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到簾幕前,商靳忽然回過頭,沉了聲,「蚌妖姑娘,既然到了,何必躲躲藏藏?」
明露應聲現身,水靈靈的大眼一轉,瞪了瞪商靳,反唇相譏,「什麼躲躲藏藏,我只是不想看見你這個老家伙!」
「明露……」寒林蹙眉制止,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垂首柔聲詢問,「可是查得了什麼?」
明露小嘴一扁,瞄瞄一旁的商靳,大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之意,但看在寒林面子上,不願多爭,小手一晃,掌中便多了一團閃著柔光的東西,不情願地遞給商靳,「喏,龍女大人說了,這個是用天界的法術封存起來的一份魂,你們自是會解的。」
「林兒亦會解開咒訣,交到她手中便是。」商靳也知道明露對自己誤會尤深,懶于與她多說。
「哼,那是最好。」明露求之不得,急忙蹦回寒林身邊,攥著她的衣衫踮起腳,悄悄笑著,「龍女大人說,這個法術怕是只有大祭司才能修習的,看樣子他對姑娘還不錯呢。」
寒林苦澀一笑,捻訣解了禁咒,隨即在一旁設下一圍屏障,免得惡靈傷人。
隨著光影慢慢化為模糊的人形,明露低聲解釋,「龍女大人在滅靈灣發現了這份亡魂,奇怪的是,航船失事已是多日前的事情,其他亡魂早已投入冥界,唯有這一縷魂,凶戾非常,游離在滅靈灣海域。龍女大人擔憂厲鬼傷人,便將他封了起來,解讀些許怨念後才明白了那場海難始末。如今便听他自己怎麼說罷。」
「滅靈灣……呵。果真不愧是海上最凶險之地……片刻之間。就成了碎片……」猙獰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神殿內響起,凶戾之氣幾乎要漫出寒林設下的屏障,「哈,能夠葬身在此,與日月山海共存,該是你們這些人的幸運!」
寒林靠近了一些,狐疑地盯著屏障中的人影,回頭低聲詢問明露。「這人是什麼身份?一名船員?」
「唔,龍女大人讀出的記憶片段說,這人便是那航船的船長……」明露托著腮想,忽然驚恐地喚道,「姑娘些!」
寒林愕然回首,一縷黑氣正從袖中透出,凶戾的亡魂受到煞氣感召,愈加張牙舞爪,眼看就要沖破屏障,寒林急忙揮手加固屏障。一邊壓制簫管內所蘊煞氣。
「林兒,退後。」商靳蹙了眉。聲音冷然,「厲鬼所用乃是魂力,並非你足以對敵。」
寒林自然也知這樣凶戾的亡魂不好對付,但怕自己一旦撤去靈力事情還會更糟,微微一咬唇,直接動用水靈之力企圖淨化凶戾的鬼氣。
四周屏障乍收,戾氣彌散開來,在幽藍的靈火下一映,顯得更加陰森可怖。
「哼……我兒救人反遭污蔑,害我妻離子散……如今便要你們都來陪葬……!」模糊的人影一變再變,卻始終掙不月兌水靈之力的束縛,不由更加狂躁,向著寒林直撲,「死……都得死……我那麼痛苦,你們也不能開心……」
「姑娘快躲開!別用了,別用了!」明露急得要哭,當年淑旻便是過度動用水靈之力垂危,若非南歌及時前來救治,早就性命不保。
寒林正打算加強靈力,忽然沒來由地一陣頭暈,雙膝發軟跌坐在地,藍色的光芒瞬息滅了下去。
翟川不知她究竟發生何事,急忙上前用身子護住她。
一道靈力憑空飛來,毫不留情地打散了凶戾的亡魂,原本就模糊的人影漸漸淡去,伴著不可置信的狠厲話語,「怎麼可能!不會這麼快……我要你們都死……死是永恆的、無盡的快樂……」
商靳冷冷看著淡去的人影,揮袖將殘留的戾氣逐散,低頭瞥了瞥,輕哼一聲,「你們都這麼大了,還這般不知進退?!」
「你凶什麼?!」明露擋在翟川和寒林身前,撅著嘴,「姑娘那是好心,誰像你……」
寒林啞著聲,似乎正忍受著極大的苦楚,連聲音都打了顫,「大祭司一念之前便毀去他人生魂,寒林實在不願為之……」對于難纏的厲鬼來說,或許用法術直接打散才是最好的辦法,可那樣一來,魂力損盡的魂魄便徹底消失了,一世之錯卻要用生生世世來還,未免太過殘忍。
「婦人之仁,欒明便是這樣教你的?」商靳也察覺到她聲音有異,俯身查看情況,「怎麼回事?靈力極亂……」
「林兒,你身上有傷?」翟川能感到她身子微僵,似乎是在竭力忍痛。
「沒有……」寒林強笑一下,低斂著眸子,艱難地站起身,「休息一會兒便好。」
方才里面動靜很大,侍立在外的商樺自然也听到了,早已靜靜立在一旁不顯眼處。
商靳見寒林不願多說,回頭喚了商樺,「樺兒,送他們去歇下,其他事情,明日再說。」袖起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明露眨了眨眼,但知道祈天宮並非久留之地,也戀戀不舍地告辭離開。
成帝卻一直送到族人居住的院外,翟川會意,落後幾步,低聲道︰「我們見到了楓璐前輩。」
「川兒,此事……」
「兒臣自有分寸。」翟川不願多談,回身就走。
成帝知道誤會已深,無法挽留,只是低聲勸慰,「楓璐是一個極好的母親,不要怨怪于她。」
翟川微微一頓,仍是快步進了院落。
商樺正向寒林說起院中情況,「自從兄長離開後,這院落再無人居住,每月大祭司會派人前來掃灑,院內布置也同從前一樣,林兒應該還記得?」
「嗯,自是記得。」寒林乖巧地點了點頭。
「那你們好好歇下吧。」商樺溫和地看了她一眼,仿佛面前還是當年那個調皮的孩子,「林兒,方才要不要緊?」
「沒事,勞叔父憂心了。」蒼白的臉上勾起一絲笑意,「寒林自幼體弱,習慣了便好。」
商樺蹙著眉點了點頭,「我就在你們間壁的院落,兩位殿下若是有事,喚一聲便可以,告辭。」
寒林環顧四周,一切布置的確悉如前時,唯有院中那一株梧桐比從前更加枝繁葉茂。
「林兒,你剛才是怎麼了?面色極差。」院中只剩下了他們兩人,翟川這才上前攬住她,「答應我,保重些。」
「無事的,許是很久沒動用法術,有些生疏了。」寒林抿唇輕笑,轉身撲進他懷里,「明日大約便能見到那孩子了呢。」
翟川微微一愣,隨即想到她說的是商柘之子,不覺蹙了眉,「你且別去,我明日去尋大祭司,請他承諾不會傷你。」
「……你覺得大祭司會答應你?」寒林不禁失笑,輕輕蹭著他衣襟,「不可能的……清明祭典之前,他想必還不會對我如何,放寬心。」
第二日清晨,寒林醒的早一些,悄悄進了神殿,與早已候在里面的商靳踫了正著。
「大祭司。」寒林立刻停住了步子,垂首立在下首。
商靳微微抬眼,見只有她一人,目光停在了她身上,「怎麼不一道來?」
寒林被他看得略微發怵,悄悄向後挪了半步,低聲答道︰「殿下還未醒……」
「回信已收到,給那孩子取名‘承華’,是你的意思?」她的神態全落在商靳眼中,見她如此害怕,商靳移開了目光,神色慢慢緩和下來。
「是寒林的意思。」寒林仍是乖巧的站著,半邊身子落在神幡的陰影里,隨著殿內的燭焰影影綽綽地晃著。
商靳眉間緊鎖,緩步向她走去,「你的打算是什麼?」
「寒林沒有打算,全憑您的吩咐。」寒林仍是一貫的說辭,抬起頭盡量鎮定地望著商靳。
「我的吩咐?」商靳低下頭盯著她,「你怎不問問,我究竟有什麼打算,便如此自作主張?」
寒林詫異地抬起頭,眨了眨眼,「何意……?」
「林兒!」翟川醒來不見了她的影子,一路尋進神殿,見商靳一步步走近寒林,只當他要對寒林不利,急忙上前將寒林往後拽了好幾步。
商靳面色一沉,訓斥道︰「還是這般沒大沒小!」
翟川擋在兩人之間,「大祭司,一切罪責都在我,不論如何,請您不要傷寒林。」
「川,你誤會了……」寒林在他身後輕輕觸了觸他。
僵持了片刻,商靳背過身勾起一絲苦笑,「很好,誰也不去信,這正是我教出來的孩子。」
商樺打起簾子進來,不知里面又發生了何事,微一斂眉,「大祭司,二、林和小都到了。」
「喚他們進來。」商靳走回原處,在一旁坐下。
商柘的妻子林氏,便是林正平之妹,也算是親上做親,彼此之間並不生疏。
那個孩子才滿月不久,卻並不像其他嬰兒那樣貪睡,瞪著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楮,好奇地打量著殿內重重的神幡。
林親自抱著孩子走來,「兩位殿下一路辛苦,今日還起得這般早。」
「叔母客氣了。」寒林微笑,斂眸看著那嬰孩,「承華,到這兒來,可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