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以後,流珠宮外的廊中,翟川與商柘正在談著什麼。薛瞳從遠處走來,見他們還在談話,便立住了腳,暫且不上前去。
微風刮來幾句話音︰
「令愛嫁過來不久,便要跟著瀚兒一起出巡,實在有些欠慮了。」這是翟川的聲音。
「靜兒並沒有那樣嬌氣,陛下多慮了。」商柘搖了搖頭,微微笑著,「陛下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柘叔父,請您等一等。」翟川轉過身,挽留道。
商柘驚訝地看著他,問道︰「陛下為何如此相稱?」
「您是林兒的叔父,不是嗎?」。翟川看著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請您轉告金匱部,將我們的名字,從皇室的名冊上除去。」
商柘蹙起眉,搖頭道︰「這樣的事情,臣下恐怕難以做到。」
「史冊本就~是任人修改的,就如祈天宮的族譜一般,這並沒有什麼難辦。」翟川滿不在乎地反駁道。
「但是人心是不能改的,所有人的記憶是抹不去的。」商柘並沒有退讓。
「我們只要人心就夠了。」翟川背過身,倚欄望著遠處,「據我所知,神妃的名字,應當也不在正冊之上,不過是在密拘而已。」
商柘一時無法反駁,過了一會兒,無奈笑道︰「陛下執意如此……又叫我們怎麼樣呢?」
正說著,翟瀚和新婚的妻子商承靜已經到了宮中。
薛瞳便與他們一道走上前,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見到商柘也在。承靜走上前笑道︰「父親。您也在這兒。」
「靜兒。你們來了。」商柘回頭看了看薛瞳,想必她也听到了剛才的話,便微微一笑,「你們先說,我暫且回去史部料理一回事情。」
翟瀚如今已經長大,雖然還顯得有些年輕,但畢竟可以擔當起一份責任了。
見翟川依然看著遠處不語,翟瀚不禁問道︰「皇兄。你要吩咐什麼?」
「你們此行,不必經過空邑。」過了一會兒,翟川才說了這句話。
翟瀚輕輕蹙了蹙眉,但還是恭順地答道︰「好,我記下了。」
「你心中不滿,」翟川忽然轉過身來,看著他帶著點莫測的微笑,「空邑很快要成為是非之地,你何必去淌這趟混水?我要的,僅僅是一個能夠擔負雙華的人而已。」
翟瀚歉疚地笑了笑。道︰「我明白。我只是希望去見見旭華姐,還有……」
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承靜一直靜默地低頭站在他身後,這才抬起頭,輕聲問道︰「陛下,我能去見見皇後嗎?大祭司囑咐我來向她告別……」
「自然。讓阿瞳帶你進去吧。」翟川看著面前還帶了些羞怯的女孩子,非常溫和地答應了。
她們走後,翟瀚倚著欄桿輕輕嘆息一聲。
「怎麼了,瀚兒?還是不願意?」翟川微微抬起頭望著天際,隨口問道。
「沒有……」他無所謂地搖了搖頭,「我只是在想,大約不能再看到旭華姐和潮兒了。」
「無緣的事情,總是多得很。」
「是嗎……?我明白了,皇兄。」他默默點了點頭,「承靜若是出來了,讓她往外間來找我吧。我先下去了。」
「瀚兒,你去吧,好好準備出巡的事情。」翟川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疲憊,又有些釋懷地長嘆一聲,慢慢走進屋內。
薛瞳正帶著承靜走出來,見他進來,便囑咐承靜自己下去,自己立住腳,低聲道︰「玄鐵林有人前來拜訪。」
翟川驚訝地挑了挑眉,隨即又恢復了平靜,輕笑道︰「請他進來吧。」
一個黑衣男子應聲走入屋內,神情之間桀驁不馴,但也帶著一絲敬重,微微低著頭道︰「雙華的陛下,這里有一封信,是溫公子留給您的皇後的。主上吩咐我將信件送入霧靄林,但當時界靈出世在即,南歌封閉了進入林中的道路,後來皇後歸京,這封信輾轉至今,方得送到。如今時隔多年,希望還不算太晚。」
「他已經過世了……?」翟川思索了片刻,並沒有伸手接過信。
黑衣男子抬起頭,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們對此一定有很多疑惑,看了這封信,應當可以明白很多事——或許也會明白,究竟誰才是真正為了商姑娘好。」
翟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客氣地問道︰「閣下還有什麼事情嗎?」。
「在下希望見一見商姑娘,也好回去向主上復命。她是欒明之徒,黑巫的傳人,也算是我玄鐵林一員。」黑衣男子淡淡地說著,但卻有一種不能讓人拒絕的力量。
薛瞳微微蹙了蹙眉,剛想開口,卻被翟川用眼神阻止了。
「你可以見她,請進來吧。」翟川回身拂開幔子,帶著那人走進里間。
黑衣男子沉默地看著寒林,不經意間發出輕輕的一聲嘆息,隨後抬起頭道︰「此事已經了結,在下告辭。」
一陣輕微的黑煙在屋內飄過,男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薛瞳望著空落落的屋內眨了眨眼,無奈笑道︰「玄鐵林倒也算重情重義……」
「與玄鐵林的恩怨,只怕還沒有結束。」翟川摩挲著黑色的封套,上面繪著一朵幽藍色的小花,依稀是曾經見過的月神草的樣子,「阿瞳,此事,依然要多加留意。」
薛瞳點點頭,道︰「我去給瀚兒料理出巡的事務,也告辭了。」
翟川目送她推門出去,這才慢慢撕開信封,小心地取出里面的信紙。
經過多年,信紙已經泛黃變脆,似乎一踫就要碎成粉末。
「吾妹寒林︰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應當已經過世很久。主上曾動用月神草之力。為我延續性命。如今月神草之力也即將耗盡。此一生,你我再無相見之可能。
你一直想知道,多年前澄海國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如今,我可以告訴你,當年我的確遇上了玄鐵林的麻煩,甚至還見到了主上玄啟。
主上將界靈之事向我說明,無所保留。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意識到,你的父母和師父,都希望你誕下界靈,並且都在盡力將你推到那種慘痛的命運里去。
很抱歉,我不忍心,也不敢將這件事盡早告訴你。我不知道,當你得知那些的時候,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我知道,你其實是個很不堅強的姑娘。當你知道你最信任依戀的人。都在騙你的時候,你究竟會怎樣地傷心呢?
主上提出。只要我答應重新效忠玄鐵林,他便會許諾,助我將你帶入玄鐵林保護。
我那時尚且在猶豫,主上沒有為難我,便帶人回去玄鐵林了。我漫無目的地在澄海游蕩了一段時間,,心中依然很猶豫,因此遠遠出海,希望一個人靜一靜,不想你自己找了過來。那時,我想起只要你誕下孩子,靈力損耗,便不可能再重復神妃的命運,不想你傳信給師父,此事只得作罷。
我後來問起師父這件事情,希望他能夠憐憫你,不要讓你承受那樣的痛苦。然而他不願意答應,與我發生了爭執,後來的事情,你是知道的。離開師門後,我回到了玄鐵林,並且接受了主上的命令,開始策劃四國六郡的動亂。掌控京城,進而脅迫龍族,以整個人間與伏羲抗衡,這是主上一直以來的計劃。
後來得知師父已經打算遣你前往水靈灣,只怕就要將你轉交到南歌手中。我再次懇求師父不要這樣做,但依然沒有結果,因此只能殺死師父,好阻慢你前往水靈灣,這樣也許還能得到轉機。果然,他遺命你前往京城,我本欲在路上將你帶走,奈何南歌也跟隨在側,暗中出手阻礙。不想到了京城之後,商靳又設計將你嫁給翟川,我和南歌,俱是一無所獲。
經過那麼多事情,依然沒能救到你,非常抱歉。如你在地宮中所說,我們之間的恩怨,我們之間所有的一切,早已經結束了。我只希望,你的記憶能夠停留在很多年前的雪陌林中,那個時候,還沒有這麼多的事情。
不必為了刺我的那一劍而心懷愧疚,能死在你手里,是我最大的幸運。
那個時候,你在翟川懷里哭得很傷心,我很擔心你會不會出什麼事情。但同時又希望直接殺了你,好防止你日後遇上更痛苦的事情。
我不敢奢求你原諒,也不必你負愧,這一切,都是心甘情願而已。
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並沒有什麼後悔。我希望你,或者是其他人,也不要有什麼後悔。
愚兄空冥」
發黃的信紙,慢悠悠地飄落到桌上,仿佛一只飛倦了的蝴蝶,靜靜停歇了下來。
「其他人……後悔……?」翟川苦笑著,重新拿起信紙。
他轉過頭看著寒林,她安靜地睡著,對信上的內容一無所知。
或許是蒼天垂憐,不願讓她再傷心一次,因此才讓這封信,遲到了這麼久的時間。
「那麼,都由我來擔待吧。這樣,也很好。」翟川低聲說著,慢慢將手中的信紙放到了燭焰上。
跳動的火苗舌忝舐著信紙,很快就將它吞噬殆盡。
破碎的灰燼在空中四散飄飛,化為了千萬只真正死去的黑色的蝴蝶,終于極慢極慢地飄落到桌上。
那里,靜靜放著兩枚拼在一處的白玉佩。
除此以外,只有燭淚,一滴一滴地流落到桌上,慢慢凝固了。(未完待續……)
PS︰最後一章啦~\(≧▽≦)/~
之後還會有很多番外,請繼續關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