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醫號 第一百九十二章報復

作者 ︰ 古代言情

說完這句話,袁授頓覺心中豁然開朗,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可笑,他以前怎會認為,她在他的心中重要性,要遠次于這個江山呢?

原來,沒有了她,他就連努力的動力都失去了。

沒有她的期盼,少了她的喝彩,就算他做得再好,再受萬民擁戴,又有什麼意思

原來,這才是他拒納後宮的原因,並非是嫌女人麻煩,也並非是只習慣她一個人,由始至終,從她在陷阱前有如神降地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起,她就住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那塊地方,再移不開了。

也正因如此,就算他覺得自己即將失去她,也拒絕忘記,如果讓他用余生來後悔自己的錯誤和時時懷念她,他也願意。

沒有後妃?這世上還有一種生物叫和尚,少了女人一樣可以活下;沒有子嗣?他自己都應顧不暇了,生兒子來干嘛?無人繼承大統?他同樣不是泰康帝的兒子,不也一樣坐擁了這個江山?凡事種種,在解決面前,沒有問題。

不過,他現在覺得自己還是過于悲觀了。

他還是有機會的。

撇下受了過度刺激而暫時神智不清的太後,袁授大步踏出殿外,去想他的解決之道。

「皇上……」

秦福緊張的聲音自他身後飄來。

袁授停步,看著滿眼期盼的哈千影,扭頭對秦福說︰「帶她去看看冷宮的環境,如果喜歡,就讓她住下。」

怎麼樣?他很善解人意吧?

袁授對自己善良的行為可是十分滿意的,他獨自一人出了宮,打馬出城,直奔郊外千雲山,又步行一個時辰,翻至千雲山後山。

隱密的竹林之中,當年的醫廬仍在,袁授停于醫廬外模出一支骨笛吹響,尖銳的聲音驚起飛鳥無數,又待一會,竹林內現出一個人影,漸漸近了。

「這才三個月,皇上給的時間未免太短了。」來人似乎有些不滿。

「不是為了那事。」袁授接過來人拋過的藥丸含入口中,這才隨他穿過竹林,來到醫廬之前。

「顧長生。」袁授站定了身子,「給我弄一種解藥出來。」

那人回頭,俊美無籌的面上此時裝載著滿滿的無奈,「這不還是那事麼」

「真不是那事。」袁授認真地說。

半年後,三覺庵中。

「娘娘訪友還沒回來嗎?」。幾乎每天都來報道的左東權一副忍耐到極限的模樣。

「我已說過了,還沒有。」青桐閑閑地喝著茶,「左大將軍耳力似乎不佳,我最近自己模索了幾招治耳疾的針灸之法,不如給左將軍試試?」

左東權幾乎疾跳而起,「不用我明天再來」

開玩笑要不是顧晚晴對他有醫治之恩,他怎麼可能接下這個差事每天都跑三覺庵?當他閑得無聊嗎?不過他也的確挺無聊,居然抹不開面子拒絕上次青桐的提議,真讓她扎了幾針。

模著至今隱隱作痛似乎關節還有些不靈便的左臂,左東權痛定思痛說到底還是他承了顧晚晴的情,這才應了青桐的要求可也不知她是趁機報復還是醫術當真那麼爛,在天醫身邊待了五六年,竟還是那半吊子醫術,說出去真要笑掉人家的大牙

懷著悲痛的心情,左東權打馬回京,入宮面聖。

「還沒回來?」

听著御案之後傳來的聲音隱含著咬牙之意,左東權第一百八十次地點頭,「是。」又第一百八十次地問︰「可要臣前往濟州接娘娘回京?」

「不必了讓她……多散散心吧。」

嗯,忍的很辛苦啊。左東權憑著聲音暗暗猜測袁授現在的表情,同時對顧晚晴有種一去半年了無音訊的舉動表示深深的敬仰。

「給朕召悅親王回京回京」

左東權眼見著一枝朱筆擲于自己眼前,立刻判斷他崇拜敬愛的皇上……真的失控了。

「他竟膽敢把一個野男人的地址給她看他回來朕怎麼治他」

「是……」左東權為悅親王深掬一把同情之淚,又在心里偷偷反駁,誰讓你當初為了盡快完成大業同意了他的提議,饒了他的性命,現在又來後悔,還說是什麼野男人……人家才是皇後娘娘當初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好不好?是你撬了行人家的行啊大哥

但顯然,他敬愛的皇上大人並不認同這一點。

春去夏來,夏去秋至,又是三月過去,腿腳越發麻利的左東權終于帶回了好消息。

听到顧晚晴歸來的消息,正提筆書詔為悅親王再次減俸的袁授手哆嗦了一下,看著聖旨上寫槽的那筆,愣了良久,指著門外厲聲道︰「快去,宣顧……」話沒說完,他的人已消失在御案之後,他差點忘了,左東權根本不知道顧長生隱居在深山研究解藥那事。

過了兩天,當一臉胡子頭發槽亂形如乞丐的顧長生出現在三覺庵時,差點沒驚掉了顧晚晴的下巴。

「你干嘛這個造型?」顧晚晴撇著嘴,「難道你終于離開了顧家,又落魄到這種地步?」她又模模下巴,「不應該吧?就算你醫術廢了,也還能靠臉吃飯啊。」

「少廢話。」顧長生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讓他那清朗不再的面孔變得十分有深度。

「想必你知道皇上因服食了‘九轉靈竅丸’而產生了頭痛的癥狀,一年前皇上拿了些抑制此癥的血竭丸給我要我入深山的一座醫廬研究解藥,那醫廬中有許多這方面的記載所以我終于查清了‘九轉靈竅丸’的藥性也終于制出了一枚解藥不過這解藥同樣有後遺癥,服食過後‘九轉靈竅丸’的藥效全解,你懂得全解是什麼意思嗎?就是這幾年的事情他會忘得一干二淨包括他學過的東西經歷的事,他會變成從前的那個傻阿獸所以你自己考慮要不要給他吃這個藥。」說罷,顧長生從黑得油亮的前襟里掏出一個小瓶,「啪」地往顧晚晴面前一放,一副解月兌的樣子,轉身就走。

「喂……」顧晚晴叫了幾聲也沒能挽留他毫不猶豫的離去,不得不猜測他是不是遠離人群太久,變得孤僻了。

目光轉回到那個小瓶上,顧晚晴將之拿起,在手里掂了掂,本來已放松了許多的心情再次沉重起來。

她知道回來就要面對他的,她以為過了這麼久,她已能做下決定,原諒,或是放棄,都可以輕易說得出口了。

可沒想到,原來準備了這麼久,她仍是在猶豫。

他的病又犯了嗎?原來那時秦福說的「病」是這個,他發病的模樣她見過,生不如死,但他不吃藥。為什麼不吃?是怕有依賴性?所以才要顧長生去研究?又為何去了醫廬,醫廬中……又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關于「九轉靈竅丸」的記載?

她不明白的事太多太多了,還包括她這次去探訪的人,雖然早在傅時秋給她那個地址的時候她就隱約猜到,可當他真的出現在她面前,她還是覺得很神奇,也有許多疑問。

不然……在決定之前,再見他問個清楚好了。

這個想法一出現,顧晚晴立時皺了皺眉。

怎麼?她的心里還是想原諒他的嗎?他曾經對她的傷害,她已經準備全都忘了嗎?

絕不。

「青桐。」顧晚晴把正在制一雙男鞋的青桐叫過來,「你去趟宮里,約他出來見個面吧。」

青桐微微一笑,「哦,好。」

「不是左東權。」顧晚晴提醒了一句。

青桐囧囧有神地出去了。

是夜,雲淡星疏,彎月上弦,顧晚晴伸展了一下有些疲憊的身體,起身至門前,將房門拉開。

門外,一道頎長身影佇立,長指輕曲,似正欲敲門。

「終于知道敲門了?」顧晚晴只掃了他的輪廓一眼,便迅速地別開眼去,「進來吧。」

身後腳步輕響,顧晚晴頭也不回地走到桌旁復又坐下,眼角瞄見他在對面落了座,輕輕抿了抿唇。

「我在濟州見到了聶清遠。」她的聲音听起來十分平靜,「還有……聶世成?」這句帶著疑問,「他為什麼還活著?」

「還記得在我登基之前,聶清遠曾經回京嗎?」。他的聲音清朗如昔。

顧晚晴淺淺地吸了口氣,「嗯。」

「他是來找你的。」他說著,「準確地說,他是想通過你,找到我,與我達成一個協議,只不過後來我……因故秘密回京,顧明珠便將他引見于我,以致你並沒有見到他。」

秘密回京……顧晚晴暗中模了模手腕上的碧璽手串,又想了想,「難道……宣城並非攻破……而是里應外合嗎?」。

「差不多。當時的情況,就算聶世成再堅持,也不過再撐月余,宣城必破。」他回憶著往事,想著當時自己到底為何答應了聶清遠的那個提議,自嘲不已。

他是為了早日回京,與她相聚啊,所以才寧可放過聶世成,放過這個向世人展示他力擒亂臣的機會,只將一具燒焦的尸身用以交差。

「原來……是這樣……」顧晚晴低下頭去,沉默半晌,又問道︰「听說……你的病又犯了?」

「嗯,」他應聲,「一個月一兩次吧。」

顧晚晴皺皺眉,抬頭看他,「那麼頻繁?你怎麼挺?為什麼不吃藥?」

听著她語氣中的惱怒,他笑,「因為在你因受孕而昏迷不醒的時候,我發過誓,只要你能醒,往後無論什麼病痛,我都不吃藥。」

顧晚晴微怔,他又說︰「這次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的確是真的,他還曾想過,如果當時是他的江山出了問題,他大概會盡快選個候選人來接這爛攤子,而不會傻不拉嘰地發這種誓言吧?

「那……」顧晚晴藏在桌下的雙手相互輕掐了一下,「那你為何還要顧長生去研究血竭丸?」

「我總得知道,折磨我這麼久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他淡淡地說著,沒有絲毫勉強,「我也得把解藥給我親愛的舅舅看看,讓他知道,沒有了他的藥,我同樣可以活下去,這樣,他才會乖乖地扶佐我,不會妄自尊大。」

「你……這一年……你真的……一次血竭丸也沒有吃過?」顧晚晴的雙手不斷地收緊,腦中回響的盡是她第一次發現他發病時,他難以自抑的痛苦嘶吼。

「真的。」他的後背直了直,坐姿更挺,眼中光彩一閃而過,「一次都沒有。」

顧晚晴立時別過眼去,不與他對視,緊握的雙手絞得緊緊的,原本的決定猛然搖擺起來,她不斷回想著她的孩子,她的痛苦,以及她得知真相後暗中發過的無數狠毒誓言,她要報復的她要讓他也嘗到痛苦的她要他一無所有,再慢慢教他,等他明白事理的時候,就將一切告訴他

「說了這麼久,喝杯茶吧……」她調回視線,手卻在觸及杯子時輕顫了一下,她緊咬牙關,為他倒了一杯茶,推至他的面前,「給。」

他似乎沒有察覺她的異樣,端起來,便要盡飲。

「喂」就在杯沿剛剛接觸到他的雙唇時,顧晚晴忽地站起身體越過桌面攔住了他。

抓著他的手腕,他的體溫從她的手中直傳到她的心底。

「不……」她慢慢伸手蓋住杯口,「不要喝了……」

他望著她,眼中多了些笑意,抬起另一只手,輕輕觸上她的,「晚晴,」他終于再次叫了她的名字,「我知道這是什麼。」

無視她怔忡的神色,他輕輕地道︰「這種藥,是我要顧長生制的。對你的傷害,我無法彌補,那麼我就給你機會,讓你肆意的報復。」他覆住她的手,歪著頭,滿意地笑笑,「當時我發的誓很重的,如果我吃了藥,應了誓,你也不要難過,只當報復回來了,好嗎?」。

顧晚晴的手在輕輕地發顫,他察覺到,用力地握住,「你也不必擔心朝中之事,相信我的母後,早已備好了可以任她控制的替身或是一個傀儡繼承人,我這個不听話的皇帝就算現在不消失,總有一天,也會悄悄地消失的。」說完這些,他堅定地移開顧晚晴蓋著杯口的手,將杯中之物仰頭盡飲。

顧晚晴的手頓時一軟,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上次的問題。」他放下杯子,目光晶亮,「我真的肯定,就算你沒有異能,就算你無比平凡,我也會用盡手段將你留下,因為……因為……」他的目光微有渙散,「因為……你是我的仙女……你從天而降……救了我……」話未說完,他垂頭而倒,頭敲在桌子上,好大一聲。

顧晚晴突然慌了起來,她推他、叫他、打他揍他,都沒用,他就那麼睡著,一動不動。

是真的嗎?

她一遍遍的問自己,卻不知道自己問的到底是哪個問題,是藥效?還是他說的話?如果藥效是真的,他醒來後就會忘記一切,那麼她……真的能如計劃中那樣,果斷地執行下去嗎?

不行吧……她突然覺得自己臉上有些濕,伸手一模,竟是眼淚。

顧晚晴慢慢地坐回去,不知所措地看著對面的他,心中茫然一片,就這麼坐了整夜。

室內殘燭輕搖,窗外的光亮不知何時滲了進來,顧晚晴仍保持著原有的姿態,突然對面的人一動,嚇了她一跳。

她真是嚇了一跳,她甚至想跳起來逃走,可她的腿早已沒了知覺,身子一歪便跌坐在地。

木椅倒地,驚天動地的一聲,顧晚晴縮了縮身體,驚恐地看著他抬起頭,睜開眼,轉瞬不眨地盯著自己。

他的眼眸黑亮如星,此時的顧晚晴卻無心欣賞,雙目圓睜地瞪著他,看他起身,走到自己的面前,蹲下,而後,現出一個極燦的笑容。

「獸獸」他猛地撲過來抱住她,不停地磨蹭著她的頸項,過了一會,見她沒什麼反應,慢慢地直起身子,繼續用他那更勝璀璨寶石的眼楮看著她,隨後明朗一笑,抓起她的手置于自己頭頂,輕輕一揉。

那一刻,顧晚晴只覺得心跳停了一瞬,眼眶熱熱的,似有什麼東西正欲噴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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