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個午後,解羽帶著翟川一行人來到散霞國的城郊。
踏過厚厚的積雪,一座古老的祭壇呈現在眼前。
雖然四周全都是白雪皚皚,祭壇上卻只有一片潮濕的水痕。搭築祭壇的石塊,本來應該是白色的,經歷風吹雨淋之後,已經成了灰白。
解羽道︰「這里傳說是當年神女大人重創魔君之地,據國史記載,那一役,烈火綿延千里不絕。所以直至今日,這祭壇依然散發著溫熱,連冰雪都不能積留。」
薛瞳抬頭仰望祭壇,眸子中流露出一點神傷,心道︰「那一役,雖然擊退了魔族,火靈卻也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陌前輩,大約也是從那時候起,再也沒有離開過雪陌林。」
翟川和寒林慢慢走上祭壇,從這里,可以看到整個玄林郡。淡淡的黑氣覆蓋著玄林郡附近的大片地界,被煞氣污染的地方,草木已經現出枯黃的顏色。
玄鐵林就在玄林郡的中心,一大片黑氣彌漫在林子上空,根本不能看清里面的情況。至于玄鐵林最中心,那位出現在湖邊的溫柔的月神,簡直就像是一個夢幻的影子。誰能想到,在人間最幽暗殘酷的地方,竟然會有一個聖潔溫柔的女子。
此時,玄啟正在小孤村中,與鐘離茉共同看著遠處祭壇上的兩人。
鐘離茉點頭道︰「他們倒讓我想起了承瑤和她所嫁的那個帝王。」
玄啟似乎對鐘離茉很是尊敬,只是輕聲地說了句︰「我倒覺得,他們身上有些暮滄和芷劍的影子。自然,我並未見過承瑤,應當還是姑姑說得對一些。」
鐘離茉無聲地笑了笑,問道︰「含蝶的身體怎麼樣了?」
玄啟搖頭道︰「她的身體很糟,最近為了那件事和我賭氣,常常走到林中接受煞氣侵蝕。我看還是姑姑去勸勸她,不要任性而為,好好保重身體。」
鐘離茉嘆了口氣,道︰「我自己也是行將就木,如何去勸她?她麼……她要護佑她的子民,你就依了她罷。」
玄啟冷笑道︰「我是不懂,伏羲是怎麼對芷劍他們的,含蝶又不是沒看到,她自己也差點被伏羲所殺。落到這個地步,她竟然還要護著伏羲的追隨者?!」
鐘離茉搖頭道︰「玄啟,蒼生本是無辜,你听含蝶一次罷。」
玄啟背過身,道︰「罷了,你們都是天界之人,我也不想爭了。不過,既然說憐憫,為何無人憐憫那祭壇上的女子?呵,連她的父母都甘願把她送到絕路上,這就是至高無上的重華族的憐憫麼?」
鐘離茉輕嘆一聲,不再回答。
玄啟走入林中,溫空冥站在里面,問道︰「主上,下一步如何行事?水靈之力依附于靈霧,的確不易對付。」
玄啟道︰「吩咐下去,收兵回來。空冥,你回京城去,我會派人暗中助你,盡快劫走你師妹。對了,那個皇室的小姑娘,她如今已經乖乖听話了,帶她一起回京去吧。」
祭壇上,寒林眯著眼看向西邊,見那邊一道霧氣慢慢騰起,知道歸風已經開始,便融化周圍雪花,使水汽慢慢升起。
霧氣慢慢逼近玄鐵林,附著其中的靈力,把沿途的黑氣盡數驅散。
雪霽天氣,午後淡淡的陽光被霧氣折散,在半空中閃著奇幻莫測的光彩。
這仿佛是天界與魔族一役的延續,然而因為彼此靈族的血脈,雙方都沒有生死相搏。柔和的霧氣取代了烈火,溫潤的水系法術,只是帶著淨化和禁制之力,並未蘊藏殺氣。
這一點,玄啟心知肚明。
他看著遠處祭壇,微微笑道︰「……看在你們母親都是靈族的份上,這一次就算了,也省得含蝶再與我慪氣。」
一個黑色的法陣,在他周圍慢慢出現。遠處四野中,無數道黑色的光芒劃破白霧,回到了幽深黑暗的樹林內。
寒林和歸風將霧氣圍在了玄林郡外面,見玄啟收回兵力,也慢慢收去了霧氣。
一場動亂,總算是在各方勢力的牽制下平息了。然而更大的動亂,卻還在暗處滋長,等待時機爆發。
終于等來了一個平靜的夜晚,寒林伏在廊中的欄桿上,抬頭看著圓月,自語道︰「原來今日已是十五了。這幾日防範魔靈,連日子也不記得了。」
翟川從後面扶著她的肩,把憂慮藏在眼中,強笑道︰「你連今夜也會不記得麼?一年前的今夜,你可是做了新娘子。」
寒林撐在欄桿上,低下頭想了想,失笑道︰「原來已經過去一年了,我卻沒有記著這件事。除了爹娘還有師父師兄,我還沒有和誰相處過這麼久呢。」
翟川抱著她,低聲道︰「你那夜很漂亮。」
寒林低著頭,扶著他扣在自己腰間的雙手,整個身子偎在他懷里,笑道︰「可惜你那夜一直都在防備我逃跑,沒有心思看吧?」
翟川握住她的手,溫和地道︰「一眼就夠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外面下霜了,我們進屋吧。」
寒林走進屋,俯身鋪開錦被,柔聲道︰「你這幾個晚上一直在廳中和大將軍他們分析戰事,該是很累了,快歇下吧。」
翟川抄著手倚在桌邊,看著她撫平被角,緊緊握著袖子的手指,流露出他的焦灼與為難,他隨口問道︰「這種事情,你已經親力親為了?」
寒林側過頭,把頭發攏到一邊,笑道︰「旭華之前不在,我慢慢也就學會了。好了,我去阿瞳那里,你快睡下吧。」
翟川搖頭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說著上前要拉住她的手腕。
寒林側身一避,在屋中召來霧氣,略有些難過地道︰「我看我們還是分開住的好。」
霧氣突然一淡,翟川欺到寒林身前,道︰「你留在這里,哪兒也不許去。」
寒林驚訝地望著他,問道︰「你……可以驅散霧氣?」
翟川扣住她的手腕,道︰「你以為呢?大祭司難道會任由南歌依靠霧氣,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你帶走?」
寒林掙了一下,沒能掙月兌,于是拉下臉道︰「你放手。還有,我不管大祭司為什麼教你這個法術,你小心些吧,不要妄動靈力。楓璐前輩說了,強行驅動體內的靈力會對她的封印造成沖擊的。」
翟川听到她提起楓璐,想起 成帝在回信中的囑咐,一時有氣,不覺用力捏住她手腕,道︰「不要提起楓璐,我和她沒有關系。」
寒林痛得皺起眉,氣道︰「你……!她是你娘啊!」
翟川被她激怒,道︰「我恨她給了我這樣的血脈!」說著伸手抱起寒林,向床邊走去。
寒林被他氣怔了,怒道︰「你知不知道楓璐前輩有多為你著想啊?!她……」
翟川把她放到床上,按住她的雙肩,道︰「夠了!不要再說。」
寒林已經感受到他的靈力激蕩,怕封印有失,不敢再與他爭執,轉而柔聲道︰「好,我不說,你別生氣了。放開我,我真的要去阿瞳那里了。」
翟川情緒非常激動,道︰「我說過了,你哪里也不許去!」
寒林抬起頭對上了他熱切的眼神,不禁一嚇,握著他手腕的雙手微微發顫,道︰「你……不要這樣!上次已經……」
翟川閉上眼,道︰「不能踫你……但我遲早會害了你,倒不如……先殺了你……」說著,發燙的手猶豫地扣住了她的脖子,慢慢用上了力。
寒林呼吸受阻,微有些難受,想起那日重傷昏迷中,似乎听到溫空冥也說過相似的話,便拉住翟川的手,問道︰「你們都是什麼意思?」
薛瞳因寒林與她約好了,如今不見她過去,便和旭華找了過來。
寒林已經氣噎,听到她們的談話聲,高聲叫道︰「阿瞳!快進來!」
翟川听她出聲呼救,手中不由加重了力度,死死掐住寒林脖子。
寒林被他緊緊地扼住脖子,立刻透不過氣來。幸而薛瞳听到聲音,已經推門進來,翟川只得放開了掐著她脖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