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齊飛今天比平常還要忙碌，除了每天的例行公事、會議和餐敘之外，今天還是海外各個分公司的總經理回到集團開總公司高層年度例會的日子。
但是，一通電話打斷了他今天原有的既定行程，讓他把公司里的工作都暫時交給封勝去處理，然後他自己這個大老板就蹺了班。
齊飛尋著訊息里的地址而來，然後在一棵只有半個人高的綠色矮樹後頭找到他要找的那個人。
「之莉。」
他走到她的身後，溫聲輕喚那個背對他蹲著，一直朝咖啡店方向探頭探腦的女人。
「齊飛？」她聞聲回頭，一見來人不禁喜悅地驚呼，但又隨即感到疑惑，「你怎麼會在這里？」
「伯母請我替你送衣服過來。」他蹙著濃眉垂首瞅著那個蹲著的女人，實在是無法抑下他濃濃的困惑，只好不恥下問，「你蹲在這里干麼？」
「噓。」羅之莉神神秘秘地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左右張望了下，接著對他勾勾食指。
雖然很不想，但是實在也沒辦法，齊飛努力不讓無奈的表情爬上他那張俊臉，維持著面無表情地蹲到她面前。
「我在埋伏。」她悄聲在他耳邊說。
淺淺的一股熱氣呵在他的耳邊，她身上的馨香氣息在他的鼻端縈繞，惹得他背心一陣敏感地栗。
之莉小妮子最近纏他纏得緊，雖然對此他真的很喜歡也很開心，但是她越是這樣，他就越困擾，因為他喜歡她，而她不知道。
他知道之莉只將他當成哥哥，在她眼里，他和之平的地位無異，所以才會願意依賴他，願意讓他寵著她。
一直以來，他都不想破壞兩個人相處的模式，因為他知道依她的個性，在知道他的心意後，只怕會從此逃避他，要是真的這樣，那麼他將連當一個能夠無條件寵著她的哥哥都沒有資格。
因此他一直隱忍著，不把愛說出口，將自己對她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里，打著哥哥的名義理所當然的寵愛她，但是最近的她卻讓他越來越渴望有一天能以男人，而非哥哥的名義擁她入懷。
當然，他理智的那一面很清楚這個渴望只怕只能是個夢……
齊飛在心里輕嘆了口氣，苦笑。
「我們要小心點，絕對不能被發現，不然任務失敗就糟了。」她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公園外頭不遠處的那間咖啡店，沒有發現齊飛臉上那一閃而逝的惆悵。
齊飛聞言，轉頭觀察四周環境。
這是一個小鮑園，公園正中央一個大象造形的塑料溜滑梯上有三個小朋友正在享受從上往下滑的極速快感，一旁還有三只搖搖馬，兩個大嬸正坐在上頭閑話家常，再過去一點有一對年輕情侶玩翹翹板玩得不亦樂乎，嬌笑聲不斷，最邊邊還有兩組蕩秋千目前沒人玩，公園另一側是一個小涼亭，里頭有四名老人神情凝重地用棋盤在互相廝殺……
而她在這里……埋伏？
然後還不能被發現？
但是他明明一走進公園就發現她了，因為這整個公園里就只有她行為最鬼祟，也穿得最……呃，特別。
算了，如果她的目標是咖啡店，那她躲在這里的確也不算是太明顯。
他的目光鎮定地回到她臉上，波瀾不驚。
「你不是說你現在只是見習，出任務一定會有人陪同，但是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在這里埋伏？」
「是啊，但是方琳剛才接到社長的電話，所以就趕去另一個現場抓奸了。」她接過他手上的紙袋，翻翻里頭的衣物，確定都是她交代的行頭後才滿意地點點頭。
現場抓奸？齊飛向來遇上大風大浪也不改的臉色僵了一僵。
「所以你以後也要到現場抓奸？」如果真的要，那這份工作也未免太不適合她了。
堂堂羅越科技的千金大小姐、羅家的掌上明珠，到偷情現場去抓奸？
誰知道偷情的那些人會不會惱羞成怒就動粗？這也未免太不安全了！
羅之莉沒有察覺他的異狀，點了點頭。「不過我媽在干麼？我明明是叫她幫我送衣服過來，為什麼她自己不來還要請你幫我送過來？」
「伯母說她在打牌走不了，伯父和之平今天下台南出差，所以她才請我來一趟。」其實這樣也好，之前她說公司給了她抓奸的Case，他就一直覺得很不放心，所以早就想探探她的工作狀況了，今天正好讓他利用這機會了解一下。
「可是你不是也在上班嗎？」她皺皺眉頭。
「沒關系，反正我今天也不忙。」齊飛的謊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只是一說完，他發現他們兩個人蹲在這里交談實在有些蠢，于是率先站起來。
「那就好，我去後面那間麥當勞換衣服，你可以先幫我盯著咖啡店嗎？」羅之莉一邊說著也一邊站起來，不料在站起來時拐了一下。
「啊！」她大叫一聲，在這驚恐的一瞬間，腦袋里閃過好多想法————
從「完了，又要在齊飛面前出糗了，她的淑女形象呀」到「既然要跌倒已成事實，該怎麼跌得美、跌得楚楚可憐就是義務啊」。
然後眼捷手快的齊飛，在她吻上硬邦邦的地板之前，一把將她撈進自己懷里，穩穩地護住。
「怎麼回事？」他向來表情不多的俊容充滿驚嚇，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拐給嚇的。
「……蹲太久，腳麻了。」她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方琳說的對，出任務穿高跟鞋果然不是好主意。
她雙手緊揪著他的衣服，整個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上，兩只腳都已經麻到站都站不穩，只能暫時依偎在他的懷里，借著他的力量站著。
齊飛聞言，真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笑。
不過他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她工作起來這麼認真，平常十指不沾陽春水，現在為了埋伏拍張照片竟然願意蹲到腳麻。
「那邊有地方坐，先去那里坐一下。」齊飛半扶半擁地帶著她往搖搖馬的位置前進，讓她坐到剩下那只沒人坐的小馬上頭。
羅之莉咬著下唇，臉色蒼白，看起來好不無辜。
齊飛沒有多說什麼，突地在她面前半跪下來。羅之莉嚇一跳，還搞不清楚他要做什麼之際，他已經抬起她的腿拉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後溫柔地揉捏她的小腿肚。
「啊……好麻……」那酸麻的感覺竄上脊椎讓她忍不住擰著柳眉，輕吟出聲。
「你剛才蹲太久，血液不循環才會麻掉，忍耐一下，等會兒就好了。」他溫聲輕哄。
羅之莉瞅著他專注的側臉，不只腳麻，連心髒都被他那溫柔無比的醇厚嗓音電得一陣酥麻。
一旁另外兩只搖搖馬上頭的大嬸側目望過來，掩著嘴嘰嘰喳喳不知在講些什麼，但是那眸光里曖昧的笑意實在是猖狂得毫不掩飾。
「小姐，男朋友很疼你哦，不錯捏。」燙了一頭小丸子媽媽頭的大嬸對她眨眨眼。
「啊？我們……那個……」羅之莉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色倏地變紅，連忙覷了眼齊飛，不知道他對男朋友這三個字會有什麼反應。
她其實一點也不想更正大嬸的說法，但畢竟她還沒正式告白，兩人之間的關系還沒定位，礙于齊飛本人就在現場，她如果完全不反駁好像也不是很恰當。
「現在這麼貼心的男人已經很少了，要好好珍惜捏！尤其是要珍惜還沒結婚談戀愛的這段時光，男人只要一結婚啊，立刻就變樣了啦。」另一個燙了我們這一家的花媽頭的大嬸也跟著點頭附和。
「嘿啊！像我們家死鬼不要說揉腿了，叫他幫忙倒個垃圾他都假裝沒听到咧！」小丸子媽抱怨。
「拜托，我家那臭老頭才叫做過分，還沒結婚的時候，我半夜說肚子餓，他從基隆買好兩顆肉丸騎著機車送到板橋給我都沒有二話，現在啊，讓他去樓下便利商店買瓶鮮女乃都不肯呢！」花媽一臉不爽。
「就算結了婚，我們齊飛以後也一定不會變成那樣。」羅之莉听著听著忍不住加入話題。
齊飛听見了，忍不住抬頭看她，她這才發現自己講得太順口，連「我們齊飛」這樣的字眼都情不自禁地說出來了。
算了，還是干脆趁這個機會告白？
羅之莉環顧四周，又覺得在這個地點告白實在有點瞎，而a她現在正忙著執行任務……等等！
對耶，任務，差點就忘記這件事了！
「啊！我要趕快換衣服！」
「腿還麻嗎？」他溫聲問著，順便將放置一旁的提袋交給她。
「不麻了。」她小臉微紅，淺淺一笑，接過提袋。
羅之莉看向不遠處的咖啡店，沒看見目標出現，她將掛在胸口的那台相機拿下來交給齊飛，道︰「我去換衣服，這里麻煩你先幫我看一下。」頓了頓，她繼續偷瞄咖啡店的方向，然後一邊傾身靠近齊飛，接著跟他低聲咬耳朵。
「如果看見矮矮肥肥又有地中海禿頭的男人就幫我拍下來。」她悄聲說著，口中的熱氣拂過他的頰畔。
「嗯。」他鎮定點頭。
得到應允，羅之莉放心了，拿著提袋準備離開去換衣服，但走沒兩步又突然回頭。
齊飛不解的望著她。
羅之莉咬著下唇猶豫了一秒，接著便一個箭步上前，飛快地在他的頰上印上一吻，然後在他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之前，轉身奔出小鮑園。
齊飛很罕見地呆怔在原地，俊俏的臉皮難得熱辣地紅了。
「他們現在要進賓館了！」
已經換裝的羅之莉一身休閑打扮，她偷偷模模躡手躡腳地躲在齊飛高大的身後，對著電話里的人緊急說明現況。
她完全沒想到任務會這麼順利，目標不只出現在咖啡店談情讓她拍了不少照片做為證據，而且他們談完了情不滿足，竟然還直接手牽手就往附近巷子里的一間老舊賓館走去，打算直接再續奸情。
齊飛氣定神閑地盯住那對正要走進賓館的男女，行為舉止光明磊落的和他身後那個小女人完全天差地別。
他無奈地覷了眼在他身後一直試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女人，忍不住想嘆氣，難道她不知道越是這樣鬼祟才越容易被人發現嗎？
他深深覺得偵探這一行不適合她。
電話那一端不知交代了些什麼，羅之莉听了半晌，越听眼楮就瞪得越大，最後不可置信地驚叫出聲，「什麼？！你要我跟進去？！」
是的，抓奸嘛！目標人物都進賓館了，她不進去的話，那還抓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