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約定的時間內我跟王盾接上了頭,他帶著黑色的帽子,拽著我的胳膊「沒人跟來吧?」一臉警惕。
我搖了搖頭,他把飯團塞到我手上說︰「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我點了點頭,其實心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這一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你不念書了?」
「走吧,別說了。」我打斷他的話,事已至此,再無退路,哪里還能顧得了那麼多。
「那咱們現在就去車站。」他看我主意已定,嘆了口氣,接過我手里的雙肩包伸手攔了輛車,在車上我索然無味地吃了幾口飯團,看了看窗外突然哭了。
王盾趴在我耳邊說了句,要不你回去吧,現在還來得及。
我轉頭擦了下眼淚說了句「你煩不煩?」他就沒再說話。
我拎著包站在人頭攢動的車站覺胃里一陣翻騰,王盾買了票回來,我說,我想上廁所,他說,不要緊張,我已托朋友幫我听著消息,只要事兒一過,我就帶你回來。
沒想到第一次做長途客車卻不是為了旅行,一上車就問到一股難聞的味道,燻得我直犯嘔,王盾從包里拿了包話梅出來,說吃一顆吧。
我問他是不是經常到外地,他說,這幾年沒有了,十八九歲的時候跑的多,那時候經常惹事,一出事就跑反,到處找地方避風頭,王盾83年生的,大我兩歲,但看起來比我大多了。
他說進入社會越早,人就越容易老,這種老,是指心理年紀,很多教訓和經驗在書本上都是學不到的,只有真正進入社會才能體會到真正的生活。
我說我覺得自己也很成熟,因為我體會過別人在這個年紀沒有體會的感受。
他笑了笑說︰「過幾年你就知道自己現在的想法有多幼稚了,我以前也這樣想過。」
車子發動後,心情也隨之搖晃起來,我突然感到前方的路再也沒有指示牌,未來變成了一團迷霧,而自己像一粒細微的灰塵在狂風中迷失了方向,唯一真實的只有坐在身邊神色疲憊的王盾。
我打開手機,收到媽媽的短信,她說劉旭還沒有醒來,他爸情緒還是很激動,讓我暫時不要露面。
很顯然她還沒有發現我即將失蹤,沒有人會想到我能干出離家出走這種事兒,從小到大我雖談不上乖順,但也不至于逆反,我想,這次我的舉動一定會讓別人大跌眼鏡,難以置信。
車子行駛了幾個小時之後,王盾告訴我已經出省了,我把他的帽子拿過來蓋在臉上,世界一下子暗了下來,眼淚順著眼角流出,悄無聲息。
車子在服務區停下,許多人從車上下來伸展腿腳,我在廁所給我媽發了條信息,告訴她,我不上學了,現在跟朋友去了外地,讓她不要找我,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
信息發過去之後,我捂著嘴巴哭的泣不成聲,媽媽打來電話,我忍了很久還是接了。
「初初,你不要嚇唬媽媽,你在哪里?是不是被綁架了!」媽媽的哭著問我,我從來沒有听過她那麼焦急的語氣。
「媽媽,對不起,我很好,我已經在外地了,你不要找我……我過段時間就回來。」一口氣說完之後我把手機關了,王盾在廁所外面叫我的名字,說車快開了。
只是一通電話,卻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我癱軟地靠在椅子上,呆滯地看著窗外劃過的陌生景色。
手里緊緊攥著手機,像是攥著自己命脈。
不過幾天時間,我卻感覺像是一個世紀那麼久,鏡頭呼呼地往後退,定格在了被劉旭甩的那巴掌上。
曾經令我為止憤怒的現在卻覺得只是小事一樁,人生,果然是用來對比的,這趟路程還未開始,已讓我惶恐至極,不知道會有怎樣的經歷。
下車之後,我把電話卡抽了出來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這是我給海城的見面禮,不知道它會回饋我什麼。
王盾口中的兄弟大胡開著一輛汽車來接我們,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哥們這次又干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王盾把胳膊搭在他的肩頭上一改之前在車上的沉悶。嬉皮笑臉地說︰「操,沒事我就不能來看看你?」
接我們的男人叫大胡,跟我們是一個地方的人,後來跟了個老板來海城發展了幾年,現在混得還不錯,自己開了個酒吧。
他比王盾還要大幾歲,臉上也標刻著跟年紀不相符的成熟,大胡屬于那種丟在人群中絕對不會被發現的人,個子不高,眼楮小小的,頭發剃的很短,穿的也很隨意,肥大的灰色T恤衫遮著微微凸起的肚腩,卻被迎面吹過的風逼的現了原型。
王盾調侃地說他生活過的一定很滋潤,否則怎麼會長的這麼珠圓玉潤,他哈哈一笑,露出了一對深深的酒窩。
大胡問我怎麼稱呼,王盾替我開了口,說我是他妹,帶我出來玩一玩。
大胡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了解」,壞壞地笑了笑,這種笑容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想解釋卻又懶得解釋,這里不過是暫時的避難所,這里的人也只會是我生命中的匆匆過客,多說無益。
我們被帶到一個兩居室,大胡說,這里是他的住處,讓我們放心住,所有費用都是他的。
王盾感激地點了點頭︰「謝了哥們。」
大胡甩了甩手︰「你在說什麼哦,咱倆誰跟誰啊,謝個屁啊,操。」
王盾說︰「看來咱哥倆又要同床了」
大胡驚愕地看著王盾又看了看我︰「你……你們不住一間?」
「去你大爺的,都跟你說了他是我妹。」王盾捶了下他的胸口,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被哥們誤會了。
「哦哦,沒事兒,你們住,酒吧里有個房間,我住哪就行,正好方便照應店里。」大胡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像是在道歉。
下午,王盾帶我在超市里買了新的床單和被罩以及一大堆生活用品,我坐在旁邊看他麻利地幫我鋪床,心里酸的像倒了一壇醋進去。
他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媽,以前她也是這樣幫我整理床鋪的,雖然嘴里會嗦一大堆,但現在卻特別懷念,恨不得立刻撲進她的懷里,告訴她,我有多想她。
自從她跟姓劉的結婚後,我就很少見她,但見面再少也都在一個城市,有什麼事立刻就能回去,這下倒好,雖然也就幾個小時的車程,但感覺卻離的那麼遙遠。
我突然開始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她了,于是抱著膝蓋又哭了起來。
王盾鋪好床之後,蹲下來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臂說︰「想家啦?沒事兒,哥很快就帶你回去,就當出來旅行了。」
我知道其實他心里也煩的很,就算他久經沙場,可畢竟劉旭的情況那麼不樂觀,他肯定多少也有點害怕,畢竟人命關天,不是一般人能背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