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原來是個寶(下) 第十七章 他會一直一直在

作者 ︰ 千尋

鐘凌開始說故事,若說上官肇澧的故事是「大宅門加甄嬛傳」,她的就是「時空迷航」。

她從剛穿越時的恐慌說起,遇見回來討要身子的原主鐘子芳,說鐘子芳如何把自己一生的記憶強行灌入她腦袋里,然後細數鐘子芳的一生遭遇,十三歲父喪,十四歲母亡,十五歲弟弟死于非命,她回到安平王府成為嫡女。

「鐘子芳坐著安平王府的馬車離開秀水村那天,她透過車簾子,看見干娘哭倒在泥濘地中,因為你死了。」

鐘凌雙目含悲,她痛恨死亡,但穿越一遭,卻讓她一再遇見。

上官肇澧嘆息,原來真的有宿命,義父精通五行八卦、易經命理,他替自己卜卦,算出他將亡于明年六月,因而離家整整三年,親自去尋找他師父,但求師父能為義子改命換運,避開死劫。

「……鐘子芳在二十歲那年,因二皇子後院明爭暗斗、波濤洶涌,最後死于妻妾爭奪戰中,她不甘心,想要重生,親手改變自己與親人的命運,可惜她要不回自己的身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把靈魂月兌離出去,只好承諾她,盡力改變娘和阿靜的命運。可我沒做到,是我的疏忽。」

「不要把所有錯全算到自己頭上,你沒那麼厲害,如果你連命運都可以改變,玉皇大帝會自動讓位。」

鐘凌噗地笑出聲,這是她听過最動听的安慰詞。「原來是玉皇大帝不想讓我太囂張才打壓我的?」

「不要再回頭想鐘三嬸的死,你該往前看。」

她點點頭,同意。

「你來自什麼地方?」他問。

「一個你無法想象的地方,那是和這里完全不同,如果人類的發明是一代一代累積傳承下去,以現在的科技與文明做推估,我出生的世界應該比這里晚個幾百年。」

「我听不懂,舉個能讓我理解的例子。」他有豐盛的好奇心以及強烈的求知欲,企圖理解那個無法想象的地方,因為……它和她有關系。

鐘凌很開心,他沒用許仙看「現出原形的白素貞」的目光看她,沒有大喊一聲「何方妖孽」,而是要她舉例光陰造成的差距。

她更佩服他了,在此時此刻。

鐘凌讓他稍等一下,自己往書房走去,取來筆墨紙硯,這里沒有投影片,但她需要圖片來為自己的講解加分。

「我們那里出門不坐馬車,坐的是汽車、高鐵或飛機。馬車需要走三天三夜的路程,高鐵只要一個時辰就會到,飛機在天上飛,可以橫越五大洋、七大洲,而這七大洲上有一、兩百個國家。」

她在紙上畫出高鐵、飛機、汽車,不太像,她擅長做餅干,不擅長畫畫,但無所謂,反正他也沒見過實體,她怎麼畫都算數。

「我住的地方,那里男男女女都要念書,就算腦子不好也可以念啟智學校,我們尊重每個人的人權,不管是大人或小孩,所以『來人,推下去斬了!』、『這個死奴才,給我杖斃!』對不起,這種不文明的話在我們那里是听不到的。」

「你說,男男女女都要念書?」

「沒錯,從三歲上幼稚園,到二十三歲大學畢業為止,當然也有人不喜歡讀書,十九歲後就不念了,有人熱愛學問,一路念到三十幾歲,拿到博士學位,要看各人的狀況而定。」

「讀那麼久的書?哪來那麼多書可念?」

「那你就不懂了,我住的地方是個資訊爆炸的時代,什麼東西都需要學習,我們種出來的蘿卜又大又肥,一只雞從小到大只要養兩、三個月,我們的花椰菜不只有綠色的,還有白色、紫色、金黃色。我們基因改造出來的植物不會被蟲子咬,我們不需要公羊加上母羊就能做出復制羊。

「你們抬頭看的是月亮,想的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但我們抬頭看月亮,想到的是第一次登陸月球的阿姆斯壯,是月球反射太陽光。

「十九歲以前,我們學國英數史地,同樣一句謝謝,我會講『多下』、『阿哩阿豆』、『扛桑哈咪答』、『Thankyou』、『Merci』……各個國家的語言。

「籠子里關四十七只雞和兔,共有一百一十八只腳,我可以快速算出有三十五只雞、十二只兔子。有一百一十五個橘子和六十九顆隻、四十六顆桃子,最多可以分給幾個人,讓每人得到橘子、隻果、桃子一樣多?很簡單,只要求它們的最大公因數就出來了,答案是二十三人。」

巴啦巴啦一大串,鐘凌越講越得意,上官肇澧的眼楮越听越大顆,那是佩服、是贊美,是說不出口的驚嘆。

「你們人人都認識字?連農人、工人、奴婢?」

「原則上是的,不過我們那里沒有奴婢,我們強調人權,在我們那里,皇帝、大官的另一個名稱叫作公僕,公眾的僕人,他們是用來服務百姓大眾的。」

哪像這里的皇帝不像話,叫人去死,人家就得乖乖死,她敢保證,那些大臣在說「萬歲萬歲萬萬歲」時,心里想的肯定是「快死快死快快死」!這麼一推理,就可以解釋為何多數皇帝命都不長,應該是被詛咒死的。

上官肇澧相信她,雖說她說的事實在匪夷所思,實在教人無法想象,她住的地方和這里很不一樣。像想到什麼似的,他反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會把《三字經》解釋成那樣?」

咻!一句話,正在自傲、自信、優越地遨游天際的天使凌,被古到不行的爛弓箭射中,折翼天使以重力加速度往下摔,黑線以斜向交叉方式在額頭上交織成密網。

咳、咳咳,她接連干咳數聲後,說道︰「我們那里是不讀《三字經》的。」

「為什麼不讀?」

「因為……古聖賢的許多觀念已經不符合時代所需。」

「怎麼說?」

「比方『三才者,天地人』,你們認為構成生命的基本要素是天地人,這話太不科學,構成生命的是細胞、是染色體、是基因。比方你們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對我們而言是『職業歧視』,而『男尊女卑』是『性別歧視』。養不教怎麼會是父之過?在我們那里教書的老師多數是女子,而家庭教育的領導者一向是母親。」

她硬拗著,把那個沒念《三字經》的錯推到新式教育頭上。

他體貼地點點頭,表示理解。

「何況我們學得太多,也實在沒時間去學那個,你知道熱空氣往上、冷空氣往下嗎?你知道我們住的地球是圓的不是平的嗎?我們之所以沒有在地球旋轉的時候掉下去是因為有地心引力,如果我們在地球可以往上跳一尺,在月球可以跳六尺,因為月亮的引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

她補上一堆話,直到看見贊嘆從他眼中慢慢復蘇,才閉上嘴巴。

「在那里,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穿越過來的?」

「我叫鐘凌,凌晨的凌,母親生我的時候是凌晨三點,她整整痛一個白天加上大半個黑夜,她老說自己這麼拚命把我生下來,如果我不孝順,就要把我剁成肉醬喂狗。可一場車禍後,我穿越了,不知道被車子碾過,我有沒有變成肉醬,但我再沒有機會可以孝順她了。」

鐘凌嘆氣,偶爾午夜想起,她覺得老媽真倒霉,怎麼會生到她這個討債鬼,一個人辛辛苦苦把她拉拔長大,福氣還沒享到,女兒就飛了。

眼見她的失落,他又握握她的手說︰「以後,我喊你鐘凌好嗎?」

「好。」她松口氣。不明所以,在他身邊,她總是感覺輕松,好像天塌下來真的會有高個兒頂住。

上官肇澧把話題轉回來,問︰「你打算帶阿靜離開?」

「對,這是我唯一想得到,能夠避開惡運的方法。」

「依照鐘子芳前世記憶,你已經避開王水木,不會有人將阿靜賣掉。」

「我之前也是這樣想的,沒有王水木來搶奪家產,娘不會被逼入絕境,再加上你給的那帖藥方,娘的身體漸漸痊愈,她沒道理死掉的,但是現在……你看!」她搖搖頭,賊老天可不是好對付的,祂總在出其不意時狠狠地給你一拳。「我能想到的關聯性就是秀水村,如果那天我別讓娘跟著回來,就不會出鐘理和李大戶那檔子事,是我疏忽了,如果我再防得更嚴謹些……」

鐘凌忍不住哽咽,這段日子的相處,盧氏不只是鐘子芳的娘,也是她的娘,她心中的沉慟是失去親人的哀愁。

他握住她的雙肩,凝聲道︰「記住我的話,不準把過錯全記在自己頭上,你不是神。」同樣的話,他不得不一說再說。

她點頭,「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把阿靜留下來。」

「有沒有想過,你們兩個眉清目秀的小姐弟,走到哪里都很危險?萬一踫上拐賣人口的賊人怎麼辦?」他語重心長地問。

「我們有錢。」不管哪個年頭,都是有錢人說話。

「錢越多,越危險。」他搖搖頭,反對她的天真。

「我讓四哥哥陪著我們一起走,我還有小春、小夏她們。」

「一群十幾歲的小子、丫頭,更好了,迷藥一把,醒來你們各分西東。」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認為我帶阿靜離開是好主意。」她生氣了,哪有朋友不幫忙、不贊聲,還處處扯後腿的?

「沒錯,我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要我把阿靜留下來等死?對不起,辦不到,我已經失誤過一次,絕對不容許自己一錯再錯。」

他口氣嚴峻起來,怒目橫眉,氣勢嚇人。「鐘凌!要我講幾次你才明白,鐘三嬸發生意外不是你的失誤。」

「所以呢?是命運?如果是命運,老天爺干麼讓我穿越,干麼讓鐘子芳把記憶灌注到我腦子里,不就是希望我能夠阻止即將到來的不幸?難道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阿靜死才是對的?」她著急了,口氣不友善,一雙漂亮的大眼楮死命瞪著他。

上官肇澧沒有因為她的口氣而惱怒,反而放柔音調問︰「你先別急,告訴我,你覺得潛山先生是個怎樣的人?」

這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他以為把話題轉開,就能讓她忘記阿靜的問題?她沒那麼笨的。

鼓起腮幫子,鐘凌半句話都不回。

「外面都說他退隱朝堂,說秀水村風水好,他選擇一個好地理頤養晚年。你覺得呢?」

他再次勾她說話,但她生氣,硬是不答不說。

倔強丫頭!上官肇澧看著她的臉失笑。

她不開口,只好他來接話。

「潛山先生學富五車、高才博學,這樣的人在皇帝想扳倒莊黨、急需人才的時候,怎可能讓他退隱致仕?」

很好,她的注意力終于讓他給勾住,鐘凌直覺接口,「所以他不是退隱,是到秀水村來替皇帝從事地下工作,他是007?」

他雖然听不懂什麼是地下工作,但能夠聯想得到,至于007,有空再來問清楚。「對,他在這里替皇帝搜集淮南一代莊黨黨羽的把柄,等朝廷開始動作時,這些黨羽自有潛山先生收拾,一個也逃不掉。」

鐘凌恍然大悟,難怪他買那麼多地,又不是要蓋大安森林公園,他是要……藏兵藏馬、藏FBI。

「你想告訴我,潛山先生身邊有足夠的人手,阿靜跟在他身邊反而安全?」

「沒錯,只要他待在潛山先生府里,那就是銅牆鐵壁,何況還有劉爺爺和阿志在,你完全不必擔心他的安全。」

「可是……」

「鐘三嬸過世的日子和鐘子芳記憶中的是同一天嗎?」他問。

「對。」

「很好,現在你有兩個線索了,第一︰事件會發生秀水村。第二︰發生的時間日期是一樣的。既然如此,是否意謂著在明年四月之前,阿靜是安全的?」

「理論上沒錯。」

「那麼在你找不到更好的安排之前,讓阿靜先跟著潛山先生吧!潛山先生喜歡阿靜,有他悉心栽培,阿靜的仕途不必操心。

「至于你,在未來幾個月里好好想清楚,明年四月要把阿靜帶到哪里,想好、做足安排,到秀水村把阿靜接走,等避過災禍再將阿靜送回來,這樣也不至于耽誤他的功課。」

他的話很具說服力,也分析得條理分明,鐘凌認真考慮半天,決定照做。

是,暫且把阿靜留下,等找到新的落腳處,建立起安穩生活後,再將阿靜接過去,這樣既不會耽誤他,也不必讓他跟著自己冒險。

見鐘凌點頭,他又問︰「那你呢?你想留在井風城或是……」

「我要進京!」

她的回答令他訝異,他怎麼都想不到她會選擇京城。「你不想躲開安平王府?難道不想避開二皇子了嗎?」

「我為什麼要躲開?沒有王水木的出賣,誰知道誰是我爹娘?就因為我一張像姑母梁玉娘的臉蛋?天底下長相相似的人多了去,我們那里還有綜藝節目專門尋找明星臉呢。

「何況前輩子是鐘子芳無依無靠,自以為找到親生父親和一門好親事,便飛蛾撲火、高高興興地迎上前,我不是鐘子芳,我知道未來走向,只要我不承認,誰能勉強我去當安平王的女兒?」

上官肇澧點點頭,同意她的說法。「既然如此,我把阿六留下來,他對京城很熟悉,應該可以幫上你的忙。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

而他也該盡快上路,免得肇陽碎碎念。

鐘凌不想,因為知道,明天醒來他就不在了,可卻也明白,他為她的事專程一趟跑回秀水村,若不是非常非常非常忙,他不必連夜離開。她已經是個大麻煩,若是懂得體貼人,就應該讓他早點離開。

因此她乖乖听話,回房里歇下。

這些日子累得太狠,也不知道是情緒傾吐完心寬了,還是有上官肇澧在的屋子,讓人多出幾分安心,本以為會遲遲睡不著的,卻不料幾乎一沾到枕頭,她便沉沉入睡。

上官肇澧收拾好東西,交代過阿六,千叮嚀、萬囑咐,事事謹慎小心,務必讓鐘凌在京城順利立足。

阿六應得飛快,現在要他做什麼都好,只要主子快點返京,快點回到四爺身邊就行。

該交代處理的事都齊備了,上官肇澧換上一身夜行衣,預備返京。

臨行,心念動,他轉個方向,往鐘凌屋里走去,本只打算多看她一眼的,卻沒想到床上的她正在作惡夢,她汗流浹背,不安地轉頭揮手,低聲喊娘。

唉,她這樣,教他怎麼走得了?

他彎下腰,用衣袖為她拭去汗水,卻在昏黃的燭光下發現她眼角淚滴,心發酸,澀澀的苦味在唇舌里翻攪。

心一陣陣抽疼,眼楮一閉,再張開時,作出決定。

片刻,他離開鐘凌的屋子,對阿六道︰「你打發人回京城,告訴四爺,就說我在溎縣和他會合。」

啥!主子不走了?

阿六聞言,一個不小心差點沒站穩。不會吧,溎縣的事迫在眉睫,與莊黨的戰爭一觸即發,主子居然在這當頭選擇兒女情長?

啊!四爺肯定會剝掉他一層皮啦!

上官肇澧不理會他的哀嘆,回到屋里,卸去鞋子躺在鐘凌身旁,手臂一伸,將她攬在懷中。

不多久,鐘凌像是聞到令人安心的味道似的,漸漸安靜下來,她在他頸窩處尋到一處妥貼的地方,再不輾轉反側,偎著他的體溫,熟睡……

鐘凌沒想到自己會睡得這樣沉,好像幾百年來都沒有好好睡過一場覺,醒來的時候,發現賀澧……不,是肇澧,發現他竟然躺在她身旁。

他還沒走?還以為一大早醒來就看不到他了,沒想到……

說不清楚內心的感覺,被一個單身男人偷渡上床,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嗎?應該不是,但如果那個男人長得像金賢重,如果知道他總是在暗地里關注自己、幫助自己,如果他听見自己孤立無援,便迫不及待從遠方趕回來……

那麼,是的,她開心、安心、糖包心,濃濃的幸福感驅逐她連日來的深沉悲哀,力量一點一點在她體內凝聚,因為,他在。

這算不算劈腿?

男未婚、女未嫁,她和他連二壘都沒上,即使他偷渡上床,即使她因此而偷笑。以古代的標準,她該浸豬籠,但以二十一世紀的標準,不算什麼,她鐘凌決定以二十一世紀的標準來看待此事。

但他呢?他的標準在哪里?

標準決定行動,也許他只是好心,也許他沒想過她會提早醒過來,也許他打算天亮就走人,不被她發現,也許……不管哪個也許,她都相信,他並不想壞了她的名聲。

鐘凌是有成人之美的善良人,于是她決定閉上眼楮,假裝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情。她又睡著了,在心存善念之後,這並不困難,因為在他身邊,她很容易便能放松自己。

半個時辰過去,上官肇澧醒了,望著鐘凌熟睡的臉龐,笑得不像自己,像……被干酪砸中的大老鼠。

她越長大、越美麗,一直覺得她與眾不同,現在他終于明白她為何不同,因為生長的世代不同,遇事、看事、解決事情的態度從骨子里就不同,她不需要刻意,簡單的舉動就能吸引他所有的注意。

輕輕地,將自己的手臂抽回,他很小心,生怕擾醒鐘凌,他放緩動作與腳步,轉回屋子打理自己。

洗臉、盥洗、換衣服,他做著每天重復的事時,放任臉部肌肉被笑意控制,並且滿心想象著,當她醒來後發現自己尚未離開,會不會高興?

第二次清醒,鐘凌是被冷醒的,夢中的暖爐被人搶走,北風一陣一陣吹襲,凍得她起雞皮疙瘩。

坐起,發覺棉被還在身上,可是好冷,她縮縮身子,把自己蜷成一顆球,傻傻地看著空了的半床邊,心、失落。

他走了,她想。

她一邊失落著,一邊安慰自己,他有那麼多重要的事該忙,他能為她長路迢迢走這趟,已經很夠朋友,她不該期待更多。

深吸口早晨微涼的空氣,她鼓勵自己下床洗臉更衣,握緊拳頭輕喊一聲「加油」,是的,沒有時間沮喪,她必須振奮。

走出屋子,陣陣笑聲傳來,那是阿靜的。

他的心情也晴朗了?因為肇澧的傾听?因為他和自己一樣,一個寬大的懷抱給足了安全感,讓人又有勇氣往下走?

鐘凌端起笑臉,把心頭的失落壓下去,跨進廳堂里,意外地……看見肇澧!

他沒走?一個大大的驚嘆號之後,是Line貼圖里的大笑臉,頓時,心情飛揚。

「睡得好嗎?阿靜說,你很多天沒睡了。」賀大娘轉頭對她說。

「睡得很好,謝謝大娘。」答話時,她的視線頻頻飄向上官肇澧,好像要一再確定他真的沒走似的。

看他一回,快樂一點點加上甜蜜一點點再乘以幸福一點點,二十一世紀的女人數學很厲害,一下子就算出答案,那個答案叫作美滿。

賀大娘發現鐘凌下意識的視線,忍不住莞爾,說道︰「快點坐下來吃飯,別餓著了。」

鐘凌這才發現自己很花痴,紅了臉,快步走到桌邊。

今天早上,上官肇澧又變回賀澧,一把大胡子蓋住大半張臉,害她好想念金賢重。

「干娘,你們在聊什麼?這麼熱鬧。」鐘凌找話題說。

「是阿靜說他在潛山先生那里念書的事兒,潛山先生確實是個好先生,才多久時間,阿靜的學問進步很多呢,說不準三年後真能考舉人了。」賀大娘滿臉慈愛地看著鐘子靜。

「不行,先生說了,得多等幾年,我的年紀小,學問還是扎實點的好。」他謙虛道。

鐘凌眼看弟弟得意驕傲的自信模樣,他似乎很喜歡潛山先生,所以把他帶離開秀水村的想法,恐怕是自己的一相情願。

她模模阿靜的頭問︰「阿靜很喜歡潛山先生?」

「是,先生懂得好多,他告訴我,學問要活用,不能死讀書,我很懷疑自己的學識根本不行,怎麼能考上秀才?」

他的話讓正在喝粥的上官肇澧嗆了一下,鐘凌抬頭望他,他作賊心虛,不敢直視自己。

鐘凌想到什麼,微驚,不會吧,阿靜這個秀才是關說來的?

有可能,他都能讓潛山先生收阿靜為徒,不過是一個小秀才,壽王世子想關說有何困難?就算他身分尚未亮出來,還有個四皇子在啊。秀才,不過是一句話的工夫。

難怪他離開那天,預估阿靜能金榜題名,還要她——「與其擔心他會不會考上院試,倒不如操心他會不會少年心性,驕奢了性情。」

他在背地里,究竟還為她做了多少事?

「姐姐,潛山先生夸你很聰明呢,還說如果你是男子,定要納你入門下。」

「你這麼喜歡先生,如果姐姐想到京城做生意,阿靜想跟姐姐離開,還是留下來跟隨先生?」

這種二選一的題目很過分,就像問男人——我和你媽掉進海里,你救誰?這種題目的形成純粹是為著為難別人,但她還是忍不住想知道,自己和那位先生孰輕孰重?

「姐,以後我會賺很多錢養你,給你置辦嫁妝。」

他卻回答一句不搭軋的話,但大家都听明白了,他是讓姐姐別到遠處做生意,是想告訴姐姐她未來會有依靠,也是想表達他雖然還小,但他有肩膀,可以當姐姐的憑恃,重點是︰他不想失去先生的教導。

話雖婉轉,鐘凌卻是明白了。

「我知道了。過幾天姐姐會進京城一趟,我想在那里開間新鋪子,娘一直很在意,如果你考上進士在京城留任,怕咱們的錢不夠在京城買屋宅。所以我們分頭努力,阿靜跟著先生好好念書,姐姐努力賺錢,買屋、買田、買鋪子,等阿靜當了官,也不怕沒有銀子應酬官員。」

「可是姐……」他拉拉鐘凌的手,不舍得她離開。

「別擔心,姐姐會回來看阿靜,說不準哪天皇上心血來潮,讓你的先生回京任官,咱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鐘凌意有所指地朝上官肇澧望去一眼,他點頭回應——會的,莊黨之事落幕,潛山先生定會回京任職,他是皇帝要重用之人。

得到她的應諾,鐘凌對弟弟說︰「快吃吧,待會兒姐姐送你回先生那里。」

她想清楚了,只要在事發之前把阿靜帶走,五月再回來就行。

肇澧說得對,時間、地點是關鍵,那次她避開鐘家二房的算計,王氏自作孽不可饒,害人不成反害己,之後他們的生活成功轉向,全家不再為金錢所迫,再沒有一個王水木出現,逼得他們走投無路。換言之,只要避開關鍵點,就會一路順遂。

姐弟倆在賀家叨擾了一夜,臨行,鐘凌再三向賀大娘道謝,之後上官肇澧和鐘凌便坐著馬車送鐘子靜回潛山先生的府邸。

馬車上,鐘凌把握時間對弟弟諄諄叮嚀,要他好好學習,武功也別落下了,有強健的身體才能念好書。

她又說︰「我讓爺爺和阿志在這里陪著你。」

「不好,姐姐一個人到京城,我不放心。」

「別擔心,有賀大哥在呢,還有阿六哥哥。你讓爺爺和阿志陪著,我少操點心,事情才能做得好。」是習慣也是時機未到,她還是如此稱呼他,並未打算改口。

「可是……」鐘子靜還有話說。

上官肇澧截下他的話,道︰「別操心,你專心讀書就是。京城里我有熟人,自然可以護得你姐姐周全。」

有他的話,鐘子靜就安心了,他想想,也是,徐大哥在京里,知道姐姐上京城開鋪子,定也會多方照看。

見弟弟不再反對,鐘凌遞給他三個荷包,認真交代,「每個荷包里面有二百兩,你和阿志、爺爺身上各帶一個。」

「我用不著銀子,吃穿的事先生照看得很周到,姐姐出門在外,身上多帶些銀子才是正理。」

「這銀子不是讓你們花的,是讓你們用來應付不時之需,比方爺爺這次為了姐姐受重傷,日後還得好好保養?爺性子倔、好面子,哪里肯向先生討要補品養身子,阿靜要懂得心疼人,有師兄進城,別忘記托他們給爺爺帶點補品。再比如,要是踫到先生生辰或是師兄生辰,總得置辦點禮物,做官可不是學問好就行的,還得懂人情世故。你把銀子收好,如果不夠用,就回唐軒跟四哥哥要,銀錢的事別吝嗇,知道不?」

听著姐姐的殷殷囑咐,他一字一句牢牢記住。「我明白。」

「娘不在了,阿靜得比以前更懂事,要會照顧身體,不可以生病,我們答應過娘的,要把日子一天過得比一天好,娘在天上看著咱們呢。」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忍不住哽咽。

鐘子靜亦然,他低下頭,微微一點,淚珠子被甩出眼眶外,墜在青色衣衫上頭,印出兩個黑點。

鐘凌一把抹去淚珠,摟摟他的肩膀說︰「阿靜,別再傷心了,我們要化悲憤為力量,要活得好好的,要生氣盎然,不能教爹娘擔心。」

他又點頭,再甩出兩滴淚。

看兩姐弟這副模樣,上官肇澧抑不住心疼,一手一個,將他們攬進懷里,承諾道︰「別害怕,有賀大哥在的一天,你們姐弟就會平安喜樂。」

鐘子靜抬起頭,靦腆道︰「姐,真好,咱們有大哥了。」

鐘凌用力點頭,用力笑著,附和阿靜的話,「對,真好。賀大哥在,一直一直在,我們就不害怕。」

上官肇澧也跟著點頭,他明白她為什麼說「一直一直在」。他暗暗立誓,為了她,他會更加珍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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