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訣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夢已非[四]

作者 ︰ 印溪

清平宮內很安靜,歸風看著繡桐呈上的帕子聳聳肩,帶一點戲謔的笑,「倒不想還有人如此關心這位陶小姐。」

翟川出神地翻閱幾上的書信,似乎沒在听他的話。

「你早就知道此物混了進去,是故意送去的?」歸風燃起靈火將帕子焚去,揮手將灰燼拍去,「此事大祭司不知?」

「大祭司尚且不知。」翟川這才抬起頭,冷冷一笑,「這是沈氏送來的東西,其二子曾向陶府提親,自然是被陶磊謝絕,但他卻是存了真心。如今這東西不是他雜進去的,又能是誰?但其兄沈潭剛調往重山為相,有些事裝作不知更好。」

歸風輕笑,「難道是心軟了?打算留給她一些東西以便自盡,免得過將來那樣生不如死的日子?」

翟川搖頭,將手邊的書信向前推了一些,「這是林兒的信。」

「哦?原來是表姊心軟了……」歸風挑了挑眉,接過信細細看了起來,字跡還是清秀中微微帶些倔強的樣子,只是下筆有些綿軟,恐怕她的身體還是沒有恢復。

「林兒催促我親自前去霧靄林……」翟川蹙眉,寒林從來都不會再這些事情上任性而為,明知自己現在月兌不了身,又怎會有這樣的請求,難道她真的遇上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表姊並未提及原因。」歸風也不明白這封信是什麼意思,「或許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如修書寄往重山國詢問薛姑娘。她應當仍在那里。」

翟川點頭不語,他有些說不清的憂慮,寒林信上措辭極為冷淡,讀著就能不時想起她冷冰冰時候的樣子,若是可以,他真想即刻前往霧靄林看看這丫頭究竟又怎麼了,可現在還不行……西北戰事未停,他一刻都不能離開。

林兒……再等些日子……不會太久了……

這一等又是數月,西風漸漸緊了,轉眼又到了一年隆冬時節。

寂寞的宮室院落內空無一人。花圃中的躑躅花落葉盡。只剩了枯枝亂橫。

雪,慢慢飄落到檐外。

晚芳宮冷冷清清的廊下,只有一點水燒開的聲音,然而。這水聲響了許久許久。都沒有人去熄滅爐火。取下那一壺水。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厚重的氈簾子猛地被挑了起來,一陣急促的朔風裹挾著亂紛紛的雪花卷入屋內。

旭華取下雪斗笠。慢慢月兌下簑衣,細心地抖去上面細碎的冰粒,這才放下簾子,進到屋中。

她听到水聲,急忙取下精巧的小壺,揭開壺蓋看時,里面已經燒到只剩了半壺的水,屋里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沒有。

旭華輕輕嘆了嘆,扶起紗幔走到了內間,里面點著濃濃的百合草,燻得人透不過氣來。

雕花的幾邊,坐著一個碧衣緗裙的女子,寬大的裙擺極為細致地鋪在地上,看得出是經過了精心的撫平,方才顯得如此的,她現在是寂寞的,寂寞到連裙擺上的一個褶皺都不放過。

旭華在心中暗暗嘆息,這幾月來,晚芳宮中的侍女受不了她的嚴苛怒罵,早已接二連三地離開了這里,如今她不僅被囚禁在這小小的院落內,連個服侍飲食起居的人都沒有,倒比之前被軟禁在家還可憐。

陶雪安握著一支細細的短筆,在紙上寫著什麼,並沒有理會旭華站在她身後。

旭華靜靜地等著,看著她略微因為書寫而擾動的一絲頭發,不禁生出一點憐憫,雖然心里十分厭惡陶雪安昔日的行徑,但眼前的女子看著實在可憐的,而且她的這些折磨,只有到死的那一日才會結束。

「你來做什麼?」陶雪安抄罷了一行書,將筆輕輕擱下,頭也不抬,還是帶著慣常的傲慢,但氣焰已經將要熄滅,低低自語,「想是來看我的笑話的……」

「安妃,旭華是來送年節的禮物的。」旭華斂眉,耐著性子與她解釋,「我看這里到底太過冷清了,要不仍是喚上幾位妹妹來照應著,安妃對她們溫和些,自然也就能留住了。」

「哼,我做什麼要對她們溫和?!」陶雪安豎了畫得精致的眉毛,一張精致的面容扭曲了起來,猛地立在幾前,轉身冷笑,「我知道寒林對你們都溫和得很,那又如何?你倒是說說,除了我不是祈天宮之人,我哪里比她差了?至少這張臉,也是不輸她的!」

旭華略微退後,定定看著她,她有些不明白,一個這樣美麗的女子究竟為什麼會被嫉妒污染成這樣?

僵了片刻,旭華輕輕嘆息,「安妃容貌確實也美,只是皇後平日從不上妝,亦不在意自己容貌……我們仰慕的是祈天宮少祭司的風華絕代,陛下喜歡的卻是她,而不是她的樣貌……」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陶雪安微愣,長袖失神地垂落下去,在墨硯中洇濕了一大片。

旭華急忙拉起她的袖子,用帕子一點一點濡干墨汁,「安妃也不要過于難過,的事情已經了,若是你如今……以後的日子也許會好一些。」旭華說得實在有些言不由衷,她分明知道陶雪安再沒有反悔的機會了,但面對如今這個痛苦的女子,她忽然不忍心說出口。

陶雪安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考慮什麼,慢慢將幾上寫完的書信裝進封套,交給旭華,「這封信……我希望它能交到我爹手中,你……願意為我送?」

「……可以。」旭華抿唇,越發覺得她有些可憐,翟川不僅限制她離開晚芳宮,而且一律書信不得進出,幾乎斷絕了她與所有人的接觸,這樣的日子,豈不是要將人逼瘋?

陶雪安已經慢慢扶著一旁的花架子站了起來,一步一頓地向外間走去

旭華見她似乎要出去,急忙收起信,追上去阻止,「安妃,外間寒冷,還是不要出去了,何況陛下吩咐過,你不能離開晚芳宮的院落。」

陶雪安望著漫天的雪花,靜默了一會兒,冷笑,「我入宮已有三月零四日,他不來見我,那麼我親自去找他。」

「陛下不會見你的。」旭華無奈一笑,「何況你也不知這宮中路徑。」

「他沒有理由不見我。」陶雪安依然怒氣沖沖,她不曾問過自己行事有沒有理由,卻要求旁人對她的任何行徑都有理由。

旭華輕輕笑了笑,抬起頭望著天邊,「理由?這不需要理由,我勸您還是不要去了,他們吵得凶的時候,還不都是皇後被氣哭的。」想起寒林,旭華勾起一絲微笑,又泛起一絲難過,又是這樣的大雪天,不知她在霧靄林過得可好?

陶雪安一跺腳,「他若是再不來這晚芳宮,便讓我回家住著,我哪怕是跟著我爹去重山國,都比悶在這里有意思!」

旭華在心中輕笑一聲,但見她情緒不穩定,也就不忍拂了她的意思,「罷了,安妃且在這里等著,我去為你將這句話帶給陛下,可好?」

當然也不等她答應或是不答應,旭華立刻閃身離開了晚芳宮,重重地舒口氣。

因為李欽病危,西北局勢動蕩不安,歸風和商靳都在清平宮商議對策。

見旭華進來,歸風隨口詢問,「你去哪里了,繡桐方才說漱玉宮的丫頭在找你。」

旭華暫且擱下陶雪安的事情,「我已經去過漱玉宮了,瀚殿下不過貪著玩雪,著了些涼,不會有大礙。」

她頓了一頓,看著翟川,見他面無表情,小心地道︰「我剛才路過晚芳宮……」

翟川抬頭望著她,見她不說下去,才淡淡問道︰「然後?」

「她說留在宮中很是無趣,希望陛下應允她回家住些時日,就算是跟著大將軍一道前往重山……」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似乎做好了被打斷的準備,然而竟然沒有人打斷她的話,旭華不禁好奇地看著翟川,又側頭看了看商靳,他們的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使人捉模不透。

商靳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告訴她,既是一心進來了,非死不出。」翟川站起身,走到廊中仰頭看著漫天的雪花,「這樣的傻話,也請她不要再說了。」

商靳無聲苦笑,當初商樺曾再三地去勸過,無奈陶雪安執意如此,如今不過是自作自受。

「還有,陶磊雖然還任著大將軍之職,但再也不會外出帶兵,他只需等著終老京城便好。」翟川隨手拿起門外掛著的雪斗篷,「我去看看瀚兒好些了沒有,大祭司是否同去?」

商靳搖了搖頭,轉頭看向歸風,「你去看看那孩子吧。」

歸風應了,也匆匆向著漱玉宮方向去了。

待他們出去後,商靳這才打量著旭華,「陶小姐讓你為她帶信給陶磊?」

旭華一愣,乖乖點頭。

「那便好好為她帶去陶府,也讓陶磊看看,他做的那些,究竟是幫了自己的寶貝女兒,還是害了她。」商靳的臉色十分冷冽,「到什麼樣的地位,就得擔負什麼樣的責任,這一點,是她走入宮門的那一刻便該想清楚的,如今才後悔,太晚了。」

他慢慢踱到宮門外,看著黃雲翻涌的北天,「這些事,樸兒和林兒都做得很好,不論他們最後怎樣決定,都不愧做過祈天宮的族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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