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林間開滿月神草的小路又走了不久,便到了玄鐵林外的小孤村。
小孤村是一座繁華熱鬧的村子,居民一律衣著樸素,來來往往不絕,只不過村後就是黑煙彌漫的玄鐵林,叫人看著難免有些不舒服。
剛靠近林子的邊緣,黑煙乍現,一襲黑衣入眼,是之前見過的平月,「商小姐,請您留步。」
「川,你退後。」寒林沒料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行跡,手一揚,長簫落入手中,「師兄呢?我要見他。」
「商小姐,溫公子不願意您見到他。」平月微微一笑,冷靜地看著她手中那一痕玄色的長簫,「不知溫公子為您做的事情,您可喜歡……?」
寒林勾著唇,冷冷地看著不遠處的林中,那里幽藍色的光芒越加濃郁,氤氳著一片神秘莫測的流光與暗影。手中長簫泛起幽冷的光芒,就像黑夜中凝固的星光。
良久,平月微微搖頭,「商小姐,亦或是太子妃殿下……不過這都不緊要,不論如何,您都是欒公子的弟子,玄鐵林的黑巫。」
「所以……?」寒林抬眸,師父待自己有教養之恩,她並不打算否認。
「您既為黑巫,就必須听從主上的命令——您不得進入玄鐵林。」平月抿抿唇,冷靜地看著面前神情肅然的女子,絕世的容顏在這樣的神情下如同九天的神女。
寒林緩緩抬起手中長簫,「平月前輩,寒林不想與您動手。我只想將阿漣帶回去。請您讓師兄把她還給我。」
「抱歉。商小姐。」平月搖頭,「那位姑娘不能跟你走,原因麼,溫公子想必已經告訴過你。請和太子殿下回去吧,這里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讓開!我要見他!」一道水光驀地飛出,淨化之力將周圍的煞氣盡數逐散,趁著平月躲避的工夫,寒林立刻閃身進了黑茫茫的林子。
翟川見她竟然獨身進入林中。急忙喚她,「林兒,回來!」
白茫茫的霧氣一漫,南歌在林外現身,面色沉得不是一般的厲害,「這丫頭……!真是胡鬧!」
平月也對她的舉動極為吃驚,但隨即恢復了冷靜,「兩位,商小姐既然進了林中,主上自會處置——」
「玄啟想將她怎麼樣?」翟川微微搖頭。寒林就這樣進了玄鐵林,就算她師父與她說起過林中情形。她一個人,又如何會是玄啟的對手?
「且別急。」南歌蹙眉看著林中,「平月,當真沒有商量的余地?那丫頭于靈族很重要。」
平月抄起手,立在林外不語。按照溫空冥的計劃,自己只需將這丫頭絆在此處,一會兒他自會找來。可是誰都沒有想到寒林會突然闖入林中,這樣進去,溫空冥都未必能夠找到她,若真是遇上了玄啟,那會如何?
寒林獨自進入林中,料想翟川會被平月攔下,應當不會出事,便順著月神草盛開的小路,一路向著玄林伸出走去。
林中的黑氣十分重,寒林引亮靈火驅散了一些煞氣,這才勉強看清四周枝干烏黑的林木。墨綠色的針葉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一點聲息都沒有,安靜得仿佛行走在冥河之畔。
越往中心走,黑氣漸漸變弱,高大的林木也慢慢變為了矮小的灌木,在及膝的地方漾起稍淡的黑煙。
抬起頭,呈現在面前的,已經沒有任何污濁的煞氣,而是滿眼的幽藍色,寧靜,溫和,聖潔。那里是一處巨大的湖泊,湖邊開滿了方才那種藍色的小花,時而有停歇在草叢中的幻蝶騰起,在湖邊翩翩飛動。
「……望舒湖?」欒明曾經這樣提過,月神居住的地方,喚作「望舒湖」,湖邊那用玄鐵木搭建的小築,便是月神在人間的居所。
「你是……?承瑤?!」溫和的聲音自遠而來,一道柔和的光輝落到寒林身邊,便像月光一般柔美,「不對,你的身上,有承瑤的氣息。」
寒林側頭看著面前的藍衣女子,她略帶蒼白的面容柔和靜美,與祈天宮的月神塑像一般無二,「您是月神殿下……?在下祈天宮少祭司,商寒林。」
「祈天宮……難怪……」月神低頭默念,旋即又抬起美麗溫和的眸子打量著她,「你為什麼要進入這里?」
「寒林……?欒明的弟子,是嗎?」。在遠處,另一個麻衣的女子緩步走來,看去也是容色憔悴,似乎患有病痛,但她的身上,帶著一縷清氣,使人覺得很舒服。
寒林看著她眨了眨眼,斂眉喚了一聲,「先師正是欒明,寒林見過鐘離前輩。」
鐘離茉略略吃驚,走近了打量她,「的確是個出色的孩子,但你為何來此?你既是伏羲的祭司,玄鐵林便不該是你來的地方。」
「幾日以前,玄鐵林派出弟子散布煞氣,不少人沾染上之後患病……」
月神蹙起眉,回頭看著鐘離茉,暗暗嘆息一聲,「難怪這幾日玄啟很少露面,究竟要勸他多少次,他才能不要如此?」
「你呀……」鐘離茉看著她微笑,那神情,倒像是一位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這麼多年了,玄啟何嘗听過你一句勸?又何嘗听過我們一句勸?」
月神低低苦笑,「鐘離姑姑說得也是。祈天宮的少祭司,你還是快離開這里,不論如何,我會勸玄啟快快收手。」
「可是,我還要尋到阿漣,將她帶回。」寒林自然不想走,翟漣的事情尚且沒有著落,這一次,她真的不想再將那可憐的少女一人丟下了。
「是空冥帶回來的那個小姑娘?」鐘離茉斂眉,「可是那個小姑娘被煞氣侵染已深,離開煞氣的支持。她會立刻死去——」
「少祭司大人。想在玄鐵林中將人帶走。不覺得太過異想天開?」陰森森的聲音從周圍的林中傳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玄啟發現了寒林的蹤跡。
隨著沉重陰郁的聲音落地,一道黑影從遠處飛來,落在月神身邊。
黑衣男子從中現身,首先轉向月神,以僵硬的語氣責怪並表達著自己的擔憂,「含蝶。你怎麼出來了?你的身體越來越差,還不進去歇著?」
「玄啟,你放這個小姑娘出去吧。」含蝶沒有料到他會忽然現身,急忙將一道柔光護在寒林身前。
玄啟冷冷一笑,側過頭將幽暗的目光落在寒林身上,一襲水藍的術袍,驀地便讓人想起那個水靈族的女子,「你便是淑旻的孩子?」
寒林感到他言語之中冷冽的氣息,微微後退,手中緊扣長簫。「是。」
「你可知道,十九年前……你的父親。上代祈天宮少祭司,曾經不听守衛弟子的勸告,強行闖入林中——就與你今日所為一般。」
「……然後?」寒林鎮定地抬眸看他,這個在欒明的描述中,極盡殘酷,卻又極有原則之人,究竟是怎麼樣的?
玄啟幽深的眸子里勾起一點笑意,「你的膽子倒是大得……」話音未落,忽然伸手毀去含蝶設下的屏障,濃烈的黑煙一漫,阻斷了寒林退路,下一刻,便掐上了她的脖子。
「好快……!」寒林身子一僵,不敢再亂動,斂眸不語。
淡淡的霧氣忽然襲來,玄啟扣住寒林手臂,帶著她退後幾步,笑得越發冷厲,「南歌,你真是太不見外,不知第幾次私自闖入林中不說,如今連一句話都不說,便要動手了嗎?讓我想想,嘖,上一次,似乎還是因為淑旻的事情……」
「玄啟,你將那丫頭放下。」南歌遠遠現身,對他說的那些毫不理會,轉而瞥了含蝶一眼,「月神殿下,這個丫頭是伏羲的祭司,你難道不給予護佑?」
「護佑?!笑話!」玄啟恨聲一笑,「伏羲是怎麼待含蝶的,你真不知道?」
含蝶輕輕斂了眉,低聲嘆息,「玄啟,你放開她吧。我既為月神,自然是到死不改初心,這與伏羲無關。你若真要與這個小姑娘為難,我不會再坐視。」
「呵,有些意思。只是……小丫頭,你是商樸的女兒,又是欒明的弟子,你最重要的人都死在我手上,你的心中,難道從來沒有恨意?」玄啟暗如幽夜的眼楮對上寒林深潭一般的眸子,兩相較量,竟是不分勝負。
「好,不愧是我玄鐵林的弟子!」但玄啟依然沒有放手,反而湊到寒林面前,見她不自覺地閉上了眼,這才冷笑,「但你畢竟是祈天宮的少祭司,私自闖入玄鐵林,我絕不會輕饒。」
溫空冥得知寒林闖入了林中,正巧追到這里,便听到這句話,「主上……你說過不會傷師妹!」
玄啟冷冷一笑,「放心,我從來不是言而無信之人。」伸手一帶,直接將寒林推到溫空冥懷里,「好了,好好看住她吧。」
溫空冥攬住她,低聲責怪,「師妹,你胡鬧什麼?!」
「你放手!」鐵簫一蕩,寒林立刻回身向著外圍林子躲避,左肩上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撕裂,鮮血又濡濕了半截衣袖。
「師妹,你回來!」見她無意之中進了整個玄林郡最險惡的那一片林子,溫空冥立刻追上前去。
南歌自然也知道那片林子的凶險,越發沉了臉,「玄啟,快將他們追回來。」
「若是連這區區林子都走不出來,還有什麼臉面被稱作‘黑巫’?」玄啟抄起手,面帶期待地看著遠處幽深的林子,「欒明當年是最優秀的弟子,既是他一手教導出的孩子,我很期待他們的表現。」
「你……當年連鈞天都差點……!」
玄啟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她那時是因為有傷在身。南歌,等著看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