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鎮北王以余光瞥向顧晚晴,「你也覺得重了?」
肯定又是圈套,顧晚晴有些不耐煩,抬頭迎向鎮北王的目光,大大方方地點頭,「重,世子已受過責罰,一罰再罰道理何在?」
「就因為他失職」鎮北王的聲音驀然冷下,「我還嫌輕了」
「那王爺大可以打死他以向七王府賠罪」顧晚晴十分不爽他的態度,語氣也不加掩飾,硬聲出口。
「放肆」
顧晚晴看著鎮北王驟然坐起,那滿臉的怒意,不覺害怕,只覺得他萬分可惡,恨不能給他也下點毒,讓他嘗嘗袁授的痛苦才好,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輕吁了一口氣,顧晚晴拼出最佳演技晃了晃身子,微微退後一步,置于身前的雙手緊握著,急聲道︰「有一個人比世子更該罰,王爺為何視而不見」
說完這話,顧晚晴便覺得一道陰惻惻的目光自斜前方射來,抬頭望去,唯一站在她斜前方的袁攝卻並未看她,好像剛剛那只是她的錯覺。
不過有句古話說得好,寧殺錯,不放過,顧晚晴知道袁攝心中有鬼,只是不知道鎮北王是否知情,當下奇道︰「二公子怎地瞪我?我又沒說那人是你,難道你也和這件事有關系不成?」
袁攝的臉色微變,立時轉向鎮北王躬身道︰「兒子掛心父王舊疾心緒難寧,不覺失禮了。」
鎮北王沒有答復,面上神情莫測,微眯著眼看著他,一旁的劉側妃忙道︰「攝兒日前還與我說給你找了個治腰疾的民間秘方,可所需藥材甚為名貴少見,為這事,他已頭痛幾天了。」
袁攝低聲應是,鎮北王不再看他,轉開目光睨著顧晚晴,「你說的人是誰?」
「便是安南候府的千金,劉思玉」顧晚晴心急地上前兩步與袁攝站至齊肩,「林婉鬧著要走的時候我與世子不在軍中,這個罪名我們認,可劉思玉身為未來的世子妃,怎地不加阻攔還要陪著林婉胡鬧?她的家世出身比林婉好上許多,又是林婉的表姐,如果她開口,林婉定是能听的,一定是因為世子對她不加理會她心生嫉恨,有意縱林婉胡鬧給我和世子添麻煩……」
顧晚晴的語速又急又快,其中還帶著抱怨與不平,鎮北王的眉頭越收越緊,看向她的目光也多有改變,袁攝卻是相反,唇邊甚至又掛上了慣有的淺笑,似在仔細傾听顧晚晴的訴說。
「夠了」鎮北王半黑著臉打斷顧晚晴的喋喋不休,「那麼以你之見,應該如何?」
顧晚晴張了張嘴,又停下,朝鎮北王輕輕一福,「這些事自有王爺作主,媳婦只是覺得,既然世子罰得那麼重,那麼有直接責任的劉思玉,不是應該罰得更重麼?媳婦相信王爺定會秉公執法,斷不會偏幫了誰的。」
說話至此,鎮北王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心中對顧晚晴已然生出了幾分不耐。還以為她有所長進或者在袁授那知曉了什麼內情,他才耐著性子試探于她,殊不知,她那種種所為,竟是無知婦人的爭風吃醋
偏偏顧晚晴卻是意猶未盡,對著鎮北王那擰起的眉頭,她的臉色也落了下來,萬分不滿地道︰「王爺對世子的處罰這麼重,卻要包庇一個外人麼?難道王爺對世子有所偏見,要以此打壓世子麼?」
听到這里,鎮北王的最後一絲懷疑盡去,若是袁授與她說了什麼,她豈會將「偏見」二字說得如此順口?恐怕遮掩都還來不及。
「越說越胡鬧」鎮北王重新倒子,指了指自己的腰間,劉側妃立時又敲起如意錘,鎮北王閉眼沉吟一陣,「攝兒。」
袁攝微微上前一步,「父王。」
「我對世子的確有些嚴苛了,那些責罰……減半吧。」
袁攝應了是,回頭朝顧晚晴微微一笑,人畜無害。
顧晚晴仍是未給他好臉色看,淡淡別過眼去,袁攝笑道︰「素聞天醫大名,顧側妃可有醫治腰部頑疾的法子?也好讓父王稍解疼痛,省得我們做兒女的始終掛心。」
顧晚晴抿抿唇,稍有不情願的樣子,但還是說︰「若王爺允準,讓媳婦看看吧。」
鎮北王早見識過她的醫術,想將她收在身邊的念頭也是由此而起,不料卻出了這等笑話,眼看她變成了兒媳婦心中所思,神色隨之所動,再看向含笑而立的袁攝,鎮北王的心情就不似剛剛那般平靜了。
宮中下藥的事,前些時日似乎有了點頭緒,可沒幾天,現出的線索便中斷于無形,雖無實質證據,可現下京中有這等實力的……不是他不信,而是不得不疑。
「不必了,沒什麼大事。」再開口,鎮北王對顧晚晴的語氣好了一點,「你母妃近來身體不好,你多瞧著。」
顧晚晴爽快地應了聲,鎮北王又問了些軍中的皮毛之事,便要她回去了。」
待她走後,又與劉側妃道︰「冬日即過,你們也暫回王府居住,莫要惹事生非。」
劉側妃察言觀色,見鎮北王臉上沒什麼不悅之色,這才放了心,又瞄著屋里的兩個表佷女,輕聲說道︰「那歡兒和阿雪的事……」
鎮北王擺擺手,「隨你。」
劉側妃面上喜色未落,鎮北王又加了句︰「要王妃點頭才好。」
劉側妃心里一陣空落,這麼多年了,她以為自己就算做不上王妃的位置,也早已取代了王妃在別人心里的位置,可現在瞧來,卻是她太高看自己了。不過失落歸失落,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想往袁授身邊放人,現在正是最好的時候,斷不能錯過。
再說顧晚晴等人,辭別了鎮北王,她們直接出宮並未做絲毫停留,不過就算如此,等她們回到王府後天色也已然晚了,顧晚晴乘著肩輿徑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沒留心宋媽媽早已不在轎後了。
宋媽媽自然是去了王妃處回話,王妃正在用膳,見她進來也沒有停頓,還是不緊不慢地用著,直到吃完,才示意屋里的丫頭退下,只留宋媽媽一個。
宋媽媽將今天在宮里的事仔仔細細地回了一遍,而後垂手而立,並不發表看法。
王妃坐了一會,才又起來踱步消食,「你怎麼看?」
宋媽媽這時才道︰「奴婢看不懂,初時倒似有幾分風骨,可後來……劉姑娘是未來的世子妃,顧側妃雖然入門早,但名位已定,怎會這麼想不開,要與劉姑娘為敵呢?她應該明白,就算沒有劉姑娘,她也無法坐上世子妃的位置。」
王妃笑笑,笑容不像平常那樣懨懨的,很有精神,「我想她的確是明白的,開始時是為授兒鳴不平,後來麼……該是她發覺自己人單勢薄,如何是王爺與袁攝的對手?倒不如給他們個愚婦之像,讓人小瞧,總比讓人防備著要好。」
「原來如此……」宋媽媽低下的面孔上並未現出什麼訝異之色,又憂道︰「既然王妃猜得到,那王爺……」
「不是說他後來頂不耐煩麼?」提起鎮北王,王妃面上的笑容淡了些,「他向來自負,于婦人間的爭斗更是不屑一顧,顧側妃那麼說,只會讓他心生厭煩,覺得她不堪大用罷了。」
宋媽**神情中夾了一絲驚奇,「難道顧側妃竟將王爺了解至此麼?」
王妃輕笑,「她不了解,不是還有授兒麼?看樣子授兒已對她交待了一些事情,不過我還是不能完全信任她,且看她接下來如何吧。」
王妃與宋媽媽徑自猜想著,顧晚晴回去後卻是有些沮喪,王妃說得對,她的確是驚覺自己的孤立無援,鎮北王、袁攝、劉側妃……放眼望去全是敵人,唯一可以相信的王妃卻是對她有所保留,她這才臨時改變了策略。針鋒相對不如暗自藏拙,她這次回來的主要目的是為離間鎮北王與袁攝,如果可以,還要替袁授極力爭取支持,只是這爭取不能明說,最終也只能是以此消彼長的方式實現,也就是說,她最終極的敵人是袁攝她要做的就是污蔑他、打壓他、栽贓他、陷害他,將離間進行到底
如何行動她心里已有了些打算,不過,她需要幫手啊……顧晚晴掬了捧水拍到臉上,身子向下又滑了些,整個人自肩頭以下盡沒在灑了花瓣的溫水之中,如此舒適的環境並沒有讓她覺得放松,相反,她的神經一直繃著,她的腦子里一直盤旋著一個名字,那個人一定可以幫她,可,那人幫她的同時,也是一個不定時的炸彈,極有可能反噬于她。
因為心里有事,顧晚晴泡好澡出來仍是沒什麼精神,青桐替她將頭發擦得半干,輕聲道︰「阿影已經來了,等夫人見她呢。」
從鏡中回望過去,顧晚晴見到一張謹慎有加的面孔,心中不由更煩,頭也不回地道︰「讓冬杏進來服侍吧,你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
青桐一愣,顧晚晴已自己拿了梳子梳頭,看也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