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懶平靜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大年三十,顧晚晴與袁授兩個昨晚又睡得晚了,都稍欠精神地挨在床上不想起來,不過今天外頭的炮竹聲不斷,想再睡也沒法子,無奈只得起身。
「等會。」袁授起來的時候打了個冷戰,阻止顧晚晴跟著起來,直到端了早已冷了的炭爐出去換了新炭,把屋子又重新燻熱,這才挨到床邊來,把手伸到被窩里取暖。
他的手冰涼又不老實,顧晚晴躲了幾下還是沒躲過,被他握住柔軟之處,身子一麻,人已軟了一半,又見袁授雙眼放光地蠢蠢欲動,輕輕咬了咬唇,還是推開他的手,「今天有好些事要忙呢,我可不想一整天都沒精神。」
袁授扁扁嘴,不情不願地站好,而後又幫著顧晚晴洗漱著裝,中間少不得連連偷襲,又是耽誤了好大一會才出了房門。
對于顧晚晴連日晚起葉顧氏早已見怪不怪了,見她出來就去給她熱早飯。因為早已說好了在程家一起過年,她們吃過飯後要去程家幫忙,袁授和左右權則穿上了獸皮的坎肩作獵戶打扮,左東權要帶著村民今年最後一次去鎮上的大戶家中送獵物,袁授在家閑了幾天,也跟著去瞧瞧。
吃完飯後他們分頭行動,顧晚晴收拾碗筷時,葉顧氏憂心忡忡地跟過來,上下打量了半天,眉間的郁結久久不散。
「怎麼了?」顧晚晴有些錯愕,隨後釋然,「是想爹和昭陽了嗎?我昨天和阿授說過了,明年開春就把昭陽從邊關接回來,在宮里太醫局安排個位置給他,雖然開始免不了做些跑腿打雜的工作,但好歹我們能一起了。」
葉顧氏卻搖搖頭,「不是昭陽的事,是你。」說著又嘆了一聲,「也是我考慮不周,沒早與你說,這些天……怕是已經晚了。」
顧晚晴越發地好奇起來,「到底什麼事?」
她們母女雖非親生可勝似親生,許多話也無須轉彎抹角,當下葉顧氏便指了指顧晚晴的肚子,「現在咱們出門在外,離京千里,你要是這個時候有了身孕,可怎麼辦?」
顧晚晴一愣,葉顧氏不禁氣結,狠戳了她額頭一下,「就知道你沒想過。」戳完又忙著揉,「沒事吧?這可怎麼是好?這幾天你們倒是辛苦,說不定已經有了。」
「不會吧……」顧晚晴著實嚇了一跳,不自覺地模上小月復,又是愣了半天神,不由自主地也沾了葉顧氏的緊張,開始擔心了。
利益她身負異能,她這一世的身體狀況好得要命,算起來也只有四年前為穩固自己的地位對戰妖道絕塵,那時能力發揮有限,未能及時完全排出毒素,以致于陰天下雨風雪變天時胸口會偶感不適,怎麼也調理不好,可這卻是無傷生育系統的,這些天她和袁授也如葉顧氏所說,當真辛苦,那麼受孕一說,倒也不是杞人憂天了。
「如果早想到還可以早做防範,可現在卻是不能再用什麼藥物了……」葉顧氏一臉的嚴肅,「你自己也小心留意,吃食什麼的不要亂吃,最好是觀察一段日子,確定沒有,你們再做防範。」
顧晚晴本來還有點擔心,現在一看葉顧氏的緊張樣,倒笑了,「都沒影的事呢,不用這麼緊張,至于觀察……」她臉紅了一下,「他血氣方剛的,能忍得了多久……」
葉顧氏抿抿唇,本還想拿自己懷葉昭陽時葉明常獨居的例子出來,不過想到袁授的身份,還是沒說出口。她自然是希望袁授對顧晚晴從一而終的,但奈何身份差距在那里,顧晚晴現在又是個側妃的身份,將來肯定還是要有正妃還其他側妃的,就算袁授有心,但難免分神,還不如趁著現在只有她自己好好固寵,要是有了王府的長孫豈不更佳?想到這里,又改了口風,「總之小心就是,萬一真的有了,也是好事一樁,大不了讓世子在外尋個莊子給你住著,等胎穩了或者干脆生產完再回京,那就穩妥了。」還不用見證袁授大婚的情景,免了顧晚晴觸景生情,真是越想越好。
顧晚晴完全是哭笑不得,推著葉顧氏出了廚房,「快點去程大嫂家吧。」
葉顧氏不再說話,依著顧晚晴兩人略一收拾就去了程大嫂家,不過葉顧氏心里總是有了打算,想著等袁授回來就和他透個話,讓他心里有個底。
顧晚晴和葉顧氏不再提這事,兩人鎖了家門出來沒走幾步就是程家,顧晚晴要進院子的時候葉顧氏拉了她一下,村子里各家各戶的牆頭都不高,在外頭就看得到程大哥程義和程大嫂正在院中打掃院子,兩個人還說著話,前面听得模糊,後面一句倒時听得清楚,「……不說他與我兄弟相稱,只說他那條腿……現在年輕倒好說,將來老了難免是個負擔……」
程義正說著,程大嫂拍了他一下,卻是看到了外頭的顧晚晴二人,連忙出來,笑著將二人迎進去。
程大嫂還是那副熱情爽利的勁,可程義的臉上卻多少有點僵硬,顧晚晴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可他們剛剛在談論的定是左東權無疑,心里難免有些不舒服。都說左東權對村子里貢獻大,與程家更是交往甚密,這夫妻兩個怎麼背著人說長論短?
「不是說要去鎮上嗎?程大哥怎麼沒去?」顧晚晴雖然心里不適,臉上卻也不露半分,仍然帶著溫和的笑意。
程大嫂笑道︰「早上織娘有點不舒服,他就沒走,省得萬一大發了家人用人。」
織娘就是程家二娘子,叫程織的,是個極為羞澀有禮的小姑娘。顧晚晴連忙問道︰「她沒事吧?不如讓我看看?」
程大嫂一愣,葉顧氏已笑道︰「阿晴懂些醫術,不妨讓她給看看。」
程大嫂與程義對視一眼,臉上都帶著些訕然,最後還是程義揮揮手,與程大嫂說︰「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你帶二郎娘子進去看看罷。」
程大嫂便應了一聲,請顧晚晴去程織的房間,葉顧氏則主動去了廚房,幫忙準備飯菜。
顧晚晴進了房間後程大嫂便道︰「織娘,你的病好點了嗎?」。
挨著窗子放置的木桌旁坐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模樣也算中上,圓圓的臉蛋配上漆黑溜圓的眼楮,十分的可愛,只是看著帶些怯懦,正是程織。
程織有些沒精神,可听了程大嫂的話還是愣了愣,繼而見到母親身後跟著的顧晚晴,便低了頭,小聲說︰「已經好多了。」
程大嫂放了心,心想女兒還是比較聰明的,懂得順著話茬說,當下道︰「那就好,二郎娘子听說你病了特地來看看,都說她會醫術呢。」
程織緊張了一下,連忙擺手,「不用了,我沒什麼病,就是有點不舒服,也已經好了。」
這情形,分明是另有內情,顧晚晴哪會看不出來?她本打算不管,不過想到程氏夫婦剛剛的話,還有程織怏怏的神情,心中一動。
莫非程織的「病」和左東權有關?
這麼一想,顧晚晴就想打听打听,因為袁授的關系,她對左東權也起點愧疚的心思,不過每每與袁授提及給他治腿一事,袁授總是顧左右而言他,顧晚晴相信袁授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這麼一來,對左東權之事就更為上心。
「既然沒事就好。」顧晚晴笑笑,從懷中拿出一些造形精細的香囊放到桌上,「這些是我娘做來給織娘玩的,要是織娘有小姐妹,也可以送給她,看看你喜歡哪個……」
名義上織娘要管顧晚晴叫嬸子的,但她們年紀差得不多,自然不會把顧晚晴真當長輩那麼對待,平時還是比較談得來的,程大嫂見顧晚晴也沒起疑心,松了口氣,說外頭有活就出去了,出去後就低聲埋怨程義,「好在閨女聰明,要不然真讓二郎娘子瞧出她根本沒病可如何是好?」
程義卻是不太在乎,「二郎娘子小小年紀,又是個女子,就算懂得些醫術也是一知半解,再說人吃五谷雜糧,少不得不些查不出病癥的頭疼腦熱,哪就那麼神被她看出來了?」
程大嫂听著也覺得有理,便不再埋怨程義,轉身到廚房去幫葉顧氏干活。
再說顧晚晴和程織在屋里說了會話,顧晚晴有意聊起左東權,「我認識一個京城的神醫,對他說起過我家大伯的腿傷,神醫說他的腿還有機會治好的。」
「真的?」一直沒精打采的程織居然猛地起身,站起來才發現自己反應太過了,臉上一紅,又小心地坐下。
顧晚晴看著她的神情,輕輕地說︰「剛剛我們來的時候,听你爹娘在談論大郎,他們似乎有些嫌棄大郎的腿……」
听到這,程織驀然紅了眼眶,低下頭去,竟是哭了。
顧晚晴見這情形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小娘子怕是對左東權動了心,不知怎麼給程氏夫婦知道了,又少不得大加反對,她這才「病」了。
「別哭,如果你相信我,不妨和我說說?」顧晚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樣。
一個上午很快過去,顧晚晴與葉顧氏中午就在程家用的飯,過了午時,左東權與袁授也回來了,還帶回了紅紙墨硯準備寫對聯,兩家人很是熱鬧了一番。顧晚晴留意到程氏夫婦雖然對左東權依然和善,卻有意無意地隔開了程織,這在以往是絕計不會的。
想到程織對自己吐露的心聲,顧晚晴趁著與袁授回家貼對聯的時候試探地問道︰「東權多大了啊?」
袁授拿著漿子碗往門框上刷面糊,聞言也沒在意,信口答道︰「二十七了。」
顧晚晴皺了皺眉,程織才十六歲,這年紀可差得有點多。
袁授刷完了面糊等著顧晚晴貼對子,卻見顧晚晴發起呆來,玩心一起,拿刷子點上她的鼻尖,「怎麼啦?」
顧晚晴嚇了一跳,一模鼻子上全是面糊,哪還饒他?當即運起九陰神爪照著袁授的腰側擰了下去。
兩人鬧了一陣,這才又忙正事,顧晚晴一邊貼對子一邊問︰「那他以前有家室嗎?」。
袁授頂著滿臉的漿糊愣了一愣,「倒是沒有,不過……哎?你不是要給他做媒吧?」
「差不多吧。」顧晚晴急著問︰「不過什麼?」
袁授撈了把漿糊又蹭到顧晚晴臉上,「不過你就別瞎摻和了,東權是沒成家,但他和我一樣,心里早就沒地方了。」
「啊?」想到程織那可憐兮兮的樣子,顧晚晴心里覺得可惜,「是誰?他們怎麼沒在一起?」
「你先跟我說說想給誰做媒?」
顧晚晴本來也覺得這事八字沒有一撇,自然不會與程織打保票,只說有機會問問,現下袁授問,便說了。
袁授一拍額頭,「好媳婦兒,這更不可能了,你當東權是什麼人?普通的王公之女配他都不算委屈,你倒好,想讓他娶個小村姑。」
顧晚晴皺著眉道︰「我哪知道左東權是什麼人?你又從沒和我細說過,再說村姑怎麼了?程織美麗善良,比那些刁蠻跋扈的王公之女強上百倍,還是根本就是你想娶那些王公之女吧?劉思玉好不好?林婉好不好?」
袁授這時才意識到捅了馬蜂窩,顧晚晴雖然不是村姑,但身份也比王公貴族低上許多,雖然她從不曾自卑過,但顯然,他剛才的話惹到她了。
袁授連連道歉,顧晚晴卻只給他鼻子眼兒看,還沒貼完的對聯往他懷里一塞,扭頭就走了。
袁授大嘆倒霉,少不得把這事算到左東權頭上,可轉念又想到今天出去踫到的事,當下也沒了興致,草草地貼完對子,就回了程家。
到了晚上守歲之時,葉顧氏先是撐不住了,顧晚晴便陪她回家,臨走前看了眼袁授,本來下午也沒怎麼生氣,更多的是鬧著他玩,可他回來後就一直沒精打采的,顧晚晴不免也有些擔心,這小心靈也太脆弱了點啊……
袁授接收到顧晚晴的目光正打算起身,左東權卻虛按了他一下,「正好我要回去取東西,我送她們回去。」
袁授晚上和程義喝了不少的酒,臉上還泛著紅,聞言看向顧晚晴,見她點了頭,這才也點點頭,重新坐回身子。
左東權送顧晚晴和葉顧氏回了家,待安頓好葉顧氏後,顧晚晴還要回程家,出門就見左東權在門外,昏暗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更顯得疤痕猙獰,不過顧晚晴這些天已然瞧慣了,倒也沒什麼,還越發的能透過現象看本質,看得出左東權原來的底子相當不錯。
「東權有幾句話,要告之側妃。」
如此鄭重,還點出她的身份,顧晚晴的心里微微一緊,不由想到難道是袁授走露了風聲,左東權覺得她管得太寬來警告她別多管閑事的?這麼一想,她臉上不免又多了兩分訕訕之色。
「側妃可知道世子計劃的大事?」
顧晚晴愣了愣,「什麼大事?」
左東權沒有明說,轉言道︰「現在不知,將來也會知道,不過,側妃需知世子行事不易,若能強強聯合定會省下不少麻煩,希望側妃能對世子規勸一二,莫要意氣用事,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