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婦先入洞房,侍女依然陪坐在側,寒林自然不能找到機會離開,只能與侍女說話解悶。從而也就知曉了那侍女叫做盧旭華,自小便服侍昭太子翟川。
寒林問道︰「所以,你們殿下根本沒有病癥,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了?」
旭華道︰「這也不全是騙太子妃的,殿下幼時確實多病,這五年來才漸漸好起來的。」
寒林微微冷笑,並不做聲。
旭華又道︰「這些都是陛下和大祭司商量好的。不過也沒什麼不好的呀,您別不高興了。」
寒林問道︰「你可知道他們為何這麼做?」
旭華起身剪了剪紅燭的燈花,道︰「這種事情,我們是不會知道的。」
寒林听她說的有理,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殿下怎麼還沒有進來?」
旭華「嘻」笑道︰「太子妃怎麼已經想起殿下來了。」
寒林嗔道︰「你這丫頭別胡思亂想。他若不來,我卻要走了。」
旭華扶住寒林肩頭,伸手悄悄揭開蓋頭,望著寒林笑道︰「太子妃殿下這麼美,殿下大約舍不得你走。」
寒林臉一紅,拉下蓋頭不再理她。旭華自顧自道︰「要說今日也是熱鬧,陛下納妃,太子娶妃都趕在一日里頭了。所以殿下晚進來些也情有可原啊,太子妃您就不要怨著殿下了。」
寒林嘆道︰「傻丫頭,我哪里在想這些。我還有大事要稟告陛下,此間事了,便要前去靈水郡。」
旭華听她並非賭氣之言,而是真的打算走,便道︰「且不說殿下放不放你走,你是以祈天宮的族人身份嫁入東宮的,要是你不辭而別,大祭司面上只怕不好看呢。」
寒林正要回答,一陣門響,旭華站了起來,道︰「參見殿下。」
翟川揮了揮手,道︰「你退下吧。」
旭華狡黠一笑,退了出去。
寒林左手緊握長簫,屏息听著翟川一步步走近。「嘩」一聲,翟川揭下了她的蓋頭,對上了她冷冷的眼神。
寒林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翟川見她如此戒備,不由笑道︰「商姑娘何必如此害怕?我又不會傷你。」
說著走上前去。寒林立刻立起,左手一揚,長簫激飛而出,橫在兩人中間,她冷冷道︰「你別過來!」
翟川仍是笑道︰「她們竟沒有取走你的兵器,著實失職。常言道︰‘不打不相識’,我們已有幾面之緣,可算是相識了。不過商姑娘要打,我自然是奉陪的。」
說著俯身從靴筒內取出一柄短劍。寒林後退一步,正色道︰「請殿下出鞘。」
翟川道︰「夫妻過招,不亮兵刃。」
寒林搖頭道︰「不必逞口舌之利。」
翟川看著她道︰「你若取勝,去留隨意。」
寒林微一點頭,鐵簫直刺翟川胸口穴道,廖川卻不躲閃,生生用短劍抵擋。兩鐵器相擊,蕩出悠揚的「錚錚」鳴聲,所幸外間酒宴尚未結束,無人听見。
寒林只覺震得虎口疼痛,鐵簫幾乎月兌手。翟川已經欺近身來,寒林收起長簫,閃身躲避,發冠上的掛珠紛紛相踫,發出「叮叮」聲響。
翟川笑道︰「你如此打扮行動不便,還是不要打了。」
寒林背著門站定,道︰「殿下不會法術,寒林也不應該用法術。論單打獨斗,勝不了你,按理不能離開。但寒林實在身負尊師遺命,不能逗留。如果殿下一定要阻攔,那我不能保證不傷到你。」
翟川卻收起短劍,溫和地道︰「你坐下來好好說話。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但木已成舟,你若真的出走,卻不叫天下人笑話?」
寒林依然站著,不悅地望著他,嘲弄道︰「若是這樣,那我倒是沒話可說了。」
翟川見她仍是充滿敵意,無奈笑道︰「我的太子妃殿下,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消消氣?」
寒林搖頭道︰「我和你沒有關系,趁早讓我走吧。」
翟川正色道︰「皇室娶婦,非死不出。商寒林,你永遠不要存著這個念頭。」
寒林蹙眉道︰「我要走誰能攔得住我?天涯海角,盡可安身,難不成你們還能把我捉回來?!」
翟川怒道︰「我已經好言相勸,你若不听,可不要怪我動手!」
寒林冷笑著譏諷道︰「剛才早已動過手,若還要再打,你不必再讓我三分,我也不能保證不用法術了。雖然有悖師父教導,但比起殿下在客棧之外騙我進入祈天宮,倒也算不得什麼呢。」
翟川不怒反笑,道︰「你倒是機靈,想氣我先出手,自己再怎麼反抗也就不為過了?可惜教你失望了。我實話告訴你,旭華剛走出這兒,大祭司便用結界把這兒包了起來,結界之外還有侍衛把守,你趁早死了那條心吧。」
寒林長嘆一聲,將鐵簫放在桌上,道︰「這設計何等精妙,我一個人,自然斗不過你們的。」
翟川走到她身邊,扶住她肩頭道︰「不要再想著走了。夜深了,歇下吧。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寒林默默點了點頭,翟川又道︰「你把妝卸了,頭發也放下來。」
寒林笑著搖頭道︰「呵,這倒有趣,我可不會這些。你原該留下旭華的。」
翟川也笑道︰「我倒是忘了這事。你坐下,我幫你把發冠取下來。」
寒林依言坐在梳妝台前,打開鏡袱,翟川只是立在她身後看著鏡中人影。
寒林催促道︰「你不要看了。」
翟川笑道︰「可再沒有第二次了,你不多看一眼,我看了替你記著,你還只管催我。」
翟川于是上前輕輕取下纍絲掛珠的鳳冠,拔出固定髻子的金釵,寒林的頭發便松松滑至腰間。
翟川在鏡中看著她道︰「想不到你把頭發放下來是這樣的,一點都不像行走江湖之人。」
寒林正對鏡擦去面上脂粉,懶于回答,翟川又伸手解開寒林嫁衣,還想解去夾衣時,寒林回手推開他,道︰「不必了,我和衣睡。」
寒林剛欲起身,翟川阻止道︰「略等一等。」接著從鏡邊拿起一個磁盒打開,只見里面盛滿了胭脂膏子一般的東西。
寒林問道︰「怎麼了,這是什麼東西?」
翟川微微猶豫,挽起寒林袖子,歉然道︰「我沒有不信你,但這是父皇的意思。」
寒林便知是守宮砂,淡淡道︰「我不在意這些事,殿下自可隨意。」
初日升起,寢宮外的結界閃出一層光亮,在陽光中慢慢淡去。
前面東廂內,旭華正領著幾個小丫頭打點衣物。高峻帶著幾個宮女,走了進來,小丫頭們連忙停下手中活計,向為首的大宮女問好。
一個中年宮女向旭華道︰「盧姑娘,陛下宣兩位殿下進宮午膳。請殿下們早早進宮來,陛下還有話說。」
她又做了個手勢,讓後面跟從的宮女把托盤和食盒放下,道︰「這是皇上賜的衣物和早膳。姑娘若無他事,我們便回宮復命了。」
盧旭華挽留道︰「吳姑姑略站一站。」
那宮女問道︰「可還有事?」
盧旭華便道︰「婢子只想問一問,太子妃的事情……」
吳姓宮女打斷道︰「太子妃殿下是大神選中的女子,不比凡人。一切只需听從太子殿下安排。」
宮女走後,旭華和小丫頭們托著盤子向寢宮走去。
時值十月中旬,院中梧葉落盡,只剩了幾道枝干,疏朗地橫在上空,把瓦藍的天空分割成一塊又一塊不規則的形狀。
小丫頭中有個叫繡桐的特別伶俐,平時也頗得旭華喜歡。繡桐一路走一路向旭華笑道︰「盧姐姐,昨兒你回來都三更天了,我們還沒問你太子妃可漂亮不?」
旭華笑道︰「看你這丫頭急成什麼樣子,一會兒進去可不就知道了。」
繡桐撒嬌道︰「姐姐你就先告訴我吧。」
旭華望著天邊的朝霞笑道︰「太子妃麼,相貌身段大約和那將軍府的陶小姐不相上下,但難得的是她身上那種天然月兌俗的風韻。還有她那麼親切,一點沒有京城女子的嬌矜,誰能想到她竟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的孫女。」
丫頭里不知誰說了句︰「若是像陶大小姐那樣,自然是個美人姐姐啦。」
繡桐接口道︰「可惜那陶雪安徒有個好相貌,卻惹人厭得緊。每次來總纏著殿下,又那麼傲,連高總管都不放在眼里,更別說我們了。」
旭華制止道︰「你這丫頭,殿下不是吩咐過別招惹那陶小姐嗎?招你們說出這些話來,倒是我的不是了。」
又一個丫頭笑道︰「殿下那時候只是替陶大小姐說話,我們還只當將來要娶她為妃呢。這樣的嬌嬌小姐,只怕大家都服侍不來,因此一個個唬得了不得。如今可不知道那個大小姐是氣得一夜沒睡著呢,還是哭得眼楮腫得像桃子一般?」
旭華笑著罵道︰「還說呢!都到寢宮了,不怕被殿下听到麼?你們先在這等等,我進去看看兩位殿下醒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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