揪疼發酸起來。
老爺子他們都好嗎?阿爹阿娘不知道是不是還記掛著她這個不肖女兒?南梁宮里的姑姥姥和姑姑多少還是能眷顧著趙家吧?
臨別前那一晚,姑姑特別叮嚀她要好好抓住大周帝的心,要在君上面前幫南梁王多多美言,樹大好遮蔭,這樣趙氏一族便能在南梁屹立不倒。
可是這一路上,她是親眼看見君上的處境有多危險、多艱難的,又怎忍心在他肩頭百上加斤?
「老爺子,對不起,阿妃真真不是趙家的好兒孫,不能為您們建功立業,也給不了你們錦繡榮華。」她喃喃自語,默默紅了眼眶。
可趙家百年來總是靠著女兒爭寵,依附君恩,子孫們從未想過靠自己的力量為家族爭光,為百姓做事,為國家盡忠,日復一日,憊懶慣了,就像大樹蛀爛了根,不知哪日風雨一來,就會摧枯拉朽的轟然倒地。
趙家,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尤其她在進了大周宮,在君上和諸闔先生的指點之下,逐漸開拓眼界明白事理,越發清楚身為沒落世家的趙氏,唯一能重振家聲壯大家族的辦法,不是送女入宮承寵,藉以求得一官半職風光給世人看,而是應該好好沉澱下來,或是安心讀書做學問,或是轉而經商,游走南北諸國…趙氏子弟,不能再做井底之蛙,固守一窪水塘,只求得君恩雨露下降,以為解渴。
不管在南朝北朝,唯有自身立得起,才是長久之道。
「也許,我也是時候寫家書回家了。」她雪白的小手握住畫欄邊緣,深吸了一口氣。
心念甫定,忽而听見不遠處微有響動,她不禁側首望去。
「彩夷,怎麼了?」
她的貼身侍女彩衣神情警戒地盯著面前一名陌生女子,溫言道︰「娘娘,無事。」
那女子像是鑽著了空子,高聲喊道︰「娘娘在上,奴下乃燕姬娘娘身邊的大侍女誼女,奉燕姬娘娘之命求見娘娘,有要事相告娘娘,還請您撥冗一見!」
趙妃子一怔。
…燕姬?這燕姬又是何人?
「君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娘娘,違者以亂宮律定罪。」彩夷冷冷地道,「來人——」
「娘娘,燕姬主子甘冒得罪淑妃娘娘的危險,為的就是向您投好報信,您千萬不能不識好人心啊!」誼女心急萬分地抖著聲道,「懇請您先听完了奴下的傳話,再做論斷——」
彩夷臉色嚴峻,自將女姐姐逝去後,君上便嚴令她們務必牢牢護住娘娘的安全,因著近日前朝局勢詭譎,後宮嬪妃也隱隱伺機而動,娘娘素來溫軟心善,絕對不能讓這些心機叵測的女人鑽了漏洞,找到任何一絲下手的機會。
「來人,把這試圖挑撥離間,敗壞淑妃娘娘的奴子拉下去交由內侍統領重懲!」彩夷冷聲道。
「諾。」暗處自有羽衣衛閃身而出,一把押住了驚慌失措的誼女。
誼女淒厲絕望地喊了起來,「燕姬娘娘,您信錯了人,幫錯了人啊…」
「慢。」始終沉默,只是靜靜看著這一切的趙妃子終于開口。
羽衣衛架押誼女的動作一頓,恭恭敬敬地候命在原地。
彩夷則是悄悄地退到趙妃子身側,依然保持著警覺和護衛之心。
方才趙妃子沒有發話,自然是信任他們的處置,可現在她既然開了口,彩夷等人自會默默退守一側,萬事以自家娘娘馬首是瞻。
「燕姬娘娘要你向本宮報什麼信?」趙妃子聲音嬌甜地問。
誼女低掩的眸中閃過一絲鄙夷之色,卻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龐,滿是憤慨的道︰「娘娘現在肯听奴下一言,肯信我家主子的好意了嗎?!」
「大膽!」彩夷喝斥。
羽衣衛則是用力地扳擰誼女縴弱的手臂,眼中殺氣一閃。
誼女慘叫一聲,痛得面色雪白如紙,身子瑟瑟顫抖,只能哀聲求饒。「娘娘饒命,娘娘恕、恕罪…奴下錯了,是賤奴口舌失當,賤奴再也不敢了。」
趙妃子心念微動,腦中掠過一個念頭,卻快得來不及思忖便消失無蹤,只得搖了搖頭,淡淡笑道︰「本宮沒那麼多時間和興致與你糾纏,你愛說便說,若是不想說,那等領完罪之後,便回你主子那兒去吧!」
「賤奴這就說,這就說…」誼女滿頭冷汗,忙道︰「稟娘娘,我家燕姬娘娘讓奴下來向您報口信,說是——說是淑妃娘娘今夜召請了她娘家表兄入宮,秘密藏躲于您回宴席的半路上,想、想趁您不備…輕薄您,誣陷您與其結下私情,淑妃娘娘再藉機帶著誥命夫人們撞破當場,讓您、讓您…」
彩夷和羽林衛臉色齊刷刷地大變!
「讓本宮身敗名裂,讓君上大怒,不是立將本宮斬殺當場,便是憤而打入冷宮,一生永遠厭棄之?!」
「是…是的。」誼女偷偷看著這嬌小娘娘一臉若有所思,卻半點不見驚恐或盛怒之色,不禁有些心下打鼓。
哎呀,這不就是諸闔先生和老嬤嬤常常對她耳提面命的,累累史書上和前朝後宮里最烏七八糟的宮斗密技之一嗎?
不過這力道好似不太猛烈啊,听說前朝瑤後是直接將受寵的妃子灌了chun藥,再把三五個侍衛丟上了榻…咳咳!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淑妃娘娘今晚安排的是十個八個表兄表弟的,只怕也難近她身前一丈。
君上自上次太後事件後,便在她身邊明里暗里安排了不下百名的護衛,不說一個活生生的人了,恐怕就連只蚊子都飛不過來。
方才這誼女能越過羽林衛和暗影到她面前,也是因為她是個女的,而且全身上下並無攜半點武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