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攸慢條斯理地給柳老爺子行禮,就好像現在並不是什麼火燎火急的緊要關頭。
他這樣的舉動,反而讓柳老爺子心中的煩亂的思緒開始沉澱下來。想想沈攸,再看看自己自己,暗道果真是老了,竟是連個年輕人的心性都比不上。
現在已然不是爭分奪秒的時候,他這邊再焦急,也不過是多一些燎泡,最後疼的還是自己。
等沈攸行禮後,柳老爺子指了旁邊的位置。
沈攸方一坐下,就听柳老爺子說道︰「阿香沒來?」
「她貪睡,未醒呢。」語氣里是說不出的寵溺。
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沈相公都沒有讓小娘子受委屈。
柳老爺子到了嘴邊的話一頓,回頭看了看自家的兩個孫女,心中一嘆。可就算把時間倒回去,他也是一個做法。
如今的柳家已經是身不由己,哪能像沈攸這邊灑月兌。
見在沈妙容那邊怕是問不出什麼,柳老爺子估計這個徒弟回去後壓根就沒有詢問過,就指了指柳佳音和柳佳敏。
「讓她們兩個先同你說說昨夜的事情?」
沈攸聞言就笑︰「好。」
他固然舍不得問阿香,但不代表他不關心昨夜發生的事情。既然阿香那不能問,來柳家這邊也總得問個所以然出來。
當下,柳佳音和柳佳敏兩個人說了起來。在半夜回到柳家後,兩姐妹已經說過一遍了。現在說起來語速自然也連貫了許多。
然所經歷的心驚動魄的情緒卻一如之前。
沈攸一直眯著眼楮,只有食指在听到某幾個地方的時候敲了敲椅子上的把手。
柳佳音說到阿香被安貴妃一撞,整個人倒在血泊中的時候,忽的一冷,忍不住停頓了下來。
「繼續。」沈攸目光微涼。
他看到的是一回事,沈妙容瞞了他是另一回事,如今听到地卻是昨晚發生的事情。沈相公覺得自己到底疏忽了,他忍不住現在就想回去看看。只是隨著柳佳音的話,听到了阿香的俏皮、機警和無論在多難的困境中依然無法遮掩的淘氣。
柳佳音說完,柳佳敏也補充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她一開始就沒有被扯進去。後面就直接被青妃保護起來。能說得不多,只是講訴了當時安貴妃和長公主這些人的反應和舉動。
沈攸微微頷首,語氣溫和地說道︰「阿香淘氣著呢,一會去就睡著了。我看你們姐妹也是累了吧。」
柳老爺子手一揮。
柳大老爺起身說道︰「你們兩個先回去吧。若是有人問起就說不知道。無論是誰。」園子里的事情。出了太子死了,柳佳音看見過太子的事情連柳佳敏都要瞞著。現在事情都問完了,之後也就不應該讓她們兩姐妹參與。
柳佳音慘白著臉帶了柳佳敏出去。兩個人不敢說話,直到走出很遠的路了。柳佳敏才小聲說道︰「珍珠……」
柳佳音臉色一變,用力攥著袖子,聲音極力平靜地說道︰「听說是被歹人害了。」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她已經不想去追究,也不敢。一方面是怕那後面的人,另一方面她怕珍珠是因自己而死,即便現在也算是因為她的緣故而死,但這兩者之間的不同,柳佳音是心里清楚。
「敏姐兒,就忘記了吧。」哪怕一閉上眼楮,都是太子在潭水中浮沉的一幕。一睜開眼楮,腦海里都是珍珠可能死不瞑目的畫面,她都必須忘記。昨天的事情,差一點就要牽連到柳家,若非阿香。
阿香,她可以算是力挽狂瀾了吧。
只是她知道自己的影響嗎?想到沈妙容素日的行事,柳佳音想或許她是不清楚,糊糊涂涂地指憑心意任性,又或許是她一直比誰都清楚明白,糊涂的是其他人也包括自己。至于是哪一點,她同樣不願意去想。
柳佳音一向認為自己性子是三人中最為沉穩,遇事最鎮定的那一個。昨晚發生的事情實實在在地打了她自己一巴掌。若只是這點本事,她怎麼敢同姑姑一樣去往那個人吃人的地方。她應該更沉穩,好在現在努力尚且來得及。
「姐姐,你看。」柳佳敏悄悄扯了扯柳佳音的袖子。不遠處的柳佳樂探頭探腦地朝她們這邊看來,柳佳敏不由心煩。若說現在府里面的人在經過昨晚的事情後,仍然能夠笑得出來的也就是這個庶妹了。
柳佳音身為長姐自然不懼怕,甚至以她的身份可以管教柳佳樂。只是她現在實在沒有精力,拍了拍柳佳敏︰「不只是一條路。」
柳佳樂看到那兩人一個轉彎走了另一邊的路,不免氣不順,使勁跺了跺腳。
「母親。」
「又忘了?你應該叫姨娘。」陳氏正對著銅鏡梳妝自賞。
「反正也沒有外人。」柳佳樂嘟著嘴。
「那也要注意才是。」
柳佳樂不說話。
陳氏輕輕一笑,轉過身,拉著柳佳樂的手︰「怎麼了?是誰惹了母親的寶貝女兒生氣了?」
「還能有誰。」柳佳樂喘著粗氣。
陳氏眉頭一皺。
柳佳樂當即抿了嘴,嚇得氣都不敢出。
陳氏這才柔聲說道︰「教過你幾回了,女兒家要淑女,可不能學著別人。你是柳家女,世家出身,別讓外頭看清了。」
陳氏自己沒有個好出身,對于女兒的禮儀就非常看重。同樣的事情,在柳二太太那里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到了陳氏這里少不得要被罰上一罰。就是柳二老爺知道了,也只會夸陳氏懂事。
是以,柳佳樂從不敢做出讓陳氏不喜的事情。
「那兩邊的事情,你不要去參合。大姑娘有她的路要走,何況還是隔房的姐妹,你找誰不好生氣,偏找她?」
「母親。」柳佳樂不滿︰「大姐只同二姐好。」不就是同樣是嫡女出身嗎,她差到哪里去了。就是禮儀規矩上,教導她們的人也只有夸她的份。
「那你去找你父親啊。」陳氏微笑著說道︰「你父親總是喜歡你的。」靠誰都靠不住,連柳老爺子都不行,還是得靠自己去爭取。
陳氏看著柳佳樂姣好的面容不禁想著昨晚若是那兩個人一塊出了事,那……這個想法才冒了出來,就被她按下。
不行的,陳氏清楚柳佳樂的本事,就像是個紙糊的老虎騙騙人而已。這還是出身的底蘊問題。
有柳佳音和柳佳敏在也是有個好處,至少一些「危險」的事情上,不會有人想到柳佳樂身上去。
……
寄暢園那邊終于有了消息。
柳老爺子讓人下去,嘆口氣說道︰「看來聖人的態度是打算息事寧人了,以安貴妃來結束了。」
「難道不是她?」柳大老爺驚訝道。
柳老爺子先是看了沈攸一眼,見他氣定神閑,有心一問,想了想說道︰「表面看來的確是如此。」
宴會是安貴妃主辦的,太子出入寄暢園這一隱秘消息當時也只有安貴妃一個人知道。這中間牽扯到柳家和沈家,是安貴妃設的局,有意栽贓,只是沒想到栽贓不成連累自身。
可那只是表面上。
這里面有非常多的疑點,比如柳家的丫鬟珍珠怎麼會死?比如栽贓的時候,沈柳兩家的小娘子是怎麼破局出去的。
聖人這一手,雖是息事寧人,以安貴妃發瘋了解,可真論起來到底站不住理由。要不是覺得虎毒不食子,柳老爺子真以為這背後的人應該是宣元帝。
無論怎麼看,真正贏的人都是聖人。
如今表面上看,是聖人做出了退讓。可里面的內情呢?實際上又的確和世家一點關系都沒有,沈家和柳家更是沒有在里面做什麼。
昨夜的事情,若是安貴妃成功了有兩種可能性,一種和原計劃一樣,柳佳音入太子府,只是名聲有礙,柳家先失了底氣。另一種,就是沈家小娘子被牽扯進去,聖人就可以在繼柳家之後拉了沈家上船。
而真實情況是太子死了,若是安貴妃的計劃仍然成功,那麼就是柳家或是沈家弒君。柳家為了家族,沈攸為了沈妙容,都可能被宣元帝挾制。
或許這個才是聖人真正的目的。
而現在的發展,對于聖人來說也是有利的一點。
「聖人年富力強……」太子羽翼漸豐,元後和安貴妃家里的丁忠勇公府的動作不小,對于聖人來說也是壓力。
太子一死,兩個皇子年幼。
沒有站位的機會,自然是忠君辦事。
無論怎麼看,沈攸都以為聖人才是這一出安排里面最大的贏家。現下唯一的疑問是,到底是不是聖人做的?
沈攸傾向于是,只是觀柳老爺子的神情,答案是與他相反。
「恩師。」沈攸輕聲說道︰「我打算給阿香定下婚事。」
柳老爺子臉色大變。
「或許情況沒到那個地步,聖人他不是……」
「只是定下婚事而已。」沈攸搖搖頭︰「阿香年紀也差不多了,之前只是舍不得而已。只是若是入皇家,我倒是寧可她提早嫁人。其他人的話,哪怕是把屋頂掀了,我也能護著她。」他的阿香斷然不能和皇家有糾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