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你回來了。」商樸剛走上祈天宮的台階,一位祭司便迎了上來,「你不辭而別去往西北一帶,可把大祭司氣壞了,我們再沒見過他這麼生氣。」
他的神色帶著一些夸張的成分,但嘴角卻含了一絲笑容。
「樺弟,你暗中傳信與我,叫我無論如何回來,是出了什麼事?」商樸笑笑,對他說的話並沒有放在心上。
之前聯姻的事情商樸雖沒有當面頂撞,但心中終究還是有些不悅,恰好第二日接到一些關于玄鐵林的事務,便留書告知商靳自己去那里查探一番,只是沒有當面說清,其實也算不得什麼不告而別。
在玄鐵林附近徘徊了幾日,不想又遇上了本該在京畿的南歌和淑旻,他們暫時恐怕很難在京城中找到他們尋找的人,或許要更改計劃前往玉明山一次,商樸恰好打算去玉明山詢問對付玄鐵林的法子,便打算同他們一道去,不想還沒動身前往玉明郡,商樺緊急的傳信就到了。
到底是骨肉相關,商樸急急趕了回來,但祈天宮看去並沒有什麼事情。
商樺帶了點神秘的微笑,「柘弟都告訴我了,兄長不是為著和長公主的婚事煩惱嗎?听說是湄兒那丫頭求了月表姐,親自出面替她回絕了親事,改而許配給林表兄的長子亭兒。」
「月表姐當年逐散玄鐵林的弟子後臥病多年,怎麼忽然為那丫頭的親事費心了?」商樸听了更覺奇怪。
商樺點了點頭。也沉吟道︰「月表姐病的確然奇怪,大祭司的意思是,她過度使用靈鳳訣動了神血才會如此,也真是可惜了,她原是那般優秀的一位祭司。」
「說這些做什麼?你還知道回來?!」商靳嚴厲的聲音從殿內傳來,「進來!」
商樺蹙了蹙眉,低聲抱怨,「大祭司也太嚴厲了些,這不都回來了嗎……?兄長,你進去說話可千萬小心一些。別再惹他老人家生氣——否則可該被罰去正殿了。」
少祭司因為比其他族人高上一級。被罰起來尤其地重,何況商靳是向來不留情面的,只怕為了今次的事情罰他在正殿里跪上幾日都有可能,這會兒若是再火上澆油。真不知道商樸要被罰到怎麼樣。
「回來了?」商靳在正殿內。正面向著伏羲的塑像立著。背影隱在重重的神幡和靈火幽藍的光焰中,顯得有些陰森可怖。
「大祭司,屬下不遵布置。私自離京,請您責罰。」商樸很是識相地自己認錯。
「你最擔心的事情,你那月表姊已經為你解決了。」商靳仍是背著身,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話。
商樸低頭侍立,一言不發。
「雖然月兒因為血脈受損,臥病多年,不知何時才能誕下皇嗣,但你年紀已不小了,需得盡快結親,否則將來不僅祈天宮無長女可與皇室聯姻,連少祭司之位都要無人繼任。」商靳轉過身,難得說了這麼長的一句話。
商樸仍舊不說話,這些事情其實與自己沒什麼關系,左右還是要听商靳的安排。
商靳對他的態度有些不滿,走近了幾步,「樸兒,你與那名水靈族的女子走得很近?」
「……大祭司,淑旻姑娘已心有所屬。」商樸不溫不火地回了一句。
「你不可娶靈族。」商靳搖頭,低低嘆一聲,「這一路趕回來也累了,先歇下吧。」
南歌和淑旻前往玉明山後,听玉琰說起楓璐原在京中,便仍舊回到京畿,約她在鏡天湖畔相見。
微波蕩漾的水邊,白衣女子披發靜立,腰間的一掛玉佩在月光下泛著迷人的光彩。
「楓璐,你果然在京城。」淑旻拉著明露,笑著從後面的林中走來。
楓璐回過身,一頭長發輕輕飄拂,掩住了半邊的臉頰,「你們在京中尋找芷劍也有數年,至今仍是一無所獲,我想你們滯留此地終究不妥,還是盡快。」
「那你呢……?不久前玉琰才告知,原來你數年前便到了京城,冒充了雙華的皇後。」南歌淡淡笑著,對楓璐之前的隱瞞有些無可奈何。
楓璐掠起鬢邊的頭發,解釋道︰「此事我本不想教人知曉,但似乎已經牽扯到界靈出世,才不得不傳信告知玉琰。」
「界靈……?是指承瑤的預言?」南歌和淑旻俱是吃驚。
當年神女承瑤的確有過猜測,舒清之後,界靈仍將再次出世,但此事實在太過渺茫,對界靈之事靈族本沒抱太大希望,年復一年地與祈天宮通婚更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而早已忘了當初的目的。
楓璐目光一閃,點頭,「不錯,祈天宮世代護衛著承瑤之墓,對此事應當十分明了,商靳當初急于讓湄兒嫁入祈天宮,多半是為了削弱族人蘊著的靈力。」
淑旻低頭沉思,忽然微微一笑,「真是巧得很,我記得師姐前些日子還吩咐幾位師妹前來京中與祈天宮聯姻。」
「旻……?」南歌輕輕抿唇,好像突然有這樣一種感覺,她會說出什麼可怕的話來。
淑旻抬起頭,目光在南歌面上一轉,輕輕搖頭道︰「我留下。」
楓璐已經懂了她的意思,柔聲勸阻,「淑旻妹妹,你不必如此,尋找鈞天之事尚未了結。」
所謂的與祈天宮聯姻,對于那些嫁入祈天宮的靈族姑娘來說根本就沒有退路,她們在嫁入祈天宮就不再能夠離開,但靈族誕下孩子後因為渡去了不少靈力,務必得回到聚居之地休養,因此她們從來都是年紀輕輕就過世了。
而淑旻並非普通族人,身為族長淑蓁的師妹,她的法術造詣遠比淑蓁要高,只是為人太過心軟和善,這才沒有擔任起族長之任——水靈一族就是送來再多的族人聯姻,也不應當讓她成為被犧牲的那一個。
「他有些喜歡我。」淑旻輕笑,看著楓璐眨了眨眼,「楓璐,這樣才是最好,就算其他師妹們來了,也不過是嫁與普通族人,其實根本沒有用處,承有神血越盛,能涵蓄住的靈力也就越大……」
其實她什麼都懂,除了與嫡系最長者通婚,其他族人根本就是在做無謂的犧牲罷了,既然如此,只要自己一個不就夠了嗎?她是重華初初覆滅時誕生的,懷有的靈力比普通的族人強盛得多,若是機緣巧合,或許這次就能誕下界靈也未可知。
楓璐斂眉,明知道這樣不好,卻又不知該怎麼勸她。
良久,楓璐才輕嘆一聲,「再過一年湄兒便要出嫁,到那時我會玉明山,在那之前,你們還是好好想想吧?」
「對不起……」淑旻低下頭,苦笑著搖頭,任由頭發滑落胸前,遮住了臉頰。
明露不明白他們到底是怎麼了,拽著淑旻的手,「旻,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呀?」
「淑旻,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這樣做,你又將自己當做了什麼?」南歌深深呼出口氣,她的盤算固然不錯,但這樣做,她自己又在哪里呢?難道為了一句重華的遺命,的一切舍起來都這麼容易?
淑旻掩面不答,過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晶瑩的淚水正從兩頰滾落下來,「對不起,南歌,我們都活了那麼久,有的時候我會覺得很累很累……」
「替我帶話給師姐,我不會再讓她擔心了,也沒有讓她失望呢。」淑旻戚戚然一笑,背過身去抬起袖子輕輕拭淚,哽咽著輕嘆,「只是,真的很對不起呀,南歌。」
「沒有辦法讓你離開這種命運,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南歌依然是淡淡的回答,只在每一個極不經意的停頓里,嵌入了一絲痛惜。
早知道終有一日會是這樣的結果,卻也沒有什麼補救的法子,該說對不起的,究竟應當是誰?
「旻,南哥哥……你們都怎麼了……?」明露眨了眨眼,不明白氣氛怎麼忽然就落入了冰點,擔憂地打量著他們,回身向著樹林里走去,「我……我先去那里,你們說一會兒話?」
她實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看來他們有很多話要說,她便懂事地離開了。
月光下,藍衣的女子再也不說話,只是淒然地立在水邊,看去仿佛是月光所化。
過了許久許久,冷月偏西,晨霧已經開始在水面上凝結。
「旻……你要怎樣去接近他?」南歌並不勸她更改決定,淑旻方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千年來她終究是累了,她如今只是想要個結果罷了,而為了界靈之事犧牲自己,于情于理都是最好。
「……我想與你再待一會兒,那些事情,再去想罷。」淑旻淡淡一笑,水波流轉的眸子微掩起來,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
「好。」南歌靜靜立在她身邊,似乎是自語一般,「我過些日子會霧靄林,你一個人在京中要小心些,遇人遇事都不要太心軟了……我還是去一次宮中,托楓璐照顧你妥當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