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磊千恩萬謝地走了,商樸一回身,見淑旻站在不遠處,略顯蒼白的姣美面龐上神色淒楚。
「……你听到了?」商樸有些不敢看她。
淑旻側過頭,微微冷笑,「南歌他棄了我,現在,你也要走了?」
商樸愣了愣,她從沒在自己面前提起過南歌,這回很反常,「淑旻,你听我說……」
「夠了,我不想听,請人帶信回京,便是暴露了我們的行跡,商靳他不會任林兒留在雪陌林待不下去。」淑旻緊緊蹙著眉,看來真是生氣了。
第一次看到這溫柔的女子生氣,商樸有些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見淑旻神色緩和了一些,才柔聲解釋,「林兒不該一輩子留在這里,我想你帶她去外面走走也好,至于我,死不足惜。」
「死?說得好容易……」淑旻搖了搖頭,聲音咽了下去,「你是不是又打算去玄鐵林找死了?」
商樸默然,的確有這樣的打算,但知道淑旻不會容許。
遠處傳來輕微的聲響,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商樸知道是欒明經過,見兩人在這里爭吵,便避開了去。
「欒,請你過來,有事商議。」淑旻也看到了他。
欒明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來,微微頷首,「旻有什麼話?」
淑旻微笑,美得叫人不舍得移開眼,「能否請代為照顧小女寒林?」
此言一出,商樸和欒明俱是吃驚。
「旻。這是什麼意思?」欒明覺得她並不是在開玩笑,可寒林她是祈天宮的族人,如何能由自己照顧?
淑旻仍是微笑,面不改色,「我與外子若是身死,收她為徒,傳授黑巫術,可好?」
欒明蹙眉,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還是婉言拒絕。「令愛稟賦水靈血脈與上古神血。純淨高貴,修習黑巫術……只怕,不妥。」
淑旻笑了笑,不以為然。「做伏羲的祭司麼。不也是一樣的?林兒是個好孩子。只是性子弱了點,若不學些狠心的功夫,日後如何自保?難道我能見她落到和我一樣。連恨一個人也不會?」
欒明听這話說得越來越奇怪,不禁疑惑地看了商樸一眼,卻見商樸也是滿眼疑慮,似是有苦難言。
「你……」淑旻深深呼出一口氣,「只要答應下便是。」
商樸終于出言制止,「淑旻,何苦賭氣?你帶著林兒去哪里都好,為什麼要棄她不顧?她已經很苦了……」
「你不要再說!」盛怒,帶著低低哽咽,淑旻閃身徑自走進林子,只在身後留下一道淡淡的水光,阻滯了飄落的雪花。
她也想陪著她可愛的小女兒,讓她在嘗到苦難以前過些快活的日子,可她的靈契已經渡與了商樸,她沒有辦法再陪著寒林。
雪陌林靈力充盈,寒林的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如今正在林中練習術法,薛陌帶著薛瞳在一旁看著。
「娘親,這樣對不對?」寒林見母親過來,將一道水光收回手中,笑著走上前。
淑旻卻在出神,沒有理會她的話。
商樸追過來,沉聲安慰,「林兒很聰明,一學就會了。」
「爹爹,你看娘親都不理我。」寒林扁了扁嘴,走上前拉住他的手。
薛瞳好奇地看著她手中殘留的一點光芒,「寒林,這是什麼法術?」
「化毒術,是嗎?」。薛陌微微一笑,贊許地點頭,「竟能一次就學會了。」
淑旻回過神,點頭默許,低下頭歉疚地看著寒林。
「娘親,是那樣的嗎?」。寒林遲疑了一下,還是抬頭期待地看著淑旻。
淑旻微笑,蹲下去將女兒摟在懷里,附在她耳邊輕聲叮囑,「將來若是爹娘不在身邊,你也要像這樣才好。」
寒林笑臉一冷,心也一冷,緊緊摟著淑旻的脖子,「爹爹和娘親要去哪里,不帶上我嗎?」。
「很遠的地方,不能帶上你。」淑旻輕輕推開她,站了起來,望著遠處發呆。
寒林不死心地拽住她的手,眼角滑下一道淺淺的淚痕,「我,我會很听話的,真的不可以帶上我?」
薛陌輕輕嘆息,勸道︰「旻,這是何苦?」
淑旻見孩子哭了,心中不忍,「不過說說罷了,林兒別怕,娘不會丟下你……」
「娘親不會扔下我,那爹爹呢……?」她雖然年幼,但何等聰明,這樣的話,怎會听不出來。
淑旻慘然輕笑,「這我決定不了,林兒自己去問他吧。」
「林兒,堅強些。」商樸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話。
堅強?什麼意思?自然是一走便不再回來了。
寒林眨了眨眼,低下頭抹著眼角,委屈地低聲自語,「寒林知道了……」眼淚一滴一滴流下來,把灰色的袖子濡成了黑色。
商樸本就心煩,見她哭了,輕聲斥責道︰「不許哭!大祭司教你的都不記得了嗎?祈天宮的女孩子,一律不許哭。」
寒林咬咬唇,掩面靠在淑旻身上,只是哭,卻不敢出聲。
淑旻伸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不知道能說什麼話來安慰她,商樸的話雖然嚴厲,但也不無道理,將來還有更多的苦難等著她,若是現在就這麼軟弱,將來……她不忍心去想,也不敢去想。
薛瞳不悅地瞥了商樸一眼,方才寒林還在好好地練習術法,卻還要被責罵,好不近人情,「商伯伯為什麼這麼凶寒林?!你們不願意陪著她,卻連她傷心也不許!」
「阿瞳。」薛陌喚了她一聲,薛瞳只當薛陌要責怪她頂撞長輩。卻听薛陌溫和地吩咐,「你陪著寒林進去,哄她開心一點,好嗎?」。
薛瞳點點頭,作好作歹拉著寒林往林子里去了。
「少祭司,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她不過是一個孩子。」薛陌無表情的臉露出淡淡的愁緒,「這樣,對她太過殘酷了。」
靜悄悄的夜晚,雪地里枯死的樹干上。伏著兩個孩子。
「寒林。別難過了。」
「嗯……」
薛瞳伸手拂去寒林頭發上的雪花,「寒林,你不要難過,你看我自小沒有父母。也一樣過得很好。」
寒林苦笑。過了一會兒。才啞著聲音道︰「阿瞳,你真樂觀。」
「樂觀?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難過嘛。」薛瞳抬頭望著天空,「抱歉……寒林。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在故意……讓你傷心。」
「不會,阿瞳。」寒林終于淡淡笑了,伸手親切地握住薛瞳的小手。
薛瞳對于她冰涼的雙手早已習慣,側過身笑道︰「可算好了,千金難買美人一笑。」
「你……你說的都是什麼話?」寒林听到她嘲笑自己,不禁又急得落下眼淚。
薛瞳拉著她的手放到嘴邊,呵著氣去暖她,「我真是不明白,你的手什麼時候才能暖和起來?真不冷?」
寒林本在生氣,但見她這樣,又不忍不理她,輕輕解釋,「我不怕冷,好像生來就是這樣的,娘親說是隨了她,可她的身子是溫熱的……」
薛瞳聳了聳肩,「算了,陌前輩倒也是這樣的,或許她知道原因。」
「嗯……將來總會知道的。」寒林笑了笑,支著下巴看滿天星斗。
夜空中忽然泛起一陣變幻莫測的光影,如同飄舞的綢帶一般在青黑色的天穹中飄飛,瞬息萬變,不可捉模。
寒林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驚訝地盯著夜空,「這是什麼……?比那些法術還要好看呢。」
「唔,是極光,這兒時不時就會有的。」薛瞳笑了,「我覺得,這是世上最美的東西,可惜只一會兒,就沒了影子啦。」
「這次沒有了,還可以等下次嘛。」寒林寬慰地笑了笑,似乎已經把剛才的不愉快忘記了。
薛瞳見她心情好了些,雖然不想勾起她難過,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听陌前輩說,你們和欒明前輩都要走?」
寒林果然笑容一滯,但並沒有什麼難過的神色,只是淡淡點頭,「嗯,我們很快就要走了,不過……看來爹爹不與我們一道。」
「寒林。」薛瞳安慰地攬住她,「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我是說,如果,你爹娘真的不在你身邊了,你打算怎麼辦?會回來雪陌林嗎?」。
寒林眨了眨眼,搖頭道︰「我,不是很喜歡這里,太過寂寞了,教人悶得難受。」她好不容易離開了那麼悶人的祈天宮,若是換個地方再悶起來,有什麼意思?
想了一想,寒林深吸口氣,含笑看她,「阿瞳,欒明前輩是個厲害的巫者,你說……我能不能有一天也像他一樣?」
「當然可以,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巫者。」薛瞳很有信心地看著她,「陌前輩說你的術法很厲害呢,一定可以的。」
寒林感激地看著鼓勵自己的女孩子,輕斂起眉,「那阿瞳呢?陌前輩說,你沒有靈力,不能跟著她學法術……」
寒林非常遺憾,否則兩人能夠在一起練習術法,那該是多令人高興的事情,她在祈天宮就沒人能陪著她一道練習。
「我是個普通人嘛,也許在這兒待得久了,慢慢也會有靈力的,到那個時候,我再跟著陌前輩學起來,不過可要趕不上你了。」薛瞳笑著,一點都不為自己沒有靈力而難過。
她說的不錯,她的確是個不知愁的女孩子,而一個人越是不知道愁苦,壞運氣反而不敢來招惹她。
這是一件奇怪的的事,但一定是對的。
寒林握住她的手,親切地笑道︰「阿瞳,那我等著你,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好嗎?」。
薛瞳點頭,「一輩子待在這林子里的確太悶了,陌前輩受得了,我卻不喜歡,也該到外面去,做些別的事情才好呢。」
「好,一言為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