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琛,葉明琛!」她心碎地哭喊。「你在哪兒?回答我!明琛……」一雙有力的臂膀猛然從背後抱住她,她近乎歇斯底里地掙扎著。「放開我!我朋友在這里,我要去找他,非找到他不可!」說著,她張口就要咬向那困住她的手臂。
「蘭珠,你冷靜點,是我。」記憶中清淡卻又和煦的嗓音吹拂著她。
她陡然震住,心韻靜止幾拍,好半晌,才希冀又膽怯地回頭。
「是我啊,蘭珠。」一雙如墨玉深幽的眼眸在暮色里光華璀璨,亮得驚人。
是葉明琛,真的是他!
她歡叫一聲,迫不及待地轉過身來,抓著他臂膀追問。「明琛,明琛!你沒事吧?大腿骨折了嗎?哪里受傷了?」
「我沒事。」他柔聲低語。「我很好。」
「真的嗎?」她含淚盯著他,不敢輕易相信。「你沒有骨折?」
他搖頭。「沒有,只是爆炸的時候被玻璃碎片刮傷了手。」
「你傷到手了?」她驚呼,急急抓起他兩只手來細瞧,只見手臂上有幾道輕微的刮痕。「還有沒有哪里傷到?」
「沒有了。」他淡淡地微笑,臉龐染上了些爆炸的煙灰,顯得有幾分狼狽,但身姿依然一如既往地偉岸挺拔,如松如竹,光是這麼站在她面前,便令她全身上下罩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安全感。
方蘭珠仰頭凝睇他,明明松了口氣,可心韻仍是急促地律動著,她驀地投入他懷里,雙手緊緊抓住他衣襟,仿佛只有這般抓著他,才能確定他不會離開自己。
葉明琛震了震,手臂緩緩舉起,好一會兒,才遲疑地落在她起伏不定的背脊,溫柔地拍撫。「我沒事了,乖,別擔心,我沒事了。」
方蘭珠咬著唇,驚駭的情緒稍稍平復之後,胸臆不知怎地卻陡然升上一股怒氣,她退離男人的懷抱,板著一張冷臉,轉身就走。
他愣了愣,連忙跟上。「蘭珠,你去哪兒?!」
「回飯店!」她幾乎是凶狠地回嗆他一句。
他怔住,從不曉得這個女人也能夠如此潑辣,傻傻地跟她回到飯店,看她跟櫃台要了急救箱,然後示意他隨自己進了她房間。
「坐下。」她指著沙發,冷冰冰地下令,嬌容凝霜。
他絲毫不敢反抗,乖乖地坐下。
她開始替他清理傷口,消毒上藥,貼上OK繃。
其實真的是小到微不足道的傷口,但她專注的表情令他心旌不由自主地動搖。沙發旁一盞立燈,幽幽地在她臉上投下光影,他深邃的眸光如情人的手,**過她微蹙的秀眉,挺翹的瓊鼻,以及那雙不悅緊抿的粉唇。
「你生氣了?」他低聲問。
她一凜,唇角一撇。「沒有。」
說謊!他無奈地嘆息。「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話的,是一個剛認識的朋友約我在那里喝咖啡,他本來還說要搭地鐵帶我到另一個地方看看,我都拒絕他了,一步也沒踏進地鐵站……」
「所以呢?你覺得這樣就算听了我的話嗎?!」她尖聲打斷他,忿忿瞪向他的眼神滿是控訴。
他窒了窒。「就只是在附近喝咖啡……」
他奇怪自己為何如此氣虛膽怯,說到底自己也沒受什麼傷不是嗎?只是稍微受到一點波及……
「你很擔心我?」
「誰擔心你!」她嗆。
他聞言莞爾,很高興見到她偶爾也有張牙舞爪的時候,像只剛出生不久的小獸露出小小的乳牙,毫無威脅性,只讓人覺得可愛。
他忽然好想逗她抱她親親她,但終究只是伸手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她試著掙月兌,他緊握住不放。「別生氣了,嗯?」
她撇過頭,輕哼一聲。
這副任性傲嬌的模樣真是令他又愛又疼,好不容易才忍下想狠狠吻住她的沖動。
「我請你吃飯算是道歉,好不好?」溫柔誘哄的口吻分明像在寵溺一個小孩子。
方蘭珠心弦一扯,不覺抬眸,正巧迎向他奇異的目光,看得她莫名地心跳加速,胸口那股悶悶的怒火頓時滅了。
「我還要喝酒!」她也不知自己為什麼非要像個孩子般耍脾氣。
「好,給你喝酒。」他完全嬌寵著她。
她臉頰發燒。
兩人各自梳洗一番後,約在頂樓的餐廳共進晚餐。
為了幫助她鎮定情緒,他要了兩杯慕尼黑當地產的黑啤酒,讓她慢慢地喝,她喝了半杯,心情似乎漸漸放松了,臉上也有了淺淺的笑意。
他不再提爆炸案的事,也不問她為何而來,只是熱切地推薦她試試看德國豬腳和美味的香腸。
外表炸得酥脆,肉質Q軟的豬腳送上來,頓時香氣四溢,再加上那腌得恰到好處的酸菜,還沒送進嘴里,方蘭珠便感覺口腔里分泌出甜甜的津液。
她快樂地吃著,葉明琛又點了一份香腸拼盤,讓她每一種都嘗一點,配著清冽爽口的啤酒喝,簡直是人間美味。
飯後,方蘭珠覺得自己肚子都凸了,葉明琛居然還問她要不要吃甜點?
她很想吃啊!可是……
「吃不下了。」她吐吐舌尖,有種平常少見的俏皮。「我吃太多了。」
「那去散步走走吧!」他邀請她。
兩人避開才剛剛發生爆炸的地鐵站,往舊城區的另一個方向走,戶外夜幕已降,月兒高掛在天空,晚風涼涼地拂在臉側,清新宜人。
葉明琛難得多話,滔滔不絕地為方蘭珠介紹著慕尼黑的風土人情,從古跡建築說到每年初秋連續舉行兩周的啤酒節。
「可惜你來晚了,前幾天剛剛結束了整個慶典,我還記得那天街頭徹夜喧囂,每個搭起的帳篷里都是狂歡的人群,大家都拿著大大的啤酒杯干杯。」
「那你呢?」她听得心生向往。「你也跟大家一起喝嗎?」
「嗯,有個前不久才認識的珠寶商人約我去參加他們公司的Party。」
看來他在德國過得挺逍遙的嘛。
她嬌嬌地橫睨他一眼,也不知心里是什麼滋味。
他看著她無意間流露風情萬種的眼波,心弦一緊,身上忽地感到一陣燥熱。
「蘭珠,你為什麼會來?」忍了一個晚上,他終于忍不住了,低聲問道。她一凜,頓時凝住步履。
兩人站在路邊一株行道樹下,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篩落,盈盈漾著碎影。葉明琛見方蘭珠久久不語,容色略顯蒼白,粉唇微抿,似是猶豫,又似惆悵。
「告訴我,你怎麼知道地鐵會發生爆炸案?」他輕輕握住她縴肩,極力放柔聲嗓,不欲嚇著她。
但她仍是驚了一下,微微地顫栗。
「蘭珠?」他蹙眉望她。
她沉默片刻,終于深吸口氣,揚眸迎視他擔憂的眼神。「我是……夢見的。」
「夢見的?」他訝異。
「嗯。」方蘭珠點點頭,在前來德國的路上她就已想好了借口。「我夢見地鐵爆炸了,你受了重傷。」
「真是作夢?」他不可思議。
「真的!」她急切地強調。「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以前……我小時候也作過一、兩次類似的預知夢,後來都靈驗了,所以……你不相信嗎?」她知道所謂的預知夢很難令人信服,但若是跟他說這是她上一世帶來的記憶,他恐怕更會以為她是瘋子。她澀澀地咬唇。「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我相信。」簡單利落的三個字。
她震了震,怔忡地望他。
「我相信你,蘭珠。」他微微一笑,伸手輕柔地撫模她微涼的臉頰。「你不會說謊,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她不會說謊,她說什麼他都相信……他可知她現在就是在對他說謊啊!
方蘭珠在心底吶喊,胸臆隱隱地抽痛著,這男人……為何他要對她這麼好?為何總是令她歉疚又心疼?
「我很高興。」他低語。
她眨眨眼,羽睫微顫。
「你夢見我,還為了我來到這里,為了找我不惜冒險到爆炸現場,我很高興,蘭珠,真的很高興。」灼亮的星眸盯著她閃耀生輝,他看了她許久許久,忽地低下唇,在她額頭印落一吻。
她頓時忘了呼吸,宛如被施了魔法。
兩人在街頭漫步,直到午夜,他才依依不舍地將她送回飯店,在房門口與她道別。
「晚安。」他對她微笑。
她眨眨眼。「嗯,晚安。」
他深深看了她一會兒,墨陣閃爍著異樣的神采,似是無奈,又似渴求,接著眼神一凝,毅然轉身。
要留住他嗎?
有那麼一瞬間,方蘭珠的心動搖了,柔荑悄悄舉起,只差一寸就可以拉到男人的衣袖。
但終究,那蔥白的指尖還是軟軟地垂落。
她自嘲地勾勾唇,回到房里,門落上鎖。
之所以來到德國,除了想救他避開爆炸案,其實也是想實踐在父親墳前許下的誓言。
為了報復葉家,她必須讓這個男人跟自己站在同一邊,將他變成自己的人。可事到臨頭,她依然下不了決心,也不曉得自己在猶豫什麼。
落地窗旁有一把北歐風格的蛋形椅,方蘭珠怔怔地坐下,望向窗外舊城區的街景,天際一彎銀月,映著市政廳的尖塔瑩然閃爍。
上一世,葉明琛是在這場爆炸意外中斷了腿,才會給葉文華乘虛而入的機會,最後被逼得退出四葉珠寶。
可這一世,因為她的介入,事情有了變化,葉明琛幾乎毫發無損,是不是也代表這次他不會離開四葉珠寶了呢?
方蘭珠並沒有後悔警示葉明琛,雖然她希望他離開葉家,但若是得以他的受傷為代價,她寧願不要。
不想讓那男人受傷,不忍他受到一點點苦,直到今夜,她才恍然醒悟那男人在自己心里已經佔領了那樣一個絕對優勢的地位。
她不能失去他!
現在問題是,該怎麼讓他自願離開葉家呢?
方蘭珠惆悵地嘆息,明月如鉤,依舊孤獨地高掛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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