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袁授長眉微動,打量著她,「怎麼?在外待膩了?過段時間我再陪你去別處走走。」
顧晚晴搖搖頭,並不說話。
袁授跟著沉靜了一會,終是嘆了聲,「我當初帶你出來,就是不願你攪進其中,你只管安安樂樂的做我的妻子就好。」
顧晚晴抬眼,「既然你將我當做妻子,我更不能眼看你辛苦勞心,自己卻做個無知滿足之人,從前不知道就算了,現在知道了,我又怎能獨善其身?我現今還擔著天醫的位置,顧家名醫遍布京城各府,看著不起眼,但于許多事都多有助益,還有……」她稍一遲疑,笑了笑,「沒了,就這麼多,我與你丑話說在前頭,若你那日沒有為我準備那場婚禮,沒有向我許下那些話,我或許還會由你一二,可以後,不管你用什麼樣的理由,有什麼樣的難處,我不會許你再娶她人,若有那一日,我必不會與你善了。我今日再問你一次,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看來我剛才的氣生得還不夠厲害。」袁授順了下她的發絲,目光沉沉,「顧晚晴,我今日最後同你說一遍,袁授待你之心此生不變,今日之後,我必不再把這話掛在嘴上了。」
顧晚晴低低一笑,終是放心了。
「有你此言,我必盡全力助你成事。」她說著,看到他眼中的笑意,知道他不相信她會有什麼辦法,她也不辯解,只是道︰「你把在京中可以相信的人都說給我听,回去之後,方便照應。」
袁授見她還是決意回去,沒有辦法,只得細細說給她听。
他身為鎮北王世子,未來的太子人選,平日里巴結他的人自然不少,只不過他向來以冷面寡言著稱,所以那些人雖然結交,卻沒有過深的交往,只有三方,其一正是王妃哈氏以及哈氏一族,他們與袁授的命運息息相關,自是不願成全外人,對袁授可謂全心籌謀;其二是護國將軍鐘靈岳,鐘靈岳的父親乃是袁授祖父之心月復大將,鎮北王初掌王位時他們之間便有許多嫌隙,而後其父告老,鐘靈岳被調任兩川總兵,算是月兌離出了鎮北軍,一晃多年,鎮北王如今穩居京城,鐘靈岳攜老父上殿探望舊主,以極低的姿態挽回了鎮北王的信任,可這信任到底有多少,他們自己心知肚明,只能趁早打算另投明主;而第三方人,卻是泰康帝的前右相範敏之,範敏之是雍朝大儒,于學術界和官場都有極大的威信,不過他在與聶世成的朝爭之中敗下陣來,早早便隱居歸田,成立私學開席教授,就是這樣一個人,手無縛雞之力,可朝中官員多為他的子弟門生,又與一些隱世大族交好,這樣一個布衣,言論卻極有引導意向,亦是鎮北王必定籠絡的人選之一,只不過他官場失利後隱居十年,人學乖了,懂得待價而沽,對鎮北王多有敷衍,對袁授亦然。
「鐘靈岳手握重兵,皇上南下前他辯識先機早早率兵去邊關戍防,聶世成幾道聖旨他都推拒未歸,父王一旦進京,他便日夜兼程帶他父親一同趕來,意欲重歸父王麾下,可手中的兵權卻是未交。」
顧晚晴想了想,「那他也真夠大膽,就不怕王爺把他殺了或者拘禁,再另派他人去接手兩川麼?
袁授輕笑,「父王要是能那麼做,早就那麼做了,鐘靈岳自有心月復,若他和他父親沒能平安出京,兩川兵力現下恐怕已經在和我們對峙了。」
「也就是說王爺暫時也奈他不何了?」
「不錯,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只要他不來搗亂,等我們順利拿下宣城父王登基,自然可以慢慢調理他。」
這也就是鐘靈岳為什麼另尋明主的原因了。顧晚晴緩緩點著頭,又見袁授笑個不停,略略一想已經知道是在笑她,把臉一板,「你以為我不明白這些事,以為我剛剛說要幫你,都是無知幼稚之言嗎?」。
袁授連忙擺手,「我可沒這麼說。」
顧晚晴本是不服,想辯駁兩句,可轉念一想,還是忍住,畢竟京中如何她還不知道,不能現在把話說滿,便笑笑,「沒有就好。」說著送了他一記鷹爪功,讓他有口難言。
「至于範敏之……」袁授揉著腰眼齜牙咧嘴的,「他在外待了幾年,越來越狡猾了,我、父王和袁攝,三方他都吊著,只看誰先露出勝機,才會放手一搏。」
听他這麼說,顧晚晴倒有點驚訝,「他竟不看好王爺嗎?」。畢竟鎮北王登基已是眼前之事了。
「父王素來以冷血無情著稱,他要防著鳥盡弓藏這一招,自然不肯輕易許喏。」
顧晚晴點點頭,心中又突然一動,睨著袁授好看的側臉,眯了眯眼,「左東權所說的聯姻,不會就是他們家吧?」
袁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卻不直接回答,「哪那麼容易?範敏之就兩個孫女,一個新寡守喪,一個年紀尚幼,若非如此,你當父王會不動她們的腦筋?」
連新寡年幼都知道,還不就是他麼?顧晚晴撇撇嘴,左東權能有那樣的說法,定然是雙方曾經有過意向,回去之後可得看好,不能讓人鑽了空子,他現在是她的了,版權所有,染指必究
「你還是決意要回去麼?」
听聞他話中帶著幾分孤單之意,顧晚晴挪過去輕輕攬住他,「我能幫你,就算幫不了太多,但一點兩點總是能幫的,不說別人,回去幫幫王妃也好,李側妃笑里藏刀,只有王妃一人應付,難免有疏漏的時候,如果王妃有什麼不測,你也不會安心,就當我回去,替你盡孝吧。」
這番話說得十分平實,袁授听著卻是無比的心暖,母親、妻子,在一個男人心目中豈能分出高下?他希望母親喜歡他的妻子,也希望妻子能敬愛他的母親,所謂愛烏及烏,若沒有顧晚晴這一層的原因在,他縱然感激葉顧氏當年對他的照顧,又豈會如此親近,連左東權一事都不瞞她?
輕擁了她,袁授低語,「你只記得,天大的事情,也不比你和母妃的性命重要,莫要因小失大。」
這便是應了她了。顧晚晴乖巧地點點頭,袁授又道︰「若可以,定要阻止範家與父王結盟,男人志在天下,可有時候,婦人之言也未必不能左右事態發展。」
顧晚晴失笑,原來他也不是不懂,只是不願自己回京犯險。天下間向來就不是只有男人,還有女人,柔能克剛,自古多少英雄豪杰為紅顏不惜搏命?眼下京城必是人人自危之時,人人都不可輕信,那些自詡聰明的有識之士看似防範緊密,可卻也是最難做決定的時候,只要好好運作,定有可乘之機
听到她笑,袁授低頭看了看她,也跟著苦笑,「我只是舍不得你,我想了你四年,從沒想過你會願意和我在一起,這段時間我一直像做夢一樣,生怕你走了夢就醒了,如果是個夢,一輩子不醒才好。」
顧晚晴笑得更厲害,「還說以後不說這些肉麻話了,轉眼就忘了。」
「我是說,我以後不會再辯駁了。」袁授說罷,低頭封住那怎麼也吻不住的飽滿雙唇,輕輕地吮,輕輕地咬,嘆出一聲極為滿足的鼻息。
顧晚晴輕合眼簾,也在此刻感覺到了一絲不真實感。太快了,她第一次感覺到,她和袁授進展得太快,似乎剛交心,便相許,袁授有四年的思念時光,可她沒有。她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不是感動、不是愧疚,而是一種如火般的炙熱情緒,滿眼的就只見他的好,嘗了他的味道,就再不想收手,只想霸著他,恨不能把他所有的好處都一人佔盡才好,而她,甚至不知道這火是什麼時候燒起來,只知火一起,就是極熱。
或許他消失的這四年,她沒有一刻忘記他,他思念著她,她何嘗沒有想著他?縱然並不關乎男女之情,可感情的底蘊,總在那里。
「我娘……不能讓她回京。」這是不可商量的事,她絕不會讓葉顧氏回京陪她犯險,再者,有葉顧氏在身邊,也是她的一大弱點。
袁授點頭,「我會安排。還有爹和昭陽,我會把他們一並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你不必擔心。」
顧晚晴咽回自己未說完的話,笑道︰「我真懷疑,你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我的心思你一猜一個準。」
袁授自然地道︰「只要將你置于萬事之前,想猜不到也很難。」
談話自此而止。
顧晚晴的歸期定在正月初八,她和袁授才在一起就要分開,自然份外珍惜在一起的日子,這幾天袁授幾乎足不出戶地和她膩在一起,越近分離越是黏得厲害,顧晚晴也就越累得厲害。
劉思玉在顧晚晴出發前兩天被孫將軍順利救出,她起來精神有些委頓,臉色也十分蒼白,像是受了驚嚇,顧晚晴不便多說,只安慰了幾句便與她分開,回到帳中才想起剛剛似乎半未見到林婉,她不是一同失蹤了麼?
這兩日剛得了鎮北王飛書厲斥的袁授在帳中靜思已過,听了她的疑問目光不離書手中書卷,毫不在意地說︰「孫將軍破敵之時林婉連聲呼救,被叛軍亂箭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