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你怎麼辦?」顧晚晴的思緒有點亂,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麼句話。
她這次離開不像上次,打著刺客的名義,和袁授是沒什麼關系的,也不至牽連顧家。可這次是明目張膽的潛逃了,袁授幫著她隱瞞的事定然瞞不過他身邊的間細,到時候,鎮北王懷疑他不說,或許還會牽連出他隱藏的一些東西,比如說他的暗中勢力,和王妃扶植他的力量。
「我自然有辦法應付。」袁授說罷又似恍悟,「你也不用擔心顧家,有母妃說話,父王不會遷怒的。」
顧晚晴沉思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其實她可以走的,她相信袁授會把她和葉氏一家安排得好好的,離開京城,從此海闊天空。只不過,這樣她是自由了,袁授呢?一旦王妃為顧家說話,以哈氏在鎮北王心中的地位,的確可以不追究顧家的責任,但鎮北王怎會想不到這是出于袁授的授意?如此一來,袁授之前的隱藏偽裝全都白費了心血,這四年來的努力毀之一旦……而面對他的一片真心,她就是這麼回報他的麼?
「我現在還走不了。」不管是基于什麼心理,顧晚晴到底還是拒絕了,「有件事我還沒對你說,如果一切順利,你或許會失去一個側妃了。」
靜靜地听顧晚晴講完大致的經過,袁授沒有過多的神情,「反正我那院子里都是探子,多她一個不多。你現在把她留在顧家,你將來……怎麼能安心離開?」
顧晚晴最听不得他說這樣的話,顧明珠對她而言是麻煩,對他難道就不是麼?為什麼他要把所有麻煩攬上身,只為了還她一個想離開的願望?
看著他略顯清減的雙頰,想著他這幾天晚上的舉動,顧晚晴突然明白了。
他是不想逼她,他寧可自己吞下所有的不甘與委屈,也不要逼她。他在保護她,像以前一樣,誰要踫她,他要沖上去咬人的。
「一切等……我們成親後再說吧。」顧晚晴低著頭,「把我爹娘接回京城來吧,出嫁之前我還想再見見他們。」
袁授的雙唇動了又動,很小心的樣子,「你現在真不走嗎?如果你想南下,我真的可以……」
「你也說南邊很亂,我南下做什麼?」想著剛剛他語無倫次的樣子,顧晚晴又好氣又好笑,「我和傅時秋的關系的確不錯,但是……」想到傅時秋,她心中難免有些感慨,低嘆了一聲,「如果天下太平,說不定我們會在一起的,但是天不從人願,我們已經是錯過了,我現在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不要參與到權力的斗爭中去。」
「也就是說……」袁授想了想,唇角隱隱有些上翹,他馬上轉過身去,繼續打量屋里的擺設。
顧晚晴失笑,「你笑什麼?」
「我沒笑。」他的回答又急又快,人也往窗口移動,「我得趕快回去安排干娘回京的事……」
顧晚晴看著他開窗翻了出去,突然地又听到外頭傳來一聲驚叫,听聲音像是冬杏。
顧晚晴連忙開門出去,喝止正往牆頭丟石頭的冬杏,冬杏揮著手,「姑娘快進屋,有小偷,我剛才打中他的頭了。」
顧晚晴微汗,這姑娘別看瘦弱,當真彪悍啊。
因為這個插曲,顧家上下第二天就組織了大規模的搜索隊伍,先是排查有無內賊的可能,然後又提高了安全等級,所有有可能翻過來的矮牆上都倒插了碎瓷片,現在還是冬天,特別方便,頭一天晚上拿泥水和上,第二天早上就凍得死死的了。另外警戒力量也加強了,家丁巡邏隊由原來的一隊五人,一個時辰一巡改成了一隊八人,半個時辰一巡,還給各個院里發了銅鑼,一旦有事就敲,听見鑼聲的也要統統起來敲鑼,爭取以點帶面,全方位的把小偷嚇傻。
顧晚晴那自然被重點招呼了,巡防隊長特別囑咐顧晚晴要看好嫁妝,其實她哪來的嫁妝?就是備了一些空盒子充門面,根本連東西都懶得裝。
不過看這架式,袁授再想「偷偷的進村,大聲地不要」是有一定困難了,尤其他還受了傷,估計成親前都看不著他了。
顧晚晴這兩天的關注重點是顧明珠那里,不過直到出嫁前一天,那邊還是沒什麼動靜,顧晚晴正琢磨著顧明珠是不是真放棄了的時候,早就被打發回去的晴雙過來求見。
自從上回在顧晚晴這被諸多關照後,晴雙算是老實不少。
「有什麼話就說吧。」顧晚晴看著晴雙手背上還沒消的紅腫,對青桐越發的刮目相看,青桐這姑娘,平時溫溫柔柔的,真要整治起人來,卻是丁點也不手軟的,說出去又怪不著她,那都是晴雙自己燙的。
晴雙對著顧晚晴連頭也不敢抬,「我們姑娘讓我來問問六姑娘可還有什麼要準備的,要不是什麼特殊的物件就不用準備了,她那都有,讓六姑娘安心出嫁就好,不用為這些事操心。」
「她是這麼說的?」顧晚晴點點頭,「你去回她,就說讓她也不用擔心,我給她的禮物也備著呢,等明天過後,就給她送去。」
晴雙走後,顧晚晴也不禁好奇,顧明珠要用什麼方法拒嫁,她一定在想一個萬全之策,不知道面對鎮北王的強勢,她要怎麼做才能安然月兌身?
雖然顧晚晴這邊沒人幫著張羅嫁妝,但畢竟是顧家的女兒出嫁,喜娘喜婆什麼的還是有的,只不過她是嫁過去為妾,一切從簡,喜娘喜婆也都很輕閑,到了晚上才到她這報道,準備明天一早陪著顧晚晴出嫁。
不過畢竟是要成親的人,事情特別多,在顧晚晴準備就寢之前,顧長生來訪。
顧長生這次來顯然不是為了看她的,進屋來就把一個木匣放到她面前,半命令的口吻,「這個,你必須收下。」
顧晚晴認得這匣子是周氏之前要給她的那個,當時她沒有帶回來。打開匣子,顧晚晴詫異地發現匣子里的東西又多了,好笑地抬頭,「怎麼?她以為我不收是嫌東西少,所以把你那份也貼補給我了?」
顧長生從來都是面無表情地,「不,我那份還在,多出來的東西已是她傾其所有了。她只是想對你一盡母親的責任,你不該拒絕。」
其實顧晚晴並沒有拒絕周氏的意思,當初沒拿,一是覺得自己並不需要嫁妝,二是覺得周氏生活也不寬裕,尤其在府里的人對她都有偏見的情況下,她多留些銀子傍身也是好的。不過經顧長生這麼一說,顧晚晴倒也有所頓悟,她之前一直奇怪周氏為什麼會那麼痛快地提供了樂姨娘的線索,原來不是周氏想得多想得通透,恐怕她只是基于對女兒的關心,才會暗中留意自己的一切,一旦有事發生,她才能如此迅速地反應,顧晚晴又不禁想,當初她留下樂姨娘的鐲子,到底是因為在水月庵找不到樂姨娘無法交還,還是一早就已察覺自己和顧明珠終有一天會翻臉,才有意留下鐲子,以防將來的不時之需?
無論是哪種,顧晚晴此刻都感覺到了周氏對自己的那份關懷,或許很淺很淺,但畢竟是關懷著。顧晚晴也試著理解,一個把自己剛出生的女兒送走,換了個兒子的女人,在她的心里,會真的忘記自己的女兒嗎?
現在看來,顯然沒有,但她無法表達,也沒有顏面去表達。
這就是感情吧?說起來簡單,實則無比復雜。顧晚晴不由想到了她與葉氏夫婦的感情,似乎一切都那麼自然,好像他們與生俱來就是她的親人一樣,而傅時秋呢?他們之間甚至沒有真正的提到「在一起」這個話題,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波折重重,而他們也都沒有強求,順其自然,這麼一順,便是天各一方了。還有聶清遠……在這種情況下想到他,顧晚晴自己都覺得有點奇怪,只是覺得他畢竟曾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夫,其實他們在一起的機率才應該是最大的,但事情發展的方向永遠讓人模不著邊際,他抗拒她,又幫助她,如果沒有穿越這回事,可能他早已經娶了顧還珠,或許會吵一輩子的架,也或許會在婚後生活中漸漸發現她的好處,反正不會像現在這樣,兩個人似有若無地牽在一起。
除了他們……就是袁授,顧晚晴現在很難說清她對袁授到底是一種什麼心態,如果說第一次重逢是心涼,第二次見面是驚喜,那麼之後的日子里,她一直是把他和以前的阿獸相互重疊的,信任他、不自覺地想護著他,都是因為她還把他當成山上的那個孩子,那個為她的高興而高興、為她的難過而傷心的阿獸,她一直覺得這樣是沒問題的,可有一天她發現,原來一切早已不同了。
他沒有變,但他長大了,他不再是那個受了委屈就哭、高興了就往她身上蹭的野小子了,他現在,是個男人了。
懷著復雜的心情,顧晚晴漸漸睡去,好像才閉上眼楮似的,外頭就有了響動,那兩個喜婆雖是壓低了聲音,但動靜還是足以讓她听到。
「卯時了,快讓姑娘起身著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