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天醫小樓的,在桌前呆坐半晌,直到青桐進屋來,才驚動了她。
看看外頭,天已經暗了,她這一坐至少也坐了一個時辰。
「大長老差人來說,姑娘下午缺席了授課,要罰抄《本草紀》一遍,還需前往天濟醫廬旁听三天,並交上一篇實習心得。」
听著青桐的話,顧晚晴默默翻了個白眼,大長老這擺明是針對她啊,前幾天顧明珠因要跟著三夫人去參加國公夫人的壽宴,也耽誤了半天,大長老只是讓她準備授課資料而己,怎麼到了自己這,這麼差別待遇?
難不成這老頭兒尋思過味兒了,想明白自己算計他那事了?這個可能性很大啊
顧晚晴原想著能不能去說說情,這麼一耽擱,自己不就又落了課麼?可等想通了這一點,她~一點求情的打算都沒有了,自作孽不可活,這幾個字已經很好地詮釋了她現在的狀態。
好在,還有顧長生能幫她補課,顧長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求于她,自她做了天醫後,對她的態度極好,人也好像開朗了一點,不像以前那樣沉默了。
打定了主意,顧晚晴也就不再糾結了,該抄寫抄寫,該旁听旁听,並小心地不讓自己再犯什麼錯,以便大長老有機會報仇,讓她再落下課程。
時間飛快,顧晚晴現在每天兩點一線,天醫小樓,長老閣;長老閣,天醫小樓。
有顧長德替她擋駕,她省了許多應酬時間,每天就在這兩個地方奔走,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注在學習醫術上面。
傅時秋沒再找過她,也沒有傅時秋成親的消息,過了年後,還沒出正月,太後的病又發作了,這次比上一次更為凶險,泰康帝不知是被絕塵洗了腦還是堅信神明庇佑,硬是趁太後迷糊的時候給她吃了幾天的絕塵秘制的極樂丸充當藥丸,最後還是長公主發現此事,暴發了一頓脾氣,于是泰康帝乖了,老老實實地宣了顧家人進宮。
太後的病,說實在的,如果不是有顧晚晴在,那麼應當就是這三兩天的事了,大半年前還是尿崩之癥,此時卻是排水困難,身體浮腫,神智也不清不楚的,一天加起來也能就清醒一兩個時辰,有時候連認人都認不清了。
這種情況讓顧晚晴十分為難,她一方面想盡快治好太後的病,但她也明白,太後的病情受到延誤,此時的狀態與自家老太太彌留前差不多,如果硬要挽回,以她的能力是不夠的,還有可能使自己再一次失去能力。
與大長老和顧長德說過此事後,他二人俱是沉默,這段時間他們也有所感悟,有了異能的顧家才是真正的「天醫世家」,否則,與平常世代傳承的醫學之家有何不同?上次失去能力還能恢復,若再失去一次,誰也難以保證能不能恢復。
三人相對沉默良久,顧晚晴輕吸一口氣,心里終是下了決定,「不管結果如何,人,我還是要救的,因為……」因為她現在已經是個大夫了。
顧晚晴沒有將話說完,起身出了暫供他們休息的暖閣,大長老與顧長德仍是沒說什麼,只是起身跟上,進入太後的寢宮後,便極有默契地配合起來,方便顧晚晴為太後診治。
面對此情此景,顧晚晴既覺稍許驚訝,又有一絲感悟,她原以為她的決定縱然不會遭到攔阻,也會听到一些感慨,可沒想到……原來不管大長老與顧長德的身份如何,歸根究底,他們都是一個大夫,而他們,似乎也從未忘記這一點。
這次能力的使用幾乎耗掉了顧晚晴所有的精力,她從未感覺這麼疲憊過,到了最後,整個人已呈現虛月兌狀態,天醫玉被她牢牢握在手中,一旁又備了大量清水,正當她無以為繼,放開天醫玉準備將手浸入水中之時,外室響起了「聖上駕到」之語,顧長德連忙出去迎接,大長老也站到內室阻隔處,以防有人突然闖入耽誤時間。
但越是怕什麼,偏偏就來什麼,顧長德沒能攔住執意入內的泰康帝,听著他們的腳步聲漸近,顧晚晴連忙收手,重新抓起天醫玉。
這麼長時間,天醫玉的作用顧晚晴也有了一定了解,總的說來,天醫玉就是一個毒素回收站,並能化解吸收的毒素,因為不會對外界造成損害,自然比用水或者其他東西來做釋放體要好得多,不過天醫玉卻有一個無法彌補的缺點,吸取毒素之初尚能十分迅速,可隨著天醫玉里的毒素越多,吸收的速度就越慢,它的運轉速度慢,毒素在天醫體內積留的時間就會相對變長,長此以往下去,對天醫也會造成傷害。
所以為求平安,顧晚晴又備了大量的清水,只是現在卻是來不及了。
泰康帝進了內室後先去瞧太後,留下一大群跟來探病的人,絕塵正在其中,太子在,聶清遠也在。
顧晚晴已有半年沒見過聶清遠了,自然也無從問起他不退婚的理由,現在一見,便不由得多看幾眼,正遇上聶清遠也回望過來,淡然地看著她,略一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皇上。」
絕塵瞟著顧晚晴,走到泰康帝身旁低語數句,泰康帝面色猛然一變,怒然回頭盯著顧晚晴等人,「你說你究竟能否治好太後?」
顧晚晴沒有即刻回答,雖然已治療完畢,但太後的情況實在難說,有可能恢復如初,也有可能像老太太那樣,掙扎了幾天,便駕鶴西去。
見顧晚晴沒有答話,顧長德上前忙道︰「太後的病草民等定會盡力醫治,現下已有好轉,請皇上不必過份憂慮。」
泰康帝對顧長德還是比較信任的,聞言臉色緩了緩,又看向絕塵,「法師……」
絕塵輕哼,「皇上是信任他們,還是信任貧道?依貧道推算,太後壽數將至,豈是凡間藥物可以醫治的?皇上停了太後的極樂丸,反噬之效也絕非世俗之物可以應對的」
泰康帝又有些驚慌,「那……還是繼續為太後服用極樂丸罷」說完便下令隨侍去取丹丸。
顧長德等人自是齊齊色變,顧晚晴心中暗忿,難怪朝中大事俱被聶相把持,如此沒有主見的糊涂皇帝,縱是亡國也不虧
可眼下的狀況,只憑她和大長老與顧長德三人是說不上話的,可長公主親自前往皇覺寺為太後祈福不在宮中,除了她,誰還能攔住泰康帝?
太子……顧晚晴目光轉去,她本對這個處事溫和的太子殿下很有好感,可一望之下,竟見他泰然自若,不僅沒有絲毫阻擋之意,還主動側身以便取藥之人出去。
難道他也受了絕塵的蠱惑?顧晚晴恨得直咬牙,太子指望不上,別人就更別提了,可她剛剛費盡心力為太後治療,縱然太後最終難逃大劫,但再撐一段時間還是沒有問題的,怎可毀在那些莫名其妙的丹丸之上
看著絕塵那故做清高的嘴臉,顧晚晴緊了緊手中的天醫玉,而後反手將之收入袖中,快步走到太後床前拈起床頭金針伸手向太後探去。
泰康帝旁絕塵離得最近,自然出手相阻,陰陽怪氣地一笑,「天醫,你要做什麼」
顧晚晴抓著他的手腕想要撥開他,奈何力氣不及,兩人便僵持在那里,顧晚晴仍是一步不讓,冷聲道︰「自是為太後治病,皇上身邊有你這樣的無恥小人,絕非大雍之福」
絕塵面色一沉,「天醫莫要仗著皇上寵信信口雌黃,貧道一心為皇上、一心為太後,何來無恥之說?倒是天醫,你診治太後已有兩日,太後不僅沒有絲毫好轉,反而始終沉睡不醒,你究竟是能力不濟,還是不肯盡力為太後醫治?」
顧晚晴急怒,「我顧家世代為皇上盡忠,對皇上太後拳拳之心豈是爾等小人可以理解的?太後病體沉重實非我等所願見到,若如可以,我願立誓以自身之軀代太後之苦,不知絕塵道長是否有此忠心,願意發誓許願?」
這種表忠心的大好機會絕塵自然不會放過,「貧道自然也願意」
顧晚晴輕哼,「那麼便請道長與我一同立誓,願替太後受病痛之苦……不過,道長可想好了?人在做,天在看,可莫到事到臨頭再懼怕反悔」
「立誓便立誓」絕塵掙開顧晚晴的抓握,一甩袍服,可著惡毒著來,立下重誓願代太後受苦。
顧晚晴也依著他的說辭立了誓,這才朝絕塵一拱手,「道長對太後忠誠一片,是我心懷小人了。」
絕塵被逼著立了誓,心里也不舒袒,良久才用鼻子眼兒哼了一聲,轉過身去不再理會顧晚晴。
這時極樂丸已被取來,在泰康帝的堅持下,顧晚晴眼看著昏睡的太後被灌下那碗丹丸化成的朱紅丹水,心中有氣,卻也無可奈何,說句時髦點的話,地球人已經無法阻止泰康帝信任絕塵了。
令人稱奇的是,太後在喝了丹水後不久,竟緩緩地睜開眼來,泰康帝大喜,當場就賞了絕塵護國法師的名號,只有顧長德幾人心里明白,這分明是顧晚晴之前醫治之功,功勞倒全被絕塵搶去了。
太後醒了,泰康帝留下與太後說話,閑雜人等退散,顧晚晴便也跟著眾人退出太後寢宮。出了寢宮後她急走幾步,趕上跟在太子身後的聶清遠,「聶少詹士,可否說幾句話?」
太子在旁笑道︰「天醫叫錯了,該叫聶詹士了。」
顧晚晴無語,原來聶清遠出京轉那一圈是鍍金去的,回來就升職了。
依著太子之言重新叫過,太子這才笑笑,任他們說話,自己先行走了。
顧晚晴正待與聶清遠說話之時,身後忽地傳來一陣騷亂,回過身去,卻是絕塵仰倒在地,身下走水,萬分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