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失公文……顧晚晴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收在袁授身上的那套投射機解構圖,他收在自己身上,時刻不離,怎會丟了?顧晚晴不敢再想,但答案,已清楚地盤旋在了她的腦中。
會是傅時秋嗎?那日在顧思德房中袁授透露出圖紙的事,接下來**、暈倒、傅時秋的失蹤……所有的事在顧晚晴腦中串出一條清晰的線,縱然她在心中接連否定,卻還是無法攔阻這條線直接答案。
這就是傅時秋要告訴她的嗎?
他說她把自己封閉得太深,他要她回復以前、敞開心扉,結果,就是樣對她嗎?
那一瞬間,顧晚晴的心痛如針扎,她也不知道究竟是為誰,為傅時秋?還是為袁授?
無妄之災啊這對袁授而言,徹頭徹尾的是一場無妄之災。他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世子的,他也可以很好地完成鎮北王交待的任務,可因為她……他不應該這麼相信她的。
勉強沒讓自己的神情露出什麼異樣,顧晚晴向那副將道︰「我想見見世子。」
那副將十分為難,想了半天,還是搖搖頭,「在王爺的決定未到之前,大帥是不會讓世子見任何人的。」說完又補了一句,「大帥三代效忠鎮北軍,在西北邊關時,已是王爺最得力的臂膀了。」
顧晚晴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這里的主帥孫將軍,是不會給除了鎮北王之外的任何人的面子的,哪怕是世子也一樣。也對,若不是死忠心月復,鎮北王怎會派他來圍剿泰康帝?
在這里顧晚晴動用不了任何力量,包括劉思玉和她大哥,都被限制了活動範圍,由此可見,孫將軍對他們是有懷疑的,畢竟,偷取圖紙的人可能就在袁授身邊。所以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等,等鎮北王的處置結果。
顧晚晴並未等多久,當天晚上,升帳鼓起,營中所有副將級以上將士,都需齊聚主帥帳前听候差譴,顧晚晴身為天醫也被邀前往。
來接顧晚晴的還是那個副將,這次正式做了自我介紹,那副將名為沈良,也是從爺爺那輩開始就跟在鎮北軍中的,現在是袁授的副將。
「世子要屬下轉告夫人,無論王爺決策如何,軍令如山,任何人都不得反駁,否則可以軍法處置。」
顧晚晴听罷又是滿心愧疚,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惦記著她,怕她沖動受罰。
二人匆匆來到主帥帳前,此時帳前的空場內已站滿了身負鎧甲的將士,個個身挺如槍神情肅穆,在冬日寒風中沒有絲毫動搖。
再看那主帥營帳,寬大的兩扇帳簾左右掀開,大帳之內一覽無余,站于主帥座前的是一個相貌甚為威武的將軍,面如刀削眼含冷冰,他身上散發的氣勢十分迫人,讓顧晚晴想到鎮北王。想來,這位定然就是那位孫將軍了。
顧晚晴跟著沈良步入帳中,在這里她只見到了劉思玉的大哥這一個認識的面孔,其他落座的十余個將軍卻是一個不識,孫將軍見她進來後沒有過多表示,淡淡地說了句︰「請天醫大人落座吧。」
顧晚晴沒有多言,坐下後只瞞著大帳入口處,過了一會,一襲素衣的袁授走了進來,他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可卸去的戰甲與身後跟著的士兵都宣示著,他此時的處境。
袁授入帳後第一個看到的便是顧晚晴,輕輕抬了下唇角,而後便移開目光,立于營帳正中,听候發落的模樣。
又過一會,帳內的席位坐滿,孫將軍才開口道︰「關于圖紙遺失一事相信大家已然知情,圖紙雖可以再次送達,但此事已失先機,王爺震怒,對世子的處置也有示下。」說著他從桌上拿起一個火漆秘本,當著眾人的面撕開火漆,將秘本展開。
孫將軍先是迅速地瀏覽了一下秘本的內容,而後交給一旁的副將,那副將接過後正要宣讀,卻又愣了一下,孫將軍冷冷一眼掃過去,那副將這才將鎮北王的示下念出。
「……世子失職之過,責鞭三十,又令世子于十日內擒獲盜圖之人,未獲,加鞭五十,再十日未獲,復之」
太重了
這是帳內所有人的想法。
若此時立于帳中的是個普通將士,這責罰尚可說中規中矩,可現在站在這的是鎮北王世子,是將來要傳承鎮北王一脈的繼承人,三十鞭也就罷了,可後面那兩條,抓不到人要補罰,再抓不到,繼續罰這可是異常嚴苛了。
但這班將士心中想著罰重了,卻沒有一人出言反對,他們都是自小在鎮北軍中成長起來的將士,清楚地知道,鎮北王的命令既下,決無更改之可能。顧晚晴同樣料到了這點,但她無法平靜。
抓人?要哪去抓人?誰偷了圖後還站在那任人抓?如果一直抓不到人,難道這個處罰就要一直不斷地循環下去嗎?看著已有士兵上前除去了袁授身上的棉袍,顧晚晴再按捺不住,「且慢」
「閉嘴」
幾乎同時,在顧晚晴站起身子的時候,這兩個字異樣冷酷地從袁授口中吐出。
「這件事……」
「我讓你閉嘴」袁授不止話冷,整張面孔更是寒若冰霜,沒有一絲轉寰余地
沈良連忙上前一步攔下顧晚晴,低聲急道︰「夫人切莫沖動令世子為難」
顧晚晴怔怔地站在那,看著袁授臉上的厲色,眨了眨眼,成串的眼淚就那麼落下。
心疼得無以復加。
顧晚晴稍稍弓著身子,不讓這種疼太快地蔓延全身。
他知道,圖是怎麼丟的,他知道。
為什麼到了這種時候他還要護著她?他明知道,圖紙丟失一事定然是與她有關的,可說出來,她就是里通外敵,論罪當誅
她為什麼要犯這種錯?傅時秋啊傅時秋,這,可曾是你願意見到的?
袁授是自己走出帥帳的,在數百將領之前,除去單衣,硬挺著沒吭一聲,挨完了這三十鞭罰。
鞭子甩在空中抽出異樣震耳的響動,爆發于皮肉之上,每一聲都刺進顧晚晴的心里,她沒勇氣走出去看他受刑,坐在那里,捂著耳朵,那聲音卻還是鑽進她的心中。
三十鞭,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再听不到鞭聲的時候,顧晚晴仿佛虛月兌一般靠在椅上,可下一秒,她又急沖出去,從諸多將領中間擠到空場中去,卻只見到袁授被幾個將士抬走的背影,再看地上那還未來得及收起的鞭子,最細的地方也有兩指來粗,上面還沾著斑斑血跡。
「夫人快去看看世子吧。」
听著沈良的提醒,顧晚晴緊咬著下唇奔向袁授消失的方向,這次沒有人來攔她,由著她順利地跟著摻抬袁授的人來到了一個營帳。
那幾個將士將袁授放趴到簡易的木床上,當即有跟來的軍醫上前為袁授涂藥,顧晚晴只看一眼便知道那黃白色的藥粉是最平常的金創藥,上前一把推開那軍醫,「去去把顧思德叫來讓他拿千珍散來」
吼這一聲,幾盡力竭,又把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淚水吼了出來,她甚至忘了,干嘛要叫顧思德?她就能治啊
那幾人面面相覷了一下,最後由那軍醫領頭,魚貫退出了營帳。
顧晚晴也不管他們到底是去叫人還是去干嘛,伸手覆上袁授血肉模糊的後背,伴著成串的眼淚運起異能,手心的熱度在不斷升高,可這麼大面積的外傷又豈是一時半會就能恢復如初的?運轉了一會,手心的熱度已達到她最高的忍耐程度,也只是成功地止了血而己,少了血跡的干擾,袁授後背的傷勢看起來更為駭人,但凡有鞭痕之處皮肉盡數翻開,有的甚至深可見骨。
太狠了,行刑之人並未因為受罰的是袁授而手下留情,而在軍營之中,無論刑具的規格與施刑人的力道,都絕非平常可比,否則也不會三十鞭便將他打到昏厥。
自開始治療,顧晚晴的眼淚就沒停過,此時雖然手心發燙已達極限,也知道這傷勢只是看起來嚇人,實則沒有大礙了,但她還是不放手,想將所有皮肉恢復如初。
可哪那麼簡單?這不是什麼病,她以前就做過試驗,對于傷口,她的異能不是特別有效,可以成功止血,也能加速傷口愈合,可要馬上看到皮肉痊愈,那就很難了,哪怕只是小小的一道傷口,她也幾乎要費盡全力才可以讓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但這麼大面積的傷口,連她也有些無可奈何了。
但她仍在堅持,手心已熱到發麻,她還不撒手。
「夠了……」
極虛弱的聲音,顧晚晴眼淚掉得更凶,干脆放掉天醫玉,雙手齊齊覆上他的後背。
「好燙……」
「就快好了。」熱度已從手心蔓延到手臂,顧晚晴的雙手已經開始發顫,但她看到了一些傷口正在以極慢的速度縮小,當下更為賣力。
「疼……」
顧晚晴一驚,連忙收手,「哪疼?」
袁授看著她,淺淺一笑,「心疼……」
「你這樣子,我心疼。」他說。
顧晚晴怔怔地,驀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