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財奴 第二十章

作者 ︰ 寄秋

「這只鐲子——」

「我要了。」

陶于薇才要開口問價,一只肌理僨起、線條分明的男人大手橫空劈開,從她身體後頭探出,如雄鷹獵兔般敏捷,在她柔白小手剛伸過去時拿走了金鐲。

和她搶東西,罪不可赦,旭川國內除了當朝皇上沒有人比她更有錢,誰敢在她面前用銀子砸她。

一回頭,那張狂的眸子正要發作,怒火騰騰,誰知一瞧是深不見底的墨瞳,黑幽幽的眸子會吃人似的,她心口猛地一顫,感覺有點失序,從高空跌落又翻了個空身,掉落深潭。

「葛大哥,你要送給心上人呀?」先禮後兵。

「不是。」他回答得極快,但更像在掩護什麼來不及收起的思緒,眼底一閃火光熄滅後的黯然。

「那你搶得那麼急所謂何來?不過是一只灰樸樸的鐲子,你拿在手上也硌人,多不符合你英挺雄姿。」一個大男人跟她搶什麼鐲子,他那只粗壯的手臂戴得下去嗎?

「送人。」葛瞻看著她,眼神似透過她在想什麼。

「你不是說沒心上人,你要送給誰?」陶于薇話里有幾分她不知道的酸,只當是鐲子被搶的不甘。

「妳。」他眼中浮現一絲絲逮中使壞娃兒的笑意。

「我?」一怔。

陶于薇深諳,「無功不受祿的道理」天底下沒有白得的好處,這一路行來她可沒少找人家麻煩,她知曉在某些方面她是刁了些,和他雖無摩擦也說不上什麼好交情,頂多不交惡。

而這會兒他要把她看上眼的鐲子送給她,這……琢磨琢磨,唔!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還是小心防備。

若是葛瞻曉得他的贈鐲行為反而引來陶于薇漫無邊際的猜忌,他大概會氣笑了,暗罵一句,不知好歹的狼崽子,要不是看她喜歡,他何必多此一舉佔重生之利哄她開心。

在前一世,他為了堅持復仇一事和她鬧得不愉快,兩人好幾天不說話,她也不像往日那樣活潑,笑著來黏他,因此他買了這只鐲子送她好化解僵局,希望她能體諒他的不得已。

收了金鐲的她雖然很歡喜,冷了幾日終于面露笑臉,可還是鬧了幾回不大不小的小別扭,鐲子被她珍惜著,人卻漸行漸遠,滿腦子是復仇念頭的他根本沒發現她的消瘦。

最後一次見她是城門口的迎棺,那時宛若睡著的人兒好安詳,滑出衣袖的透白細腕正套著這只鐲子,上頭還有她轉暗的污血,金鐲余光映出他通紅的雙瞳和憔悴面貌。

那一世,他什麼也沒得到,只有失去,不知不覺的失去他所擁有的,而且彌足珍貴。

「妳很喜歡,不是嗎?」他伸出手,撫向她發絲的手在烏黑頭頂握起拳,旋了一圈落在盈白腕間,一只金鐲滑入細致凝脂,暗金色襯托著雪透皓腕。

陶于薇俏皮地一揚唇。「我也喜歡金山、銀山,送我幾座如何,我弄個金棺等人入土時回贈。」

一旁的小寶是主子說什麼都是好的,湊趣的嚷著,「送金山、送銀山,小寶扛著,送送送……」

「送你兩只恭桶洗你那口臭牙。」忿忿然的白文昭小聲嘟囔,逗笑了身側的陸信庭。

但是笑過之後,又是深深的困惑,城主到底在想什麼,他的種種行徑叫人猜不透,放著天耀城的正事不干跑來當旭川國公主的和親護衛,還拉段哄起大齡公主了。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呀!這水太深了。

「把妳那近百艘船的嫁妝都賣了,妳要有幾座金山銀山就有幾座金山銀山。」他不說送不起,隱隱有江山盡在手中的宏偉氣勢。

不經意地,葛瞻展露了小部族護衛不應具備的王者氣度,玉石掩其芒而不減光華,流光碎玉,風華絕倫。

「看在你送我鐲子的分上,我不和你計較老板著一張冷臉,讓我食欲少一半的——」還真是一半,她話到一半,從中剖開的半只籮筐朝她飛來,差點打中她人比花艷的芙蓉嬌顏。

葛瞻長劍一揮,籮筐在半空中粉碎。

一旁傳來大喝,「逮住他,不許他溜掉!快,快圍上去,這次一定要他死透了,絕對不讓他再興風作浪……」

「逮住誰?」突然天空掉下一個大包袱,被一臉好奇的陶于薇接個正著,下沉的重量讓她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是葛瞻掌心一張,頂著她後背才不致摔得狼狽。「哇!這是什麼東西,不會是偷來的贓物吧!這麼沉手,還軟軟地,像……」

軟軟地?

她捏了捏,再捏、又捏,捏上癮了,面團般的手感——

「主子,是個三、四歲大的女孩。」金子面不改色,看向粉女敕粉女敕,吮著小指頭娃兒的眼神是柔和地。

「什麼,三、四歲大的小女孩?!」陶于薇一听,驚得差點失手將手上的重物丟出去,臉上好慌張。

不遠處,七、八個大漢正在圍攻一個負傷的男子,或棍、或棒、或是致命的武器,似要置男子于死地。

「主子,娃兒重,奴才來抱吧!」自告奮勇的小寶擼起袖子,準備當一回女乃娘,伸手欲接過小娃兒。

不過孩子天生有「誰能保護她」的本能,原本被捏得小臉都快哭了,金豆子在眼眶打轉,可是一見到小寶要抱她,她死也不放手的摟緊身上有香香味道的陶于薇。

「這娃兒是那男人扔的吧?」無可奈何的陶于薇換換手,把女娃兒托高,努努光潔下顎一比。

「是的,主子,那個男人真是太不象話,要是砸傷了金枝玉葉的公主他賠得起嗎?皇上準誅他九族!」護主的小寶氣呼呼地揮拳,豆腐白的雙頰氣出兩坨暈紅。

瞇了瞇眼,陶于薇看了一眼,「把那只血人給我拔出來,其他打人的、教唆的一並綁起,等我問明了再說。」

「是。」

數條黑影竄出,一人力大無窮地拎出被圍困在其中、身上多處受傷的男人,其余幾人劍起刀落,沒幾聲慘叫,一捆人肉粽子綁得緊緊,嘴上塞了一塊豬皮,嗚嗚咽咽說不出話。

陶于薇看了,很滿意的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報仇,從此順順當當地住下來不好嗎?我們一家人對你那麼好,你還有什麼好不滿足,平頭百姓有平頭百姓的快活,別去爭那一時——」

「妳不懂,要我說幾遍妳才听得進耳?不是我跟他爭,是他想要我的命,我不能眼看著他日益壯大而無還擊能力,我必須要變強,需要更多的助力,妳幫不了我,知道嗎?這也是我不得不的選擇,妳要諒解……」

披著艷紅色氅衣的少女忿然推開滿臉痛苦的清俊男子,「不,我不諒解,你怎麼能這樣傷我,你不曉得我喜歡你嗎?喜歡你好久好久了,沒有你我再也無法開懷大笑。」

「薇兒……」男子想安撫紅著淚眼的少女,卻被她再一次推開,少女倔強地背過身抹淚。

風很急,雪花飄,梅花初綻,芳蕊吐香。

「好了,薇兒,都是我的錯,看我給妳買來什麼,妳最喜歡的金鐲子,上面的文字是梵文,保妳一生平安。」男子身後的雪化了,風停、樹止,三、兩枝白梅依舊綻放。

「你氣我,我要跟你絕交。」口說氣話的少女一把奪過他手上的金鐲往細腕一套,大小正適合,她喜孜孜的揚唇,但是一想到還在生某人的氣,腮幫子一鼓,橫目瞪人。

「是妳愛生氣能怪誰,妳沒經歷過我所遭遇的,不能感受我心里快撕裂的痛,我真的沒辦法饒恕他們,屬于我的一切我都要一一奪回。」男子的心布滿黑暗,看不見光亮。

「你所說的一切包括商蘭娣那個女人嗎?」他每回喝醉時口中念著的名字,總大喊著要殺了她。沒有愛,哪來恨,他一定非常愛她,連在夢里都念念不忘,愛到沒法相信她會背叛他。

「她是個無比聰明的人,多才多藝,但是……」她的聰明才智只為了她自己,旁人只是她的墊腳石。

「所以你口口聲聲的復仇是因為她吧!你想把她奪回你身邊,只有絕頂聰明又美貌無雙的女人才配得上你,我不行,我是滿身銅臭的商女。」少女又哭了,堅強的雙肩上下抖動。

見她落淚,男子的面上有著痛苦,用力握住她戴著金鐲的手腕,「不是的,薇兒,在我心中妳比她重要,可是我是男人,我怎麼能讓妳養,一無所有的我哪敢折下妳這朵嬌花,我們在身分上的差距……」

好痛。

什麼是身分上的差距,分明是搪塞,真要有心沒有克服不了的鴻溝,那姑娘怎麼傻乎乎的被騙了,男人的十句話中有七句是假的,另外三句也不見得是真話,听听就算了,當不得真。

女人的眼淚打動不了心硬如鐵的郎君,在他們心里永遠有更重要的擺在前頭,妻子、情人都是可以隨手拋下的犧牲品,男人的宏圖大業不是在女人的裙襬下,他們要的是血染的戰場,以生死相搏開出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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