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皓月落下,旭日未升之時,一日中最黑暗的時候。霧氣從湖邊的樹林中不斷漫出,把周圍的一切吞噬進去。
寒林起初並不在意,但後來她感到霧似乎越來越濃,不禁停了簫聲,回頭喚道︰「旭華?旭華!旭華!!」
沒有人回應。
寒林心知有變,定了一定心神,緊緊握住藏在袖內的鐵簫。另一只手已暗暗扣了幾枚毒針,針上喂著極厲害的巫毒蝕骨毒。
然而過了約莫一炷香功夫,卻什麼動靜也沒有。四周靜得像時間停滯了一樣。寒冷的湖中沒有游魚舞動的水聲,霧氣彌漫的樹林里也沒有宿鳥的撲飛。
寒林知道這是一場心理戰,若是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了。但敵暗我明,如果毫無所動,吃虧的還是自己。她暗暗揣摩施術人居心,覺得似乎並非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倒像別有企圖。
忽然,她在渦微微笑了。她知道,向前五十步便是鏡天湖,深冬中的湖水想必是寒冷刺骨的。常人若是落入湖中,定會凍僵喪命,即便是她自己,只怕也凶多吉少。
隱藏在暗中的那人若並不想傷她,也不打算擄走她,自然也就不會坐看自己尋死了。這樣一來,她便可以逼出他來了。
寒林便打定了主意起身向前走去。
「一……二……
「三……四……
「……」
寒林邊數著步子邊向前去,兩手都不敢放松,雙耳極其仔細地辨認周圍的聲音。
與此同時,翟川匆匆趕到東平門。旭華和侍衛們正等在城門下,急作一團。
往城門外看去,白茫茫一片,如同拉開了一大片白絹,遮在城門之外,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但霧氣一涌入城門,便慢慢散去了。
旭華看見翟川,上前跪下,哭道︰「屬下無能,把太子妃弄丟了。」
翟川搖頭,道︰「這霧來得奇怪,怪不得你們。」
高峻道︰「殿下,霧氣並不進城,顯是有人操控,又故意放走旭華等人,豈不是……?」
翟川沉吟不語,良久道︰「你去稟告父皇,我去找她。」
高峻阻攔道︰「殿下不可妄動,敵暗我明,只因靜觀其變。不如報告陛下,再想其他辦法。」
翟川道︰「此事緊急,不容再議。」
高峻道︰「屬下斗膽。以屬下之見,太子妃並無性命之憂。殿下且不必如此著急。」
翟川背過身,望著城外,不可反駁地道︰「不必再勸了。寒林絕不能有任何閃失。」說罷徑自走出城門。
旭華見他出去,追到門外。翟川听到聲音,住了腳步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旭華道︰「旭華不會阻攔殿下,只希望殿下千萬小心,如果找不到太子妃……請以大局為重。」
她取出珍珠交給翟川,道︰「這是太子妃的東西,旭華轉交給殿下,您收好了。」
翟川接過,點頭道︰「你回去吧,我會找到寒林的,別擔心。」
「四十九……
「五十……!」
寒林邁出最後幾步,只覺腳下一空,身子便往水中落去,不禁暗自思考若真的落入湖中又該怎麼月兌身。正想著,只听一人衣帶生風,快速掠到湖面上。隨後自己身子一輕,已被人抱起,兩人穩穩落到了湖邊陸地上。
寒林微微冷笑,反手彈出一枚毒針,那人竟無動于衷。她皺了皺眉,又用鐵簫擊向那人,卻被他輕易躲開了。
那人抱著寒林向前走去,並不打算止步。
寒林不知此人究竟有何目的,心道︰「此人並不欲傷我,那我便再激他一激。」
想到這里,她取出一柄短匕,反手將匕首直刺自己咽喉。那人果然停了下來,伸手打落了她的匕首。寒林趁機鐵簫一橫,格開了那人,並悄悄在手中捏了一張驅散靈霧的符咒。
她听著那人走近,突然舉起符咒。符咒如同明燈閃爍,霧氣一下子淡了很多。但符咒只維持了片刻,霧氣濃密,一下子又恢復了原狀。
不過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寒林已經模糊地看到那是一個穿著白衣,而面色比衣服更為蒼白的年輕男子。
那人笑道︰「你倒是很機靈。如果我們是對手,那我倒有些頭疼了。」
寒林的把鐵簫擋在胸前,冷冷道︰「你果然是靈族。」
那人道︰「你能察覺到?果然沒讓我失望。」
寒林沉住氣問道︰「你把我困在渦有什麼目的?」
那人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備。我不過想引你來說說話,說起來我們也算有些交情。」
寒林冷笑一聲,道︰「你想說什麼?」
那人問道︰「你可知道翟川為何娶你?」
寒林道︰「如今木已成舟,我為何還要知道原因?」
那人笑道︰「終生大事竟然如此輕忽,著實有趣。你該知道,帝家娶婦,非死不出宮廷。」
寒林道︰「我知道。但我真的要走,誰也攔不住我。」
那人嘆道︰「你若走,又要去哪兒呢?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尋你,你能去哪兒?」
寒林笑道︰「我母親是靈族之人,靈族自會與我庇護。」
那人笑道︰「那你可知你母親是哪族……哦?有人來尋你,還是兩個人,有趣。看來我得先走了,不過,我們還會再見的。」
話音剛落,背後一道光芒驅散了霧氣,那白衣男子隨霧氣一起迅速退去。
寒林訝然回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不遠處立著的人,著銀繡黑色的術士袍,手執法杖,背著長劍,正是已有兩年未見的師兄溫空冥。
「師兄!」寒林跑到他面前,「真的是你?!」
空冥溫柔地笑了,問道︰「你不再不理我了麼?」
寒林撲到他懷里,道︰「我……我早已原諒你啦。」
溫空冥笑著搖頭,推開她,問道︰「剛才那人是誰?可有傷你?」
寒林搖搖頭,答道︰「是一個古怪的人,說了一些話就走了。」
溫空冥也不追問,柔聲問道︰「你過得好嗎?如今也算是回到了故鄉呢。」
寒林拉下臉,道︰「這日子無聊透了。」
溫空冥笑道︰「你現下是雙華的太子妃,天下多少女子想得到的位子,怎麼這麼不高興?」
寒林瞪了他一眼,道︰「怎麼你也這麼說?憑別人怎麼想,我就是不稀罕。」
溫空冥彎起手指,輕輕敲了她的額頭,道︰「你呀,得了便宜還賣乖。」
寒林佯怒道︰「你還說!」回頭就要走。
空冥叫住她,道︰「逗你的,怎麼就走了?師父的匕首落在地上,也不知道拾起來。」
寒林轉過身,低聲道︰「你知道師父去世了嗎?」。
空冥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道︰「我怎會不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教誨之恩,我依然不會忘記。」
寒林抬起頭,咬著唇恨道︰「他是被人害死的,我一定要為他報仇!」
溫空冥面色一滯,道︰「復仇……這何等危險。罷了,你先回去吧,想來太子殿下正急著找你呢。我如今到了京城,我們自然還能再見的。」
寒林沿小路走向東平門。才走了十來步,又住了腳回過頭來。溫空冥仍站在那里,似乎也有不舍之意。
寒林向他搖搖頭,道︰「你小心些,不要讓翟川知道你與我見過面,否則他一定會問起你。」
溫空冥點點頭,轉身進了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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