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皇上。」葉顧氏見到袁授起身便跪了下去。
顧晚晴沒有攔著,她固然心疼葉顧氏,但禮不可廢,袁授現在是一國之君,絕不可開太多先例,以免被人詬病。
袁授讓葉顧氏起來,這才進了內室,一步步地走到顧晚晴面前,由上自下地打量著倚靠在床頭的顧晚晴,良久良久,長長地呼了口氣。
正如葉顧氏所說,他的確瘦了不少,雖然衣著整潔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但他眼下有著化不開的黑影,眼中也像葉顧氏一般滿是血絲,顯然熬得不輕。
「到底怎麼回事?」請葉顧氏先出去,袁授坐到床前,握住顧晚晴的手。
顧晚晴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毒素的事,只是道︰「許是因為懷了身孕,引起了異能突變,待我生產完畢,能力恢復,就不會再有事情了。」
「真的?」袁授眼中有著解不開的擔心與疑慮。
顧晚晴看到的卻是他並沒有因身孕一事而驚喜或驚訝,便知道他已經知道了身孕一事,可笑她還差點相信顧明珠,以為他對身孕一事毫不知情。
「我何時騙過你?」顧晚晴說完笑笑,心中感慨地嘆了一聲,她沒騙過他,他卻瞞了她許多許多事。
袁授似乎有些激動,他合上眼楮,握著她的手一直在細微地顫抖著,半晌睜開雙眼,「晚晴,我希望你能生下我們的孩子,但如果他的存在威脅到你的生命,我不願要他。」
他的話讓顧晚晴十分動容,反握住他的手,緩緩一笑,「放心,我會盡快找到壓抑體內毒素的辦法,孩子會平安出生的。」
讀出她眼中的堅持,袁授不再說話,輕輕地一點頭,而後挨到床上來,輕擁著她,撫著她的小月復,怔怔地看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顧晚晴覺得肩頭一沉,扭頭看去,卻是他靠在她的身上,睡著了。
她有了身孕,這本應是件大喜事,可現在卻變成了一種負擔,不僅沒讓他們感覺到喜悅,反而帶來濃重的憂思。
袁授睡得極沉,在秦福的幫助下放倒在床上也沒醒,只是緊緊地抓著顧晚晴的手,怎麼也不松開。
顧晚晴無法,只能躺在他身側,想著自己心中的盤算。
第二日清晨,顧晚晴在一陣窸窣聲中醒來,望向身側已經空無一人,起身挑開幔帳,便見袁授正在穿戴朝服。
「怎麼不多睡一會?」袁授揮開秦福忙碌的打點,走到床邊坐下,「我今天大概會晚回來一點,你有什麼想要的只管吩咐人去辦。」
「我想召幾個人入宮商討我的病情。」顧晚晴細數道︰「顧長生、大長老、顧長德,還有……顧明珠。」
袁授目光微微一閃,點頭道︰「好,讓秦福這就去宣。」
顧晚晴笑笑,又縮回被子中,轉過身去睡她的回籠覺。
大長老與顧長德早在宣城城破之時就被袁授尋到,大長老自然還是回長老閣繼續做大長老,顧長德回到京城後則深居簡出,潛心鑽研醫學,雖仍頂著家主的鐘頭,但大多事務都將由代家主顧天生去做,完全是一副培養繼承人的架式了。
顧晚晴叫他們來是為了共同研究自己體內的毒素,要聯合他們之力尋找壓抑毒素的辦法,至于顧明珠,顧晚晴想了又想,覺得她的醫術不用可惜,畢竟是關乎自己性命的大事,多一個人,也多一分把握。
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桿,顧晚晴下地活動了一下,只覺得自己神清氣爽精神無比,若不是探脈象有異,她怎麼也不像是一個身負奇毒之人。憑著以往的經驗,顧晚晴知道宣人入宮看似簡單,但一來一回的至少也得幾個時辰,便不著急,叫來青桐替自己打扮齊整,又與葉顧氏共用早膳。
「怎麼一直不見太後過來?」顧晚晴昨天就好奇了,按理說她昏迷了這麼久,太後就算再不喜歡她,她也畢竟做了皇後,怎會如此不聞不問?連她醒了也不過來看看,連差人過來都沒有。
葉顧氏想了想,似乎也開始覺得奇怪,「開始幾天太後還時常過來的,不來也會派人送些藥材補品,不過後來就再也沒見她了,連送東西的人也沒再來過。」
這倒奇了,顧晚晴覺得像太後那樣善于做表面功夫的人是怎麼也不會讓自己面子過不去的,她不來,就定然有她無法前來的理由。
侍立在一旁的青桐低聲開口道︰「似乎是皇上懷疑了什麼,認為娘娘的病與太後有關,去過一次慈安宮,而後太後就再沒來過。」
難不成認為太後給她下毒?顧晚晴搖搖頭,從心底否定了這個可能,便不再去想。
饒是秦福做事麻利,顧家的人還是到了近午時才入了宮,面見顧晚晴。
顧晚晴現在身份不同往日,眾人相見自然要大禮參拜,眾人並無不適,只除了顧明珠。
顧明珠的禮儀敷衍至極,顧晚晴自然不會以為她是不熟禮節,只不過懶得與她計較,便讓他們都入了座。
摒去其余人等,在座四人都是知道顧晚晴身負異能之事的,顧晚晴解釋起來也方便,但仍是未說以異能除去政敵一事,只說是異能使用後遺癥,遺留了一些毒素在體內。
大長老與顧長德在顧晚晴昏迷期間都曾被袁授召進宮中請脈,只不過他們是男人,整日留在顧晚晴身邊實屬不便,最後就讓顧明珠做了顧晚晴的專屬大夫。
「娘娘的病癥形如中毒,癥狀卻像是慢性疾病一樣,不發作時看不出異樣,只能從脈象中體察一二。」歷經換帝風波的顧長德較之前蒼老許多,但精神極佳,半退隱的生活讓他格外舒適,「此毒素盤踞娘娘體內頑固異常,若沒有身孕,還以再以猛藥試之,但娘娘現在的身體……」他搖了搖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顧長德說的話是事實,在座的人都清楚,顧晚晴更清楚。
「今天找你們來不是為了驅散毒素。」顧晚晴身子微傾,內心微感急迫,「我只是想留著這個孩子直到它出生,只要他能活著出生,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可一試。」
這話說得明白,只要能讓孩子活著,不讓毒素在孩子出生前要了他的性命,任何猛藥都可一試,不計後遺癥和負作用。
顧長德微一眉,看了眼一直在為顧晚晴診脈的大長老,以及在旁垂目不語的顧長生,搖了搖頭,道︰「恕老臣直言,娘娘如今異能已失,生產過後異能到底能不能恢復還是未知之數,如果一旦沒有恢復……」
顧晚晴置在身前的另一只手緊了緊,「若不能恢復……」她突然听到自己發顫的聲音,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害怕。
「現在討論這個問題沒有意義。」顧晚晴閉了閉眼,驅走心中泛起的點點恐懼,觸上自己的小月復,「我找你們來,目的是留住這個孩子。如果這個孩子留不住,還談什麼以後」
顧長德看起來是不贊同保胎的,但顧晚晴堅持,他也不好再加反對,一直搭脈的大長老突然睜開眼楮,與顧長生道︰「長生,你怎麼看?」
顧長生抬眼,沒有回答大長老的話,反而看向顧明珠,「靜法仙姑似乎有辦法,不妨先听听她的意見。」
大長老便看向顧明珠,顧明珠好整以暇地一笑,神態輕松,「其實這個辦法大家都知道,要保必滑之胎,只需以艾炙之法取中脕、足三里、脾俞、腎俞、內關穴點刺燒艾。皇後娘娘毒素凝重,腎虛血熱,又需加曲池、太沖、太溪、復溜幾穴,同時施以耳針,取耳上各穴,子*、卵巢、肝、脾、腎、胃穴,每次取二至三穴,留針一刻,隔日一次,每日再以上脕、中脕、下脕、氣海、關元、脾俞、腎俞等穴推拿,配合以保胎湯藥,何愁胎象不固?」
顧明珠說完這番話,似笑非笑地瞥了顧長生一眼,「能保全諸位的名聲,我不介意做一次惡人。」
顧長生並沒看她,一雙漆黑的眼楮直盯著顧晚晴,等她的決定。
顧晚晴沒讓他們久等,甚至沒怎麼思索,開口道︰「若並無再好的方法,這法子,我願意一試。」
艾炙保胎,這法子她如何不知?只是這方法凶險,尤其顧明珠所說的數法並行,將之效果加強數倍,強留胎象,不止對母體是極大的傷害,對胎兒的傷害也是難以逆轉,如果將來一旦她的異能無法恢復,那麼她自身和胎兒的損害將是無法想象的。
這也是顧明珠那句話的由來,若孩子保住了而顧晚晴異能未復,那麼提出此法保住胎兒的她,自然是要招至無數詬病的。
大長老沉聲道︰「你可考慮清楚了?損害母體強保胎兒,太不值得。」
顧晚晴輕吐一口氣,垂下眼去,「我願一試。」
大長老稍一沉吟,跟著嘆道︰「既然如此,我便傳明珠一套艾炙秘法,我與長生也會每日入宮,一起配合為你保胎。」
顧晚晴欠了欠身,「有勞大長老了。」
大長老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帶著顧長生與顧長德匆匆離去,看著他們的背影,顧晚晴唇角恍過一絲嘲弄的笑容,轉頭看向顧晚晴,笑道︰「如何?可看清他們的嘴臉了?為了這個可以穩固你地位、為顧家帶來榮耀的孩子,他們不惜賭上你的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