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柏衍和蘇靜初兩個人都沒想到,不需要等到晚上,蘇御醫已先行找上門來,就在趙總管離去大概一個時辰之後。
也就是說,趙總管回去稟報沒接到人後,這位蘇御醫幾乎沒擔擱什麼時間,便馬不停蹄的趕過來親自登門造訪,他在急什麼?
接到門房傳來這個消息時,常柏衍和蘇靜初都是一臉愕然的表情,兩個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臉上看見了疑惑與不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事他們倆當然想不到,因為就連蘇御醫自己一開始都沒想到他會親自前來找女兒,一切都是因為趙總管辦事不利,在沒接到人之後,回去對他稟報時所說的那些話。
趙總管對他稟報時,道︰「老爺,小姐這幾年不知在外頭經歷過什麼事,她對您好像有些誤會,所以才不願意跟小的回來。」
「什麼誤會?」
他當時還有些不以為意,心想,如果沒有誤會,那丫頭當年也不會一聲不響的離開,然後音訊全無這麼多年了。不過趙總管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他不得不專心起來。
「好像是跟明慧夫人當年生病的事有關。」
「這是什麼意思?」他從醫書上抬起頭來看向趙總管。
「小姐問了小的,當年老爺既然無法醫治明慧夫人的病,為何不請別的大夫進府來替明慧夫人看病?似乎對老爺您當年的做法有些不滿。」趙總管回答。
「還有呢?她說了什麼?」他眉頭輕蹙了一下。
「小的自然為老爺做了解釋,小姐當時年紀還小,不懂朝堂之事,更不懂其中的利害關系。小的對小姐說,您已是天興國首屈一指,醫術最高明的大夫,您沒辦法,其它名不見經傳的大夫更沒辦法。
「但是即使如此,為了明慧夫人的病,您還是借研究的名義和許多稍有名氣的大夫討論過,尋找能夠救治明慧夫人的藥方。老爺當年是如何的盡心盡力,別人不知道,小的可是記得非常清楚。」趙總管一臉嚴肅且認真的說。
「之後呢?她可還有說什麼?」他問。
「小姐要小的把當初您接觸過的大夫名單交給她。」
「什麼?!她真的這樣說?」他倏地睜大雙眼,有驚訝也有震怒。
「是。但是小的哪知道什麼名單呀,小的只記得當年老爺每每與別的大夫討論過後,失望而歸的模樣,哪里知道老爺是去和哪位大夫討論。」趙總管苦著臉說。
「然後呢?」
「小的只能老實說小的不清楚。」趙總管無奈道,又有些為自己叫屈的說︰「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呀。」
「她要那些名單做什麼,她可有說?」他若有所思的問。
「有,小姐的意思也是因為她當時年紀小,什麼都不明白,現在長大了,想知道明慧夫人當年究竟是生了什麼病,才想要那些大夫的名單的。」趙總管點頭道,「小的告訴小姐,只要跟小的回府問老爺便可知曉,但小姐不知道為何就是不肯跟小的回來。」
「她沒說不肯回來的理由嗎?」他蹙緊眉頭。
「沒有,但倒是讓小的帶了一句話回來給您。」
「什麼話?」
「小姐說她會來見您的。」一頓,趙總管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小姐並未告訴小的是何時會回來。」
「還有呢?」
「之後小姐就讓小的回來了。」趙總管搖頭道。
蘇御醫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許久,這才點頭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爺……」趙總管並沒有離開,卻是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他。
「還有什麼事?」他蹙眉問道。
「小姐身邊有一位年輕公子。」
「年輕公子?」他怔了一下,不知趙總管為何突然對他提起這事,難不成他口中的年輕人有什麼特殊的身分不成?「他是什麼人?」
「小的不知道,但是他身上的殺氣很重,好像殺過許多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他又怔了一下,因為這個答案與他所想的相去甚遠。殺氣重的人他又不是沒見過,皇宮里那些禁衛軍哪個身上殺氣不重的?還有一些皇親貴冑身邊的護衛,哪個不是殺氣騰騰的?趙總管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這樣大驚小敝著實令他失望。
「知道了。」他有些不以為然的應道,但趙總管卻沒有因此停下,反倒以有些驚恐的語氣繼續說。
「老爺,那位公子真的很恐怖,小的跟隨您多年,也見過不少大人物、大場面,能讓小的驚沭的人現在其實已經很少了,但是那位公子僅一眼就能讓小的悚然發抖。他突然叫住小的,把小的的冷汗都嚇出來了,然後莫名其妙的問了小的一種草藥,叫做什麼馬桑的,小的又不是大夫,哪里知道什麼馬桑、牛桑還是羊桑,真是嚇死小的了。」趙總管說著不由自主的伸手拍撫著胸口,一副心有余悸,仍陷在當時的害怕中,掙月兌不出來的感覺。
蘇御醫原本已有些不悅的想開口制止他,不料竟听見令他渾身一震的兩個字——馬桑。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次?」他強作鎮定,冷靜的沉聲問道。
「那位公子真的很恐怖——」
「不是這個,是那個草藥名,你剛剛說是什麼草藥?」他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馬桑。小的應該沒記錯吧?」趙總管不是很確定的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道︰「還是牛桑?羊桑?」
「他真的說了馬桑?」蘇御醫目不轉楮的凝視著他。
「對。」趙總管點點頭,又有些遲疑的問道︰「老爺,是馬桑,不是牛桑或羊桑,小的沒有記錯對不對?」
「他當著靜初的面問你的?」蘇御醫沒理會他的問題,認真的盯著他問。
「對,小姐就在一旁。」趙總管點點頭。
「靜初她……」蘇御醫略微猶豫了一下,才問︰「她有什麼反應?」
「這……」趙總管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小的當時被那位公子嚇到心驚膽顫,所以沒注意小姐當時有什麼反應。」一頓,他不解的問︰「老爺,這個馬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沒什麼。」蘇御醫搖頭,眉頭緊蹙的思索了一下,又道︰「我要親自過去一趟,你去準備馬車。」
于是,他便來到了這里。
蘇御醫安靜地坐在大廳里等待著,在他身後站了兩名表情木然的侍衛,別看這兩名侍衛木木的,卻是高手中的高手,因為他們原先可是皇上身邊的護衛武官,是皇上親賜給他的,因此,即便是朝中大臣,見了他與他身後這兩名近身侍衛,也都得客客氣氣的。
身為御醫的他,在朝堂上雖發不了言,也沒什麼實質上的權力,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怠慢他。
可是就在今日,此時,他不僅被人怠慢,還被輕視了,因為他都已經坐在這里超過一盞茶的時間了,不僅這府里的主人和他那個逆女至今遲遲未現身,竟然連杯茶也沒送上來,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他臉上的表情因此愈來愈陰沉。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時,他那多年不見的逆女終于姍姍來遲的走進大廳。
「女兒見過父親。」
蘇御醫抑制不住的冷哼了一聲,看著與其母愈來愈像的女兒,他的臉色忍不住又陰沉了幾分。
「幾年不見你還真是長進了啊,竟然要爹親自到這里來接你,還讓爹坐在這里干等了一盞茶的時間,你還真是了不起呢。」他冷嘲熱諷的開口道。
「女兒沒想過爹會親自前來,還以為有人冒充,畢竟女兒這趟回京的路上可是驚險不斷,不謹慎小心點不行。」蘇靜初面無表情看著父親道。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還有,什麼叫做驚險不斷?」蘇御醫皺眉問道。
他莫名不解的反應讓蘇靜初忍不住小小的松了一口氣,看樣子父親應該不是那位幕後陰謀者才對。但不是卻不代表沒有關聯,她已經漸漸能夠接受這些殘忍的事實,漸漸地不再對他抱持任何希望。有點悲哀,但是心痛卻能少一點。
「沒什麼意思。」她語氣淡淡的說。
「你的教養和禮節呢?這是什麼態度?」蘇御醫不滿她的響應,怒聲斥道。
「父親怎會來此?」蘇靜初不為所動的開口。
「去把自個兒東西收拾好跟我回去。」蘇御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命令道。
「女兒離家六年有余,父親難道都不關心女兒這些年來是怎麼過的嗎?您連問都不問嗎?」蘇靜初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蘇御醫皺了下眉頭,又看了她一眼,才說︰「有什麼話回咱們自個兒的家再說,在這里說什麼呢?」
「那里還是我的家嗎?」蘇靜初輕聲問道。
「你說的是什麼話?」蘇御醫怒目相向並斥喝道︰「因為知道你這幾年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我才一直容忍你,你卻愈來愈放肆!走,現在就跟我回家,你若不走的話,我就讓侍衛把你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