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柳無雙由廚房走出來,手上一盤餡餅香氣撲鼻,淺笑盈盈地朝著眾捕快們揮揮手。
那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這一下完全忘了什麼叫君子遠庖廚,全急吼吼地由廚房的小門沖進去,將里頭烤好的餡餅一盤盤地端出來。
或許是太吵了,樊惠安手里甚至還捧著卷宗,便皺著眉頭由房里推門出來。小院就這麼大,一眼望去就看到一群捕快像個個像搖著尾巴的小狽,而童天淇則是站得老遠冷眼旁觀,再看看笑吟吟站在廚房外的柳無雙,他頓時明白,這兩個女人間的矛盾,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柳無雙很滿意大伙兒對童天淇的抱怨及疏遠,這正是她要的結果。這個縣衙里,她有自信俘虜所有男人的心,唯二的例外是樊惠安及童天淇。樊惠安心思深沉,不過他答應過會為她報仇,她也相信他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至于假男人童天淇,據她這陣子的觀察,在整個縣城她很有威望,也有能影響樊惠安的能力,偏偏就是對自己很有意見,甚至有一次她在向捕快們打探辦案進度時,還被童天淇給駁了回來,她不能不針對她。
童天淇給她的危機感越來越大,所有可能的危機,她都要鏟除!
柳無雙心里想著,余光瞄著童天淇,正眼卻看向了樊惠安,笑容突然越發燦爛。
「樊師爺,你出來了?有一道甜湯是特別做給你的呢,我替你拿出來。」說完,不待他回應,她很快地轉回廚房,之後再次出現,手里便端著一個小兵,一副很吃力的樣子,那表露出來的柔弱,仿佛在告訴其他人快來幫忙。
然而現在每個捕快手上都端著餡餅,包含樊惠安手上也有著卷宗,一時間沒有人抽得出手去幫柳無雙,因此幾道責怪的眼神,便不偏不倚地落在冷眼旁觀的童天淇。
「老大,你也幫幫忙吧,柳姑娘煮了半天了,難道還要她一個弱女子替我們端這麼重的東西?」不知哪個捕快斗膽,躲在人群里叫道。
重?童天淇納悶地看了看柳無雙手中的那個小兵,嗤之以鼻。她就不相信那女人真有弱到那種地步,連這種單手就能拿起來的東西都拿不動。
「那又不是我的。」童天淇很實在地攤手聳肩,她可是親耳听到柳無雙說她手中的東西是特地要給樊惠安的呢,何況不知道柳無雙是故意的還是怎麼著,童天淇從來就是吃不到柳無雙做的東西,在明明知道會被耍的情況下,她為何要去幫忙?
「哎呀,老大你就行行好,不然你來幫我拿餡餅,我去幫柳姑娘。」王強忍不住說道。
「就是嘛,老大你什麼時候心胸這麼狹窄了。」
很明顯的,童天淇的態度已經引起眾怒了,樊惠安原想自己過去拿,不過他按下不動,將表現的機會留給童天淇,免得她成為眾矢之的。
童天淇被罵得煩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柳無雙身邊,伸手接過那只小兵。
以童天淇的力氣,就算不用身懷武功,即使單手拿這麼一個小兵也是輕而易舉,然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她才剛接過,小兵子竟然就打翻了,大半鍋甜湯就這麼倒在柳無雙的右手上。
「好痛!」柳無雙退了兩步,握著自己被燙紅的玉手,痛呼道。
「柳姑娘你沒事吧?」
每個捕快都急了,甚至有人口不擇言地罵道——「老大你是怎麼回事,連個鍋都拿不好?」
「早知道你對柳姑娘有成見,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童天淇傻眼地拎著剩下半鍋的甜湯,先不說她並不覺得這甜湯有熱到會燙傷人,她明明拿得很穩,是柳無雙自己伸出手弄倒的。
「是她自己打翻的,不是我!」童天淇連忙為自己辯解,還單手托著鍋底,證明一點都不燙。
話音方落,一道道嚴厲又譴責的目光全射到了她身上,讓她瞬間千瘡百孔,而她所有的委屈及無辜,也全淹沒在這樣的誤解之下。
這群見色忘義的捕快,根本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將她定罪了,深諳問案之道的童天淇,很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根本不需要解釋,因為不會有人听。
她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放到樊惠安身上,然而他卻很快地將手中的卷宗塞給另一個捕快,快步走到柳無雙身邊,完全忽略了童天淇的視線。
童天淇心頭一酸,這次她真的覺得她的心受傷了。她視為兄弟的眾人一個都不挺她,而她信任的男人,第一時間在意的,也不是她……
明知道這是一種任性的想法,她卻不受控制地一直在心里比較自己與柳無雙在樊惠安心中的地位,無論如何她都希望他多看一眼的人是她。
于是童天淇有些急了,他不看她,她索性走到他身前,把他當成最後的希望般,再強調一次,「你會相信我的,對吧?不是我弄倒的!」
樊惠安看了看柳無雙的手,確實是很嚴重的燙傷,他不由得皺起眉。對于這樣的情況他心中有數,但他確實生氣,氣的倒不完全是柳無雙的算計,同時還有童天淇的漫不經心。
在他回答之前,柳無雙突然苦著臉,眼眶中水波盈盈,像是要哭了似地搶先說道︰「童捕頭,沒關系的,我沒有怪你。」
「你沒有怪我,我還想怪你呢!」童天淇蒙受不白之冤,不免火大,甚至把剩下半鍋的甜湯往自己手上倒。「你自己看看,怎麼我就沒事,你就燙傷那麼嚴重?
明明就是你故意裝可憐陷害我,搞得我眾叛親離,你究竟想怎麼樣?!」
或許是男人的天性,習慣性保護弱小,眾捕快們沒有支持童天淇,反而站到柳無雙面前。「老大,你夠了吧,現在不是你算總帳的時候。」
「你們……哼!」童天淇有些慌張的目光又回到樊惠安身上,其他人的反應她壓根不在乎,她在意的只有他的。「你看到了,這甜湯一點都不燙,我不知她為什麼會燙成這樣,跟我沒關系!」
「你那鍋湯都端出來老半天了,倒在你手上當然不燙,但柳姑娘細皮女敕肉的——」王強很是不滿。
「夠了!」樊惠安冷冷地瞪著每一個捕快。「身為公門中人,爭風吃醋成何體統?天淇再怎麼樣也是捕頭,她不介意,不代表你們可以一直用言語攻擊她。」
所有的捕快頓時噤聲,樊惠安雖然才來了短短幾個月,但他的權威可是實實在在的建立起來,連許知縣都要听他的話,被他這麼一罵,眾人才覺得似乎自己真是過分了,居然為了個女人與童天淇大呼小叫,平時建立的兄弟之情都快破壞光了。
「至于柳姑娘,你以後也不需要再幫大伙兒做什麼,這群人沒立什麼功,憑什麼餐餐大魚大肉?你的方法,弄得不巧只會破壞縣衙的和諧,今後你只要做好你提供情報的工作就好。」樊惠安一樣也沒有偏向柳無雙,雖然語氣略微平和,卻意有所指地說道︰「你以為你這縴弱的身子還能燙傷幾次?等會兒我會派人給你送藥,但某些手段你最好收起來,這對我們縣衙達到你的請求並沒有幫助。」
他沒有明說,算是給她留了點面子,畢竟她的證詞很重要,若在這個時機點,她故意下了絆子,可能會導致德化縣衙全軍覆沒。
柳無雙是個聰明人,馬上听出他的話中之意,知道自己陷害童天淇的手段已被看穿,日後或許她的家仇只能靠樊惠安的意志,所以如今最聰明的做法,就是閉上嘴巴裝死,至少不要得罪他,免得唯一可以報仇的機會,真會毀在自己的心機上。
樊惠安有些無力地看向童天淇,朝著她走了過去,將她拉到一旁,用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道︰「你呀……就是個笨蛋。」
「我哪里笨了?」童天淇不服地反駁,明明她才是被陷害的那個人啊!可是他卻只罵了柳無雙幾句,吃虧的人還要被他罵笨,讓她覺得好不服氣。
居然還不承認?樊惠安搖了搖頭,童天淇因為柳無雙而吃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野丫頭直來直往,根本不會保護自己,遇到這種耍心機的時刻,她只會一直撞壁,這次若不是他在場,看穿了這場騙局,說不定她真會被柳無雙陰死。
可是童天淇並不知道,她對于樊惠安並沒有把她當成自己人而感到失望。
大伙兒覺得她欺負柳無雙,她認了,因為他們不知道她也是個女人,本能的覺得男人就是要讓著女人些,但是樊惠安不一樣,他知道她的真實身分,她以為與他共享秘密,他願意為她隱瞞,而兩人間的曖昧之情又糾纏不清,他的心總是多多少少會向著她一點,可是結果並非如此,也許是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重量。
「你不笨嗎?身為一個捕頭,卻很容易被激怒,很容易就落入圈套,一點也不會冷靜的想一想。若非我來調停,你們幾個人難道要在這縣衙里打起來,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話?」樊惠安壓低了聲音,直指重心。「你身為捕頭,做好捕頭的工作就好,只要秉持職責做事,保持冷靜多思考,誰害得了你?」
可是童天淇正在氣頭上,哪里想得了那麼多,只听出了他話里的玄機。「你明知道是她陷害我,為什麼不揭穿她?」
「你認為現在我們案子辦到了關鍵之處,適合和柳無雙翻臉嗎?」他理所當然的反問。「由于你們地位的不同,她可以犯錯,但你不行,你還不懂?」
所以她童天淇就活該倒霉,被陷害了還不能吭聲就是?這一點都不公平!越想越不甘心,又不想在眾人示弱,她冷哼一聲,隨手將小兵子往旁邊架子一放,拂袖而去。
這方土地上,來了一只佔了鵲巢的鳩之後,似乎已經不歡迎她了。
原本眾人被激起的憐香惜玉之情及憤怒,早在方才樊惠安訓話時冷卻了下去,現在見童天淇扭頭就走,更是面露慚愧,他們為了討好柳無雙,心態及行事早已被扭曲得公私不分,童天淇身為捕頭,以他們方才一副要造反的態度,她明明可以把他們全狠狠地教訓一頓,但她卻輕輕地放過,沒有與他們多計較,甚至還因為剛才的爭執,連帶著也被樊惠安教訓了一頓,每個人都意識到自己這次真的做得太過了,對于手上的餡餅,似乎也沒那麼大的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